離音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三小姐是擔心窺月樓弟子無法完成任務？”
蕭令言搖頭，“與你們的能力無關，只是因為這鳳顏是一味奇藥，你們不曾見過，也無從判斷它的特性，而我要找的這個人精通醫理，甚至醫術遠在我之上，最重要的是，他身手極好，神出鬼沒，讓他去，最合適不過。”
聽她這么說，離音的雋眉緩緩舒展開來，點了點頭，想了一下，問道：“三小姐說的這個人，可是你在藥谷的同門師兄？”
蕭令言有些驚訝地看了離音一眼，“你們知道？”
離音點點頭，“倒不是要刻意查三小姐的底，而是之前樓主在的時候曾命我們仔細查過你的那位師兄，樓主是希望三小姐身邊的人都是好人，至少，不會傷害三小姐。”
蕭令言來了興致，笑得詭譎，“那你給我說說，你們查到的我的那位師兄，是一個怎樣的人。”
離音笑得內斂溫和，垂首道：“其實，真的沒有查出他太多底細，尤其是他到藥谷之前的身世和經歷，絲毫查不出，只知道他拜在華裳夫人門下時，名為葉湛卿，是華裳夫人門下僅有的兩位弟子之一，自然也是三小姐你唯一的師兄。此人性情豪放不拘小節，行事瀟灑風流，不拘一格，頗有些頑劣不羈之態，更重要的是，此人聰明絕頂，很難有什么計策謀略能瞞過他那雙眼睛。”
蕭令言聽到這里不由瞪了瞪眼，抬手輕輕擊掌，目光驚嘆地看著離音，“窺月樓打探消息和底細，竟然可以做到如此精細，你方才那番話便是將葉師兄最明顯的特點全都羅列了出來，分毫不差。”
離音有些不好意思，低著頭笑了笑，“可是，窺月樓查了這么多年，也就只能查到這些了，不過還有一點，也正是因為這一點，樓主才放心此人一直出現在三小姐身側。”
“什么？”
“這位葉公子待三小姐很真心，視你如親妹妹一般，在藥谷的時候，事事順著你，有什么危險也會第一時間擋在三小姐前面，三小姐回府之后，他也會時常偷偷來看你，給你帶些好東西，樓主便覺得此人待三小姐便如樓主待你，這才放了心。”
蕭令言邊點頭邊笑，“師兄絕對想不到，最終他竟然是因為這個原因，避開了你們的追殺。”
離音也跟著笑了笑，“追殺倒是不至于，他畢竟是華裳夫人的徒弟，是藥谷的人，四海諸國有多少人都曾受過藥谷的恩惠，又有誰敢不給藥谷面子，動藥谷的人？”
蕭令言搖搖頭，“你跟在表兄身邊這么久，應該了解他的脾氣，如果真的是他想要殺的人，不管這人是誰，他一定能想到辦法除掉這個人，最后還能讓自己全身而退，置身事外。”
離音并不否認，只是低頭幽幽一笑，似是默認了蕭令言的話。
兩人邊走邊聊，等再停下來的時候，已經到了伙房的院門外。
站在院門口往里面看去，一名身著素衣、身形高挑的少年正坐在廚房外面的石板上摘菜，動作不緊不慢，每一棵菜都摘得極其認真，碼得整整齊齊地放到一旁。
一名中年婦人端著水盆從他旁邊走過，低頭看了他兩眼，笑道：“云樓，不用摘得那么干凈，等下還要再洗一洗的。”
“嗯。”少年蕭云樓聞言便點點頭應了一聲，手上的動作卻并未停下。
那婦人見了也不啰嗦，搖了搖頭，往廚房里走去。
驀地，她腳底打滑了一下，不由“哎喲”驚呼一聲，眼看著連人帶水盆就要摔在地上。
蕭云樓眉心一擰，驟然起身，身形一轉拉住了那婦人的后衣領，而后足下一點，凌空一躍，翻到婦人面前，伸手托住了摔出去的水盆。
除了脫手時濺了些水出去，其余的水都安然無恙地躺在水盆里。
“姑姑小心些。”蕭云樓對看得有些傻眼的婦人輕輕道了一聲，又低頭看了看手中的水盆，稍作遲疑，端著水盆轉身往廚房走去。
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停下腳步，似是察覺到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回身朝院門口看了看，正好看到蕭令言領著青漓和離音站在一旁。
他微微擰眉，終還是替那婦人見水盆送進了廚房，而后出門走到已經進院來的蕭令言三人面前俯身行了一禮。
“離音姑娘。”頓了頓，又看著蕭令言，蠕了蠕嘴唇，欲言又止。
蕭令言不由笑道：“怎么，不認識我了？”
蕭云樓搖搖頭，心里倒確實因為蕭令言今日的著裝而有些驚訝，畢竟當初在云樓，兩人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蕭令言還是一襲男子裝扮，縱使不難看出她是女子，可是她著男裝和著女裝的樣子，著實差了不少。
遲疑了半晌，他低下頭輕輕喊了一聲：“姐……”
蕭令言滿意地笑了笑，往日里她不管是在將軍府，還是在景家那邊，府中同輩人中都是她最年幼，遇著的都是姐姐與兄長。
算起來，蕭云樓是第一個叫她姐的孩子。
“身手不錯。”蕭令言緩步走到他方才摘菜的地方緩緩蹲下，拿起一棵他方才摘好的菜看了看，側身抬頭向蕭云樓看來，“還記得你師父是誰嗎？”
蕭云樓微微皺眉，低頭想了會兒，而后如蕭令言意料之中地搖了搖頭。
“想不起來也罷。”蕭令言輕嘆一聲，站起身來回到蕭云樓身邊，看了看他身上的衣物，彎眉笑了笑，“跟我來，我給你帶了東西。”
蕭云樓便又點點頭，依舊多一句話也不問，跟在蕭令言和離音身后往外走去。
青漓站在蕭云樓身邊，時不時側身看他一眼，看一眼便笑一次，總覺得蕭云樓這般憨憨的模樣甚是可愛，弄得不明情況的蕭云樓一頭霧水，緊緊皺眉。
三人去了蕭云樓現在住的院子，那里雖是窺月樓的下人住的院子，不過因為蕭云樓性格及來歷的緣故，他得以一人單獨住一間。
青漓和一名窺月樓的下人帶著東西和蕭云樓一起進了房間，蕭令言和離音則坐在外面院子里的亭子里，兩人似乎聊起了什么有趣的事，笑得正歡。
名喚錦央的丫頭匆匆而來，在離音耳邊說了些什么，離音神色微微一沉，眉宇間升起一絲疑惑，向蕭令言看去。
蕭令言察覺，問道：“怎么了？”
“有人來了。”離音深有其意地看著蕭令言。
蕭令言似是立刻會意了般，了然地點點頭，輕聲道：“請進來吧。”
錦央便行了一禮，快步退了出去。
不多會兒，門“吱呀”一聲開了，青漓快步走出來，卻發現身后的人沒有跟來，便又回身拉了一把，將身后的蕭云樓拉了出來。
蕭令言和離音一見他，便下意識地相視一眼，點了點頭。
蕭令言給他帶來的其實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東西，不過是幾件衣服，她瞧著這衣服總覺得跟蕭云樓的身形和氣質相襯，便帶來送給蕭云樓。
所謂人靠衣裝馬靠鞍，換下那一身下人的素衣之后，即便身上的衣服不是那般錦華貴氣，也難掩蕭云樓身上的那股子清冷的氣息。
蕭令言驟然就想到前一世時自己認識的那位將軍，雖然現在還不知道當年蕭云樓究竟是經歷了什么事，才會從一個祁朝百姓流落成為大月的蒙面將軍，但她能肯定的是，蕭云樓的身世絕對沒那么簡單。
他的骨子里有一種常人所沒有的淡然和隱忍，似乎什么都可以不在乎，可蕭令言總覺得他所有的淡然與漠然，都只是因為他失去了記憶，如果他沒有失憶，如果有朝一日他恢復了記憶，他會變成怎樣，就連蕭令言也無法預料。
兩道高挺的身影在下人的引領下走到院門口，正要踏進門來，一抬頭便看到了隨青漓一起走出來的蕭云樓。
這是祁曄和玄凜第一次見到收拾清爽的蕭云樓，四目相對的瞬間，祁曄和蕭云樓都下意識地皺了皺眉。
蕭云樓眼底升起對祁曄本能的敵意和警惕，一邊盯著他一邊朝蕭令言走去。
祁曄瞇了瞇眼睛，沒有多言，也領著玄凜從院門口往蕭令言走去。
走得越近，蕭云樓的臉色便越沉，一股殺意緩緩纏繞周身。
蕭令言顯然察覺到了，不由回身看去，與祁曄相視一眼，正要說話，突然只見兩道人影同時從兩個方向沖了過來。
玄凜和蕭云樓的速度都很快，快得蕭令言一句話堵在喉間，還沒來得及說出來，兩人便交上手。
“喂……”青漓站在一旁一臉茫然地看著交手的兩人，“你們兩個干什么呢？都是自己人！”
兩人卻并沒有理會她，身形不停，手上的招數也千變萬化。
一時間，祁曄、青漓以及蕭令言和離音形成了一個三角陣型，中間便是膠著著的蕭云樓和玄凜。
玄凜身手如何，蕭令言幾人雖然沒有見識過他所有的能耐，但也算是見過他出手的，至少青漓完全不是對手，便是那天晚上在大悲寺救下蕭令言的玄然也未見得是他對手。
可蕭云樓，那個在街上可以被其他乞丐肆意辱罵毆打的少年，那個看起來總是怯怯的少年，卻在此時與玄凜分庭抗禮，交手不落下風。
莫說祁曄，便是蕭令言和離音也都吃了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