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令言故作尷尬地訕訕一笑，小聲道：“昨夜宴上那么多大人在，小女有些心慌，亦不敢造次，恐攪了圣上和娘娘精心準備的晚宴，教圣上和娘娘笑話了。”
祁淵搖了搖頭，“朕倒是覺得你這丫頭機靈得很，什么時候有些話該說，什么時候不能說，你心里很清楚，你那位長姐若是能有你一半的分寸，昨天宴上倒也不至于鬧到那般。”
聞言，蕭令言連忙行禮：“長姐也是一時情急，急于證明自己，并非有意要攪了圣上的中秋宴，還望圣上莫怪，尤其莫要怪罪了父親，說來這些只是小女與長姐之間的一些誤會，此番回去之后，小女定會與長姐好生相處，不再惹出事端……”
“哈哈……”話未說完，祁淵便朗聲笑開，笑了兩聲又忍不住咳了咳，擺擺手道：“別擔心，朕無意追究昨天的事，只是一時想起來，覺得有些好奇。”
洛皇后道：“言丫頭這是在府中謹慎慣了，生怕自己的言行有一丁點的錯處，讓人拿捏住了。”
“哦？在自己家中也這般謹慎？”
蕭令言應道：“父親常教導我們姐妹幾人，為人處世要時時處處謹小慎微，以防行差踏錯。”
洛皇后輕嘆一聲，一邊替祁淵輕輕捏著穴位，一邊接過話道：“圣上有所不知，言丫頭雖是府中嫡女，卻是姐妹三人中年齡最小的一個，以前蕭夫人在時，有母親在旁護著，自然無需這般事事謹慎，可如今蕭夫人去了，言丫頭一人在府中無人相護，這后院又是一位姨娘在當家作主，小小年紀怎能不被欺負？”
祁淵何其精明？洛皇后此話一出，他便立刻抓住了其中的關鍵點。
“怎么？偌大的蕭將軍府竟是一位姨娘當家作主？”祁淵皺皺眉，瞥了蕭令言一眼。
蕭令言低垂著頭，手指絞著衣袖，沒敢說話。
洛皇后替她應道：“臣妾也是沒想到，竟有如此荒唐之事，倒也不是輕看了各府的妾室，若是正經人家所出的通情達理女子，倒也罷了，可圣上也知道，那蕭將軍府的姨娘可是……”
她遲疑了一下，沒有說下去，而是微微一嘆。
祁淵想了想，當即了然，看了看洛皇后道：“朕倒是覺得蕭卿心明如鏡，不會做這種荒唐之事，所以姨娘掌家也許只是暫時的，畢竟蕭夫人走得突然，言丫頭心中悲痛，難以分神，待得事情處理妥當了，蕭卿自會另有安排。”
聽他這么說，洛皇后也不再堅持自己的看法，話鋒一轉接過祁淵的話道：“圣上說的是，將軍府畢竟不是個小家，繁瑣之事必然不少，安排妥當確實需要些時日。”
她說著抬眼向蕭令言看來，“言丫頭，你也別怕，蕭將軍畢竟是你的父親，他自會疼愛你。不過，不管府中如何安排，若是有人敢欺負了你，你便入宮來告訴本宮，本宮替你做主。”
蕭令言立刻應聲：“多謝皇后娘娘，小女記下了。”
“呵呵……”祁淵聞言輕笑兩聲，“看來皇后當真很喜歡這丫頭，竟是要插手人家的家務事了。”
“唉，本宮也是看著這丫頭被人欺負，無人保護，心中心疼她罷了。”洛皇后說著，突然喉間一哽，就紅了眼睛。
祁淵抬眼看了看她，握住她的手，輕聲問道：“這是怎么了？”
洛皇后看著蕭令言道：“臣妾看著言丫頭，總是會想到蕭夫人，蕭夫人曾有恩于臣妾，生前與臣妾也算是情同姐妹，如今她不在了，臣妾若是連她唯一的女兒都保護不了，日后又有何顏面去面對她？”
“好了……”祁淵連連拍拍她的手背，“莫要當著言丫頭的面說這些，豈不是讓她心里難受？”
洛皇后聞言，連忙擦了擦眼角，“是臣妾失態了，臣妾只是一時難過，控制不住情緒……”
“朕知道，朕知道以前你們姐妹感情好，朕也知道你是心疼言丫頭……”祁淵嘆了嘆，“你若當真放心不下這丫頭，擔心她日后在府中再受人欺負，朕便想法子讓那些人不敢再欺負她就是。”
“當真？”洛皇后看了看祁淵又看了看蕭令言，“圣上的法子是……”
祁淵看了看一臉茫然的蕭令言，彎眉笑了笑道：“言丫頭，你一早被朕叫來，應該還沒來得及用早膳，朕讓御膳房那邊備了些飯菜送到你住處去了，你且回去用完早膳，稍作歇息，然后讓人送你回府，再不回去，蕭卿就要進宮來問朕要人了。”
蕭令言早就在等著他這句話了，聽他這么一說，連忙向兩人行了禮道了別，退出了寢殿。
說來也怪，洛皇后的十分熱心在她看來終是太過虛假，倒是祁淵的三分淡然在她看來頗有些真實。
至于臨走之前祁淵所說的讓她不再受欺負的法子，她也無心去想太多，左右不過是一些名頭賞賜，讓世人覺得她深受帝后器重罷了，唬不了什么人，不過也許真的能唬住裴氏母女也不一定。
如此想著，她心里舒坦了些，領著青漓一路回到了住處，果然早已有人送來了膳食，兩人大致吃了七八分飽，便稍作收拾，準備出宮去了。
不料，剛出了常寧殿不多會兒，就被一名嬤嬤帶人攔住了去路。
“林嬤嬤。”領路的宮人上前行禮，“您這是有何貴干？”
那林嬤嬤打量著蕭令言道：“貴妃娘娘聽聞三小姐為了替圣上解毒，尚未回府，便差老奴來請三小姐過去一敘。”
“可這……”宮人有些為難，“皇后娘娘命奴才送三小姐出宮……”
“只是傳三小姐去說說話，又不是怎么著，你怕什么？”林嬤嬤徑直走到蕭令言面前，“難不成，這位三小姐皇后娘娘見得，貴妃娘娘卻見不得？”
“不是……”宮人連忙否認，“奴才不是那個意思……”
“大人。”蕭令言不想看他為難，上前來道，“既是貴妃娘娘召見，小女自當前往，還請大人稍候片刻，我去去就來。”
說著轉向林嬤嬤道：“煩請嬤嬤帶路。”
那林嬤嬤將蕭令言上下打量了一番，做了個“請”的動作，領著蕭令言而去。
華貴妃的雪陽宮距離常寧殿并不算遠，想來也是因為華貴妃得祁淵寵愛，才能有此殊榮，入主僅比鳳寰宮稍稍遠一些的雪陽宮。
蕭令言跟著林嬤嬤到的時候，昭陽殿內傳出陣陣呵斥聲，林嬤嬤讓蕭令言在門外稍候，自己先進去，不多會兒便見兩個宮女捂著臉退了出來，隨后林嬤嬤出來將蕭令言領了進去。
“三小姐真是大忙人，本宮險些見不上你這一面。”剛進門，便聽到華貴妃那清朗的嗓音。
蕭令言上前行禮，“娘娘說笑了，小女身份卑微，娘娘若要見，隨時可召，豈有見不上這一說？”
華貴妃聞言，回身仔細打量了蕭令言一番，突然又朗聲笑開，“那哪兒能呢？三小姐現在可是救了圣上的大功臣，這日后的封賞想來是少不了的，說不定哪天就成了圣上和皇后娘娘身邊的紅人，本宮就算想見，也得看圣上和皇后娘娘的面子，不是？”
“娘娘言重了，小女能力低微，不敢攬功，圣上并非小女一人所救，全靠兩位太醫大人，小女只是從旁相助，出了點力所能及的小力罷了。”
“你這丫頭，太謙虛了。”華貴妃在林嬤嬤的攙扶下走到軟榻旁坐下，“本宮可是早就聽珩王說了，你師父是藥谷的華裳夫人，華裳夫人的威名可是天下皆知，她醫術高絕，無人能及，你身為她的徒弟，自然差不了去。”
“師父行醫多年，遠游在外，見多識廣，小女卻久居閨閣，只習得師父醫術的皮毛，又豈敢與師父相提并論？”
聞言，華貴妃的笑意收了收，再一次認認真真地打量著蕭令言。
良久，她道：“昨晚竟是沒瞧出來，你倒是牙尖嘴利。”
蕭令言立刻行禮道：“小女初見貴妃娘娘，不知禮數，若是不慎冒犯了娘娘，還望娘娘恕罪。”
“咯咯……”華貴妃輕笑一聲，“可別，你剛救了圣上，本宮哪敢治你的罪？本宮感激你還來不及呢。”
說著，她瞥了身邊的林嬤嬤一眼，林嬤嬤即刻會意，將一旁準備好的錦盒遞到蕭令言面前打開。
是一支發簪。
且不說這發簪精不精巧、貴不貴重，華貴妃這用意倒是顯而易見。
之前洛皇后送了景嬈一支飛鳳簪，母女倆視如珍寶，小心翼翼地護著，今日她華貴妃再送一支，卻不知蕭令言打算如何處置。
“貴妃娘娘，您這是……”
“本宮是覺得，姑娘家最是愛美，這些東西有多少都不算多，昨日見你配飾清減，本宮便想莫非是如今你母親不在，受了府中人欺負？今日你且收下本宮這薄禮，回去了也好讓那些人瞧瞧，看還有誰敢欺負你。”
“勞娘娘費心了，如此重禮，教小女惶恐……”
“怎么，你是不愿收下？”華貴妃頓時沉了臉色，直直盯著蕭令言發間的飛鳳簪，“還是你覺得，本宮的這支簪子比不得皇后娘娘所賜的飛鳳簪？”
“貴妃娘娘言重了，小女絕無此意。”蕭令言應了一聲，伸手接過林嬤嬤手中的錦盒，“多謝貴妃娘娘賞賜，娘娘的好意小女謹記在心，今后定會好生保管此簪。”
“好了。”見蕭令言將東西收下，華貴妃這才緩和了臉色，心里卻始終有些不暢快，瞥了蕭令言一眼，隨意揮了揮手，“本宮乏了，你既是一夜未歸，便盡快回府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