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曄收斂笑意,沉了臉色,雖然他早就察覺蕭令言有心事,也隱約猜到了與何事有關,可此時聽到蕭令言自己問出來,而且是這般失望的語氣,心下不由沉了沉。
他定定看著蕭令言,沒有說話,算是默認。
蕭令言見了,垂首輕呵一笑,搖搖頭,又道:“看來都是真的,你早半年前就知道了這一切,知道了我的身世,可你卻沒有告訴我。”
“阿言。”祁曄抬起手想要抓住她,迎上她淡漠的眼神,又收了回去,“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樣……”
“不怪你。”蕭令言打斷他,一瞬不瞬地看著他,目光清冷,眼角挑著一抹淺笑,“你看,到今日你我相識還不到一年時間,這么短的時間里,我們能做到這么多的默契,已經很不容易了,這些日子里,你幫過我,我也幫過你,就像是我之前說的,你我之間禮尚往來,互不相欠。”
祁曄握了握拳想說什么,卻覺得喉間堵得慌。
“公主曾經問過一句話,她說,你我相識的時間這么短,卻表現得感情如此深厚,是不是差得太多了。那時候我還覺得,是她把感情這樣東西看得太多膚淺,現在看來,膚淺的人是我,公主經歷了那么多,自是明白這世上各種感情的真真假假、虛虛實實。”
祁曄緊抿著唇,微微瞇著眼睛定定看著蕭令言,將她所有的情緒和神色都收在眼底。
不知是因為心情起伏太大,還是因為她喝不慣這奶酒,一壺酒下肚,她的眼神有些虛渺游離,帶了三分醉意。
“我不該怪你的。”蕭令言輕呵一聲,“畢竟從一開始我們就說好了,你我之間是結盟,是交易,更何況我承諾過你的事到現在都還沒有做到……是我的錯,這件事錯在我……”
她抬眼,直直迎上祁曄的目光,抬手輕輕碰了碰他的臉,眼神復雜。
突然,她拍拍祁曄的肩,而后站起身來,“時辰不早了,歇著吧,明天還要早起,搬回郡主府……”
剛剛邁出一步準備提氣掠去,手腕卻被祁曄一把抓住,不等她站穩,祁曄便將她拽了回去,蕭令言晃了一下,跌入他懷里。
下一瞬,他寬大的手掌覆在蕭令言腦后,另一只手臂將她緊緊箍在面前,低頭吻了下去。
與之前在北疆時不同,這一次他不再是挑釁或是試探,而是很果決干脆的霸道與決絕,沒有絲毫的猶豫,直接撬開她的唇齒,頃刻間便將她的氣息掠奪。
蕭令言猝不及防,呼吸一滯,下意識地抓緊祁曄的衣服。
舌頭傳來一絲刺痛,祁曄眉心微微一蹙,暫且放開了蕭令言,垂眼看她。
蕭令言很清楚地看到了他眼底的暗潮涌動,看到了他因為不安而滾動的喉結,胸口劇烈地欺負著,貼得這么近,蕭令言幾乎能感受到他的心跳。
她好像聽到那胸腔里有一個聲音在不停地喊著,一聲聲傳入她的耳中,傳進心里。
阿言……
阿言……
蕭令言心口氣息凝滯,有那么一瞬間她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不同的情緒同四面八方涌來,一邊在提醒她要清醒理智,一邊又在哄騙慫恿著她放任自己一回,隨心而為。
須臾,她緩緩閉上眼睛,像是橫心拿定了主意,將周遭所有的一切都拋諸腦后,此時此刻,她什么都不去想,也什么都不管,她只想循著內心深處那個最清晰的聲音,隨著那聲音一路走下去。
低垂的手抬起,勾住他的脖子,她主動吻上祁曄。
下一刻,祁曄眼底強壓著的暗潮驟然炸開,濃烈的欲望爬滿雙眼,攬著蕭令言的手臂驟然收緊……
三月初八一早,卯時剛剛過半,一隊人馬便行至曄王府外,彼時蕭令言一行人早已在前廳等候,隊伍剛一到,一行人便將收拾好的東西搬上馬車,朝著新落成的郡主府去了。
行云閣內,祁曄一如往常一般半躺在軟榻上,用手撐著腦袋抵著軟榻的邊緣。
玄凜站在一旁,瞥了一眼案幾上已經冷了的茶水,遲疑了半晌,低聲道:“屬下讓人送些早膳過來……”
“什么時候走的?”祁曄冷不丁地出聲問道。
玄凜愣了愣,應道:“卯時過半。”
“來的是什么人?”
“金烈衛統領大將軍,洛衛明。”頓了頓,又補充道:“洛家的人,太子殿下的表弟。”
聞言,祁曄這才緩緩睜開眼睛,朝門口瞥了一眼,看不出究竟是何種情緒,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蕭令言的不辭而別,他絕對不會開心。
“皇后娘娘有心了。”不冷不淡說了一句,實在聽不出是喜是怒,“有人跟著嗎?”
“玄然和秦衍跟去了,一則,郡主畢竟是曄王府未來的曄王妃,他們跟著也算是表明王爺的態度,二則,郡主府初成,可信可靠的人手必然不足,府中上下也需要有人替她暫且收整一番,秦衍早兩年在曄王府打理一些瑣事也算是得心應手,他去了應該能幫得上忙。”
祁曄輕輕“嗯”了一聲,沒有再說什么,又閉上眼睛陷入沉思。
玄凜在一旁看了他好大一會兒,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問道:“王爺和郡主……是不是有什么矛盾或者誤會?”
祁曄沒有回答他,沉默半晌,沉聲道:“派人去沈府,等仲文下了早朝回來,讓他過來一趟。”
玄凜便不再多問,輕輕應了一聲,轉身出了門去。
城南郡主府,確如消息傳來的那般,幽靜安生、風景極好。
這里靠近城郊,卻又不至于里鬧市太遠,一條平坦大道直通城中心,想要去里面倒也方便快捷,這處地勢雖然比不得祁淵最疼愛的祁婳公主,卻是比其他幾位王爺的王府選址都更好,不免讓人生出異想。
府中的一切都早已收拾妥當,蕭令言的寢院與解語閣略有相似,卻又處處都比解語閣更加精致素雅,一眼看去,驚喜而又不至于太陌生,就連屋里焚的香也是蕭令言平日里最愛的栴檀,剛一進門,便有一種回到解語閣的感覺。
“郡主可還滿意?”洛衛明跟在身后笑瞇瞇問道,這是個看起來與沈流霆年齡相仿男子,卻遠不如沈流霆看起來硬朗敦實,更別提那股子軍中練出來的凜冽氣勢。
許是因為他自幼養尊處優的緣故,比之尋常的統領武將,他看起來沒那么糙實,蕭令言只看他一眼,便覺他這個人有些虛浮。
“勞洛將軍費心了。”蕭令言不咸不淡地應了一句,也不說喜不喜歡、滿不滿意。
“郡主這話言重了。”一路上蕭令言都是默不作聲,一臉嚴肅,洛衛明便也不敢多打擾她,此時終于聽到她說話,立刻堆出一臉笑意,“不瞞郡主,這郡主府中上上下下的很多東西都是遵照曄王殿下的意思布置的,尤其是郡主這寢院,看來還是曄王殿下了解郡主的喜好,一出手就知道什么是郡主喜歡的。”
聽到祁曄,蕭令言臉上的笑意收了收,回身看著洛衛明,“曄王?”
“正是曄王。”洛衛明點點頭,“郡主可能還不知道,這郡主府早在年前你們北上之前就已經選好址,大體框架初成后,里面的很多陳設都是按照曄王殿下臨行前留下的指令布置而成的,聽姑姑那邊說,就連這郡主府的選址也是曄王殿下親自挑選的。”
聞言,蕭令言不由將目光轉向玄然和秦衍,卻見二人似乎有些心虛,下意識地不是低頭便是扭過頭去,避開蕭令言的視線。
見狀,蕭令言也不說什么,淡淡一笑,沖洛衛明頷首致意,“今日有勞洛將軍相送,只是如今郡主府初成,我們也剛剛搬進來,不便招待洛將軍,所以……”
“郡主客氣了。”洛衛明連連擺手,“護送郡主回府,是本將之責,更是本將的榮幸,既然郡主已經安然入住郡主府,那本將的任務也就完成了,郡主稍事休息,本將先行回宮復命了。”
“多謝洛將軍。”蕭令言點點頭,微微欠身。
洛衛明連忙回了一禮,轉身出門,帶著自己的人離開了郡主府。
直到聽著他的腳步聲走遠了,蕭令言這才將目光轉向秦衍和玄然,二人見狀,默不作聲地轉身往外走去。
“玄然。”蕭令言喊住他,“那段時間秦衍幾乎一直待在將軍府,你對曄王府的事應該多有了解,說說看,怎么回事?”
玄然自知逃不了,只能回身向蕭令言垂首行禮,緩緩道:“洛將軍說得沒錯,郡主府確實早就開始選址布置了,那時候裴氏之死一案剛剛落幕,蕭斂月又被郡主廢了一只手,王爺早就想到從那以后郡主與將軍府那邊必是水火不容,所以便與圣上商議,給郡主安排一個更好的去處。”
他停了一下,抬眼看了看蕭令言,見蕭令言皺眉,連忙又道:“王爺自是希望郡主能搬到曄王府,只是礙于郡主的名聲,又恐郡主不愿,這才想到了郡主府。王爺的意思是,便是郡主府建成,日后只要郡主愿意,也一樣還是可以隨時回到曄王府……”
正說著,蕭令言的臉色沉了下去,玄然也很識趣地連忙收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