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道人影在將軍府下人的引領下，避開了一眾巡邏守衛，直奔著蕭素的書房而去。

于心進屋通稟：“老爺，有人要見您。”

蕭素的情緒不大好，低垂著頭冷冷問道：“何人？”

“是我。”不等于心回話，外面的人便自行進屋來。

一聽這聲音，蕭素立刻皺眉，站起身看了一眼來人，稍稍驚訝之后瞥了于心一眼，于心會意，向來人行了一禮，退到門外守著。

“珩王殿下。”蕭素上前行禮，“如此深夜，您怎么來了？”

祁珩褪去斗篷，緩步走到蕭素身邊，嗓音淡然道：“本王再不來，這將軍府就要亂了套了。”

蕭素隱隱聽得明白，卻故作不解，笑了笑道：“王爺說笑了，府中近來一切都好……”

“長懿郡主遇刺，險些受傷，這也算好？”祁珩打斷他，回身垂首凝視著他，“蕭將軍，縱然郡主并非你的親生女兒，你也不至于這般疏忽了她吧。”

蕭素連連搖頭，“王爺這話重了，言兒在臣心里就是親生女兒，豈有疏忽之理？那晚遇刺的事情發生之后，臣近來已經命府中身手最好的護衛都去了解語閣，言兒平日里走到哪里都有護衛緊緊跟著，這幾日沒有其他事，也不會讓她親自出門走動，如此，應該可以保言兒安然無恙。”

“是嗎？”祁珩冷笑，“可本王卻總覺得，若是這背后指使殺手行刺之人若抓不到，這樣的刺殺之事一定還會再發生，蕭將軍如今所作所為不過就是揚湯止沸，可是本王……不對，是父皇那邊，希望的是釜底抽薪。”

他說著朝蕭素逼近兩步，緊緊盯著他，“你知不知道，這幾日沈流霆一直在配合大理寺徹查此事，這大理寺卿杜文蒼是個什么樣的人，有什么樣的手段，蕭將軍應該不需要本王提醒，再加一個鐵面無情的沈流霆……蕭將軍以為，那些被他們抓回去的殺手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情況下，能堅持到何時？”

話說到這份上，蕭素已然明白了祁珩今日來的原因和目的，不由輕吐一口氣，淡淡道：“王爺是覺得，那殺手……是臣派去的？”

“蕭將軍自然不會，可是月兒她……”祁珩深有其意地看了看蕭素。

蕭素一臉嚴肅地搖搖頭，“王爺有所不知，因為之前在珩王府發生的事，月兒自從回府就被臣下令禁足院中，至今都未曾踏出綺霞閣半步，言兒遇刺一事，與月兒絕無關系。”

“蕭將軍就如此肯定？”

“臣十分確定，臣的女兒臣自己了解，若是之前，月兒確有可能做出這種沖動的事，但是這一次絕無可能。臣可是聽聞那晚行刺言兒的殺手個個都是高手，明眼人都能看出是經過嚴格訓練之人，月兒不可能一聲不吭地就搭上了這些人。”

祁珩的想法有些動搖，他仔細想了想蕭素所言，倒也不無道理。

蕭素微微抬頭看了看他，壓低聲音道：“一開始，臣還以為是王爺那邊……”

他停了一下，沒有把話說完，見祁珩垂眼看來，便又道：“畢竟，那天晚上的事讓王爺損了顏面不說，還在圣上那里暫時失去了信任，緊接著言兒又被賜婚與曄王，若真是王爺，倒確有充足的理由動手……”

“荒唐！”祁珩一聲輕喝打斷了蕭素，“本王是栽了一回，但是本王不蠢，這種關頭，他們兩個人只要出點什么事，父皇一定會懷疑到本王頭上，本王怎么可能做這種搬石頭砸自己的腳的事？”

蕭素沉了臉色，道：“所以，這件事就變得很奇怪，不是月兒，也不是王爺，那……會是何人派了那么多殺手去行刺言兒？這京中還有何人會如此憎恨言兒，這么希望她死？”

經蕭素這一提醒，祁珩似乎想到了什么，眉心一蹙，微微一驚，沉吟良久不語。

蕭素顯然也想到了，只不過祁珩不說，他也不說，垂首輕嘆一聲，“王爺，臣知道您看重言兒，只是如今言兒已經得圣上賜婚與曄王，不知王爺接下來有何打算？”

說起賜婚之事，祁珩瞬間黑了臉色，負手轉過身去沒有說話。

蕭素又道：“臣雖不知他二人究竟是如何交好，走到了今天這一步，不過臣有句話想了很久，覺得應該跟王爺說說。”

祁珩冷聲道：“蕭將軍請講。”

“王爺看重言兒，無非是兩個原因，一則，她長懿郡主的身份，二則，她是蕭景兩家的后人。這個郡主身份，其實在明眼人心里并無甚作用，不過就是個虛名，真正重要的還是蕭景兩家，而景家那邊……”

他遲疑了一下，想了想該怎么說。

“景家怎么了？”

“王爺不覺得這兩年來，景家那邊對京中的事已經漸漸看淡了嗎？”

“什么意思？”

“在攬月軒出事之前，其實景家就已經很少入京走動，臣本以為是因為內子性子淡，不喜歡熱鬧，他們之間不想過多打擾彼此，可攬月軒出事之后，整個景家竟然只來了一個少主景昱，景公與內子的幾位兄長至今沒有一人露面，王爺不覺奇怪嗎？”

祁珩擰了擰眉，“也許是因為路途遙遠，景公年事已高，不便出院門走動。”

“便是如此，后來言兒曾不止一次遇險，再后來被封為長懿郡主，又得圣上賜婚，甚至于前幾日被人行刺，險些喪命，可到現在，景家那邊再也沒有一絲一毫的表示。”

祁珩心頭一凜，仔細想了想，似乎確實如此，“所以蕭將軍的意思是，景家那邊在蕭夫人過世之后，便開始漸漸疏遠了蕭家，不再過問言兒的事？”

蕭素道：“景家畢竟帝師之后，心思縝密，臣不知他們的真正用意，只是就眼下的種種跡象來看，景家對這個遠離在外的外孫女并沒有十分上心。臣現在擔心，內子生前有沒有暗中將言兒的身世告知過景公，若是真的告訴了景公，那景家上下如今漸漸疏離言兒，不過問言兒的事，倒也說得通了。”

祁珩將信將疑，定定看了看蕭素一眼，心中疑惑重重，卻并未問出口來，只是微微點了點頭，“確有道理……如此一來，我們想要拉攏景家為我們所用的計劃就要落空了。”

蕭素想了會兒，對著祁珩深深行了一禮，“臣早就說過，手心手背都是肉，之前因為種種原因，王爺看重言兒，臣并未覺得不妥，可是現在景家無望，言兒又與曄王站在了一起，而曄王與四公主那邊素來與王爺不睦，臣想……也許王爺是時候改變一下想法了。”

祁珩警惕地看著蕭素，“怎么改變？”

“臣有三個女兒，月兒為長女，今后我蕭家的一切勢必都是要留給月兒的，臣所做的一切也都是為了月兒……當然，不管王爺最終選擇的是誰，到了這地步，臣都會竭盡所能幫助王爺。”

祁珩頓時心領神會，了然一笑，“本王明白了，蕭將軍這是在安本王的心，告訴本王無論如何，你都是站在本王這一邊的，是嗎？”

蕭素垂首：“王爺能明白就好。”

祁珩點點頭，“好了，不早了，本王就不打擾蕭將軍休息了。”

說罷，抬腳往門外走去。

蕭素緩步跟上來，“王爺，月兒這些時日禁足院中，很是掛念王爺，王爺今日既是來了，可否去看看她？”

祁珩點頭應道：“那是自然，本王此行正有此打算。”

蕭素便喚來一名下人，領著祁珩朝綺霞閣的方向去了。

待他們走遠了，于心進門來，擔憂地看著蕭素，“屬下方才無意中聽到一些老爺和王爺的談話，老爺，景家那邊當真不再打算過問三小姐了？”

蕭素臉色沉了沉，回到書案前坐下，“完全不過問倒是不可能，只是近來景家那邊與這邊的關系確實淡了許多，也許到了生死關頭，景家還是會出現，至于平日里……”

“那咱們蕭家……”他本想問“蕭家怎么辦”，話到了嘴邊又覺得有些不妥，連忙收了回去。

蕭素會意，冷冷一笑，“不管景家過不過問京中之事，只要言兒一日還在，我蕭家與景家的關系就一日沒有斷，世人就會繼續忌憚著這一層關系，而老夫要的就是這一層似有似無、讓人忌憚的關系。”

于心稍稍安心了些，“那方才老爺為何跟王爺說那些話？”

“呵呵……”蕭素斂眉，“言兒與曄王定了婚約，又失去了景家的助力，她對珩王便失去了利用的價值，只有她失去利用價值，月兒才能成為珩王器重之人，畢竟，論起對我蕭家的重要性，自然是月兒更重要，珩王又豈會看不明白？”

于心不由吃了一驚，這才明白過來，連連點頭笑道：“還是老爺想的周到，如此一來，珩王若想要得到老爺和蕭家的幫助，便離不開大小姐了。”

蕭素沉沉笑了笑，端起手邊的杯盞抿了一口，心情好了許多。

黑暗中，一雙眼睛緊緊盯著朝綺霞閣去的那幾人，待他們進了綺霞閣的院門，立刻轉身離去。

“三小姐。”秦衍一路提氣，連走帶跑進了解語閣，向蕭令言行了一禮，小聲道：“不出三小姐所料，那人從老爺書房里出來之后，又去了大小姐的綺霞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