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是官家！”

一名宮女無意間發(fā)現(xiàn)了趙禎，既驚又喜，喊出了聲。眾人倍感意外，都將目光齊齊搜尋過來，一時不知是否要行禮。

趙禎本不愿驚動眾人，此時忙大聲命道：“不必多禮，救火要緊！”

眾人聽了，齊聲回道：“遵命！”

聲音震天，信心十足。

趙元儼半跑著趕了過來，欲要行禮，卻被趙禎一把扶住，感慨道：“皇叔，今日多虧了你。”

“官家說哪里話，老臣是義不容辭吶！”趙元儼抬起頭，見陛下滿面塵灰，說不上來的辛酸涌上心頭；又見他親臨此處，實在是大感意外，行事氣度，已是透出帝王風范，悲喜交加，不禁濕了眼眶，“這里危險，還請官家到后苑躲避才是。”

趙禎搖搖頭，一臉堅毅：“大宋危難，我身為一國之君，又豈能在此刻置社稷于不顧？！”

“好！好！”趙元儼連連點頭，老淚縱橫，心中只感念祖宗的恩德，讓官家年紀輕輕，便已如此深明事理。

趙禎掃過四周，一眼看見那救火的梯子，不由分說，腳步沉穩(wěn)走了過去，開始往上攀爬。

八王爺跟在身后，明白其用意，也就不多加阻攔。

木制的梯子早已被熱浪烤的燙手，他強忍著，在中央停了下來，扭過頭大聲道：“大家聽著！今日滅得了火，每個人都有封賞！保住長春殿，你們就是大宋的恩人！我趙禎，念著你們的恩情，終生不忘！大宋，念著你們的恩情，載入史冊，萬古長青！為我大宋甘愿身先士卒死而后已的，就是我大宋的功臣，世世代代，為人敬仰，流芳千古！”

一番話，令眾人熱血沸騰。每個人都如打了雞血一般，充滿了干勁，手下的動作也輕快起來。

“此時此刻，火勢雖得到控制，但是仍不容樂觀。想要快速撲滅，必須有人進入殿中。”說到此處，趙禎聲淚俱下，語氣鏗鏘，“大宋的勇士們，請站出來！我決不強求——”

話未講完，只見十來名御前侍衛(wèi)大聲回道：“陛下，小的愿意！”

“官家！請照顧好我的老母親！”

“官家，生為大宋人，死為大宋鬼！”

……

“好！”趙禎熱淚盈眶，感慨萬千。他從梯子上下來，對著勇士們深深作揖，哽咽道：“你們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放心！”

說罷，他面色堅毅，目光炯炯，接過傳來的水桶，對著其中一名勇士，從頭上潑了下去。

片刻，十幾名勇士渾身濕漉，蒙著浸濕的帕子，排成長龍，每人手提兩桶水，奔入大殿。緊接著，水源源不斷地被傳遞了進去。不時有人跑出來，再淋濕，再進去。一名勇士倒下，即刻便會有一人補上。

趙一凡與小簫乃是練武之人，呼吸吐納異于常人，這時，自是不甘落后。

趙一凡提了兩桶水，進入殿中。只見煙霧繚繞，有幾處火光竄得老高，異常兇猛。他屏住呼吸，奔較遠的一處火光而去。折返四五次，終于將那處撲滅。大殿內(nèi)的柱子以及屋頂墻壁等，大都是耐火材料所制，并未如他想象的那般，不堪一擊。

看來，古人在防火這方面，是有備無患的。尤其是皇宮大內(nèi)，更是窮天下之智慧。除非是有人惡意放火，才會導致如此慘烈的火災。

一個時辰之后，在眾人的齊心協(xié)力之下，大火終于被撲滅。

長春殿總算保住了！趙禎長吁了一口氣，閉上眼，不知不覺，一滴眼淚從眼角滑落。

緊接著，捷報頻傳。

各處大火陸續(xù)被撲滅。

此次大火，共殃及八處宮殿。其中，寶慈殿、福寧殿、崇德殿、長春殿為損壞最為嚴重的宮殿。其余滋福、會慶、天和、承明四殿，僅僅是大火蔓延所致，并不甚要緊。而會慶殿，得益于小簫出手，才免遭一劫。

得知宮內(nèi)大火全部被撲滅，眾人歡呼雀躍，有人更是放聲大哭。大難不死，必有后福。

“福兮禍所依，禍兮福所伏……”趙禎喃喃道，眼睛望向天空。煙霧尚未散盡，那輪明月朦朦朧朧，似幻似真。

深深吸了一口氣，他抬步走向面目全非的長春殿。走了幾步，回過頭，命道：“趙一凡，你隨朕進去。”

趙一凡默默點點頭，跟上。

二人進入殿中。腳下余溫未散，甚至有淡淡的灼燒感，透過鞋底，抵達肌膚。煙氣濃烈，混雜著水汽，潮濕又悶熱。一團昏暗。淺淺的月光，從燒成灰燼的窗口射了進來，在煙霧中，閃閃亮亮，給人強烈的夢幻感。

這里，更像是一場噩夢的余燼。

趙禎一直往里間走去，將這一時炎涼，看盡。

猛然，他頓住腳，聲音低沉，滿是無奈：“長春殿……這是父皇最為喜愛的一處宮殿，如今卻成了這般光景。還記得，幼時，父皇在批閱奏折，我在旁看著他……應當就是在此處……”

“官家，你莫要太難過。”趙一凡滿心傷感，安慰的話也是有心無力。

沉默。半晌。

趙禎突然開口道：“《尚書》有云：‘惇信明義，崇德報功，垂拱而天下治。’長春殿自今日起，改為垂拱殿。”

趙一凡些許惶惑，不知圣上為何會在此時為宮殿改名。那句尚書之言，他也聽得似是而非。

“趙一凡，你告訴朕，你是何以得知今夜之事？”趙禎轉過身，借著朦朧的光線，望向近在尺咫的趙一凡。他的面容，在煙霧之中，依稀可辨。

這件事，趙一凡早已料到圣上會詢問，只是沒想到，會在此時。

外面的聲音愈來愈小，想來宮女太監(jiān)都已疲累不堪，回去安寢。不知何處傳來的貓頭鷹的叫聲，讓二人的心猛烈地一顫。這，是不祥之兆。

他沉思片刻，將事情經(jīng)過簡單整理一下，言簡意賅，很快回明。只是略有些忐忑，不知圣上是否會怪罪他，擅自放走李云崢二人。

又是長時間的沉默。

這沉默，令趙一凡更加心虛。雖然他有足夠的理由放二人走，但是，如此重要之事，擅作主張，尤其是在這個皇權封建時代，便是自尋死路。

注：歷史上，福寧殿與寶慈殿，也是在大火之后的改名。福寧殿原名延慶殿；寶慈殿，原名崇徽殿。在本書中，此二殿會時常出現(xiàn)。為避免大家混淆，一直用改后的名稱，特此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