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間，張秋生以及部門同事正在飯店里慶祝今日成功拿地。

因為吳州是張秋生的管轄范圍，因此在席間，部門眾人免不了對張秋生一番恭維，連帶著錢建飛和剛來的張語琪，都得到了大家的“特殊照顧”。

半斤白酒下肚，張秋生已經有點暈乎乎的了。所幸他資格老，大家也見好就收，不敢真把他灌醉了。

秦浩性格倒是比較隨和，在一旁看著部門的小伙伴們吵吵鬧鬧，也不干預；只是在最后快散場時，才鄭重道：“秋生，這兩天你趕緊把協議弄出來，跟萬融他們溝通好了，爭取一周之內簽掉。如果他們時間來不及，我們可能就要跟其他人合作了。”

張秋生有點酒上頭，愣了愣才道：“是還有其他家在找我們？”

“嗯，另外還有一家在找我們，想跟我們合作，而且他們開出的要求，比萬融要低。”

“可是，我們不是已經跟萬融說好了？”張秋生有點著急，他可不想在肖俊面前出爾反爾。

秦浩安慰道：“我知道。所以我讓你趕緊跟他們把協議簽了，要不然拖得太久，我也不好交代。”

張秋生暗暗想了想，他白天已經把協議草擬得七七八八了，明天就可以把第一版協議發給肖俊。商務條款之前都已經談好了，剩下的就是一個法務條款，他預計一到兩天就可以全部搞定，剩下的就是上流程了，時間應該來得及。

想到這里，他點了點頭。

再過得片刻，大家吃飽喝足，一看時間，已經九點多了，張秋生便想早點回家。

他這邊還沒開口，那邊有人起哄道：“張老板，下半場怎么安排啊？”

張秋生雖然喝得不少，卻沒喪失理智，他見眼下氛圍熱烈，又有人提議下半場，便硬生生把“回家”兩個字咽了下去。

他哈哈一笑道：“我都可以呀，聽老大安排。”

眾人不好逼他過甚，便又把目光投向了秦浩。

秦浩年近四十，身體終究不如這些年輕人，實在是熬不起夜了；當下連連擺手，道：“算了，我年紀大了，你們自己安排吧。”

他拍拍張秋生的肩，朝著眾人道：“今天晚上都聽秋生的，有什么需求盡管提。”

張秋生心里暗想——都聽我的，那就都回家睡覺。

他微微瞇著雙眼，掃視一周，倒想看看哪些人耐不住寂寞，想要玩下半場的；剛掃到一半，便看到了坐在他對面的張語琪，正巧也看著他。

張語琪為了今日拍地圖個吉利，穿了一身紅色的上衣，略施粉黛，顯得格外迷人。

張秋生看到她的剎那，心中似乎有什么東西突然破裂開來，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涌上心頭。

他挪開視線，掃視著眾人，大聲道：“今晚想去哪嗨？我來帶隊，誰都不許走。”

有人提議道：“張老板不是麥霸嘛，今天去聽張老板一展歌喉。”

張秋生自幼喜愛唱歌，小的時候還只是跟著錄音帶里哼哼；后來上大學了，便開始活躍在學生會的舞臺上；畢業后，在KTV里更是如魚得水。所有在KTV里聽他唱過的人，都贊嘆不絕。

張秋生一聽正是自己的強項，心中一喜，道：“好，走。建飛，訂包廂。”

錢建飛跟張秋生在一起的時間長了，兩人配合無間，這邊剛開口，那邊才五分，便已訂好了離這邊僅五百米的一個KTV。

樓下，秦浩與眾人告別，獨自離去，丟下張秋生帶著另外六個人浩浩蕩蕩朝最近的KTV走去。

張語琪是部門唯一的女生，平日里都是眾星拱月一般；但她畢竟跟張秋生在同一個小組，眼下張秋生又喝得不少，便不放心地緊跟在他的后面。

她看張秋生走路搖搖晃晃的，便碰碰錢建飛的胳膊，道：“飛哥，你看秋生哥走路都晃了，你扶著他點。”

錢建飛喝得也不少，走路也是搖搖晃晃的；但他聽張語琪開口，再一仔細看了看張秋生，似乎是有點晃，便走上去，將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張秋生腦袋正暈乎乎的，忽然感覺到一只胳膊搭了上來，訝道：“誰呀？”

錢建飛嘴里含混不清道：“語琪說你走路晃，讓我扶著你點。”

“張語琪”這個名字，在這一刻，似乎具有神奇的魔力。張秋生瞬間清醒了一分。

他晃晃腦袋，看看四周，見張語琪正跟在后面，便停下道：“放心好了，沒喝多，我清醒得很。”

此時，張秋生的狀態，正介于清醒與糊涂之間。若說清醒，他的聽覺和思維都慢了半拍；可若說糊涂，他又能清晰地分辨是非好壞，也能控制著自己的情緒。

他推開錢建飛，與張語琪并肩走在一起，道：“今天晚上你好像沒喝酒呀。”

“嗯，我不會喝酒。”張語琪倒沒想到，他的腦子確實還挺清醒。

“哈哈，你父母都是酒店公司的高管，你居然不會喝酒。”張秋生打趣道。

張語琪只是笑笑，并不說話。

今日天氣晴朗，夏日的夜空，雖然繁星點點，可是城市的燈光太亮，張秋生抬頭看了半夜，愣是一顆星星都沒找到。

他忽然開口道：“時間不早了，你要不就先回去吧。”

張語琪一愣，她有點不明白他的意思。

張秋生補充道：“再玩會兒，時間一晃，估計要到十一二點了。你一個女孩子，這么晚回去終究不太好。”

張語琪愣住了，她倒是沒想到，張秋生竟這么會關心人。

她“噗嗤”一聲笑了，道：“該擔心的是你們才對吧，我就住在這附近，走回去也就十來分鐘，倒是你自己，那么晚回去也不怕家里人擔心么？”

他們吃飯的地方就是在公司附近，唱歌的地方也在，這么說起來，確實離張語琪住的地方不遠。

張秋生哈哈一笑，掩飾著自己的尷尬。

到得KTV，錢建飛一馬當先，跟前臺服務員說了幾句，便帶著一群人咋咋呼呼地走進包廂。

張秋生和張語琪走在最后面，眼瞅著眾人都消失在拐角處，便一起走進小超市，選購起水果零食。

他們這邊剛選購完，剛跟服務員盤算完總價，掛到包廂賬上，便見錢建飛搖搖晃晃地走了出來。

錢建飛看到他們也是眼睛一亮，道：“我還以為你們走丟了呢。”他看了看他們手里的東西，又看了看并肩站著的兩人，嘿嘿笑了兩聲，又走開了。

張秋生眉頭一皺，他明顯看到錢建飛走前跟他挑了一下眉，但他沒明白他什么意思，便也不去深究。

他們手里拿著兩袋零食便往包廂走去。張語琪看他邊走邊撕包裝袋，晃得更厲害了，便伸出雙手虛扶著，就怕他一不小心摔倒了。

所幸的是，直到推開包廂的門，他依然穩穩地站著。

他剛推開門，便聽到里面傳來叫喚聲：“快點快點，等張老板來了，就沒我們的份了。”

張秋生哈哈笑道：“原來你們是自己想來玩啊，還把我頂在前面。”

里面的人不好意思道：“主要還是為了慶祝你今天拿地，我們都是沾你的光，哈哈。”

張秋生把手上的東西一放，倚靠在沙發的角落里，邊往嘴里塞著東西便道：“你們唱吧，我喝多了，要歇會兒。”

張語琪緊隨其后，坐在他的旁邊，一臉關切地看著他。

張秋生見她坐在旁邊，以為她怕生不好意思，便鼓勵道：“你別坐這兒了，去那邊去，跟他們唱歌去吧。”整個KTV嘈雜無比，張秋生說話的時候便湊近了些。

張秋生說話時，一股酒氣從嘴里飄出；但張語琪卻沒有感覺到任何不適，那一瞬間，她感覺自己的心跳忽然有點加速，臉上似乎有點發燙。

正在這時，錢建飛的聲音傳了過來，“哎，你們兩個人別卿卿我我了，趕緊過來點歌了。秋生不來，語琪你來。”

錢建飛這個大嗓門，瞬間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過來。

果然美女是非多，他們看著他們倆的目光充滿了戲謔和調笑。張秋生笑道：“滾你們的蛋。建飛你皮癢了是不是？趕緊給語琪點首歌，我來給你們鼓掌。”

張語琪被他們一調笑，本來發燙的臉頰忽然冷卻下來，鎮定自如地笑著走到錢建飛那邊，點了首梁詠琪的《勇氣》。

錢建飛、張語琪還有其他同事的歌聲充斥了整個房間，有的安靜，有的喧囂，張秋生倚靠在角落里，雙眼雖然盯著眼前的屏幕，思緒卻早已飄向了遠方。

他忽然想起剛畢業參加工作的時候，有一回有個同事工作調動，將要離開吳州；當時整個部門的同事歡送他，也是在飯后到KTV唱歌。

當時，他也喝多了，情難自已，便給前女友發了個短信——我還是忘不了你。

那時，他剛剛和前女友分手不久，和楊雅雯剛剛開始在一起。在那樣的嘈雜環境中，或許是在酒精的刺激下，他的大腦似乎不受控制，發出了這條曖昧的信息。

十年過去了，他始終沒有收到回信。

他暗自慶幸——即便那是他內心深處真實的想法和感受，但卻是不理智和不負責任的做法。

彼時的他已經和楊雅雯在一起了；當時萬一他收到回信了，萬一他的前女友跟他一樣無法釋懷，他將如何面對楊雅雯。

他扭頭看向張語琪。

在昏暗的光線下，她的身姿若隱若現。

他似乎感覺到心中有一個可怕的念頭正在蠢蠢欲動，躁動不安。

他有點不安，想要逃離這一切。

于是，他開始回想今天拿地的一切細節；回想下午他草擬的合作協議中的細節；預想明天與肖俊溝通協議時可能會發生什么；預想這份協議能否一周之內成功簽約。

他的思緒飄向了遠方，可他的眼睛，卻始終看著張語琪的方向——他想逃離，卻終究有點不愿意和舍不得。

看著看著，倦意上涌，他的眼皮越來越沉，終于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