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文澧已經回來了,正在前廳查閱文書。
家丁跑進來說“二爺回來了”,方文澧沒有抬頭,只是“嗯”了一聲。可是,眼前的黑影半天沒動,方文澧抬起頭問道:“還有事?”
“那個……二爺還帶了個姑娘……”家丁話音剛落,方文澧一下子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什么?”
放下手中的文書,方文澧激動地搓搓雙手,“我去看看……”繞過家丁就往廳外走,正巧和方文洲在門口遇了個正著,兄弟倆還差點撞在一起。
“哥哥。”方文洲后退了一小步,趕緊施禮。
“小洲,聽說你帶姑娘回來了?”方文澧的心思根本不在打招呼上面,他只想看看那個姑娘的樣子。
正說著,方文澧果然看他身后站著一個嬌俏的姑娘。
只是,這位嬌俏的姑娘,此刻卻是灰頭土臉的。因為出汗,頭發一縷一縷黏在了臉頰旁,胭脂也花了,香汗淋漓。只有走路的時候,還帶著叮叮當當的鈴鐺聲。
“方大人……”
“干嘛?”方文洲說道。
“怎么啦,姑娘?”方文澧也以為在叫自己,跟著答復了一句。答復完了,才意識到喬畫樓應該不是在叫自己。為了緩解自己的尷尬,方文澧拍了一下方文洲:“你那么兇干什么?嚇到人家姑娘了。”
方文洲看了一眼喬畫樓,怎么看都不像是被嚇到了。
“兩位方大人,我想問一下,你把我擄到你府上來,是什么意思啊?”喬畫樓索性改了稱呼,扒拉了一把自己的頭發,“能不能讓我沐個浴更個衣啊?”
天色漸漸暗沉,黑暗籠罩在院子上空,空氣里彌漫著泥土的味道,喬畫樓覺得身上黏膩膩的。
“擄到府上?”方文澧好像聽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事情,歪頭看著方文洲,“你小子干什么了?”
“什么叫擄?要不是我帶你到府上,你今晚要被關在大牢里了!”方文洲沒好氣地說了一句。
“等會兒!方文洲,你老實交代,你到底干什么啦!”方文澧瞪著方文洲,他比方文洲矮了半頭,氣勢上卻一點不輸。
“漢白玉!”方文洲吐出三個字。
“啥?”方文澧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
“漢白玉,貔貅,紅眼睛。”方文洲靠近一步,又說了幾個關鍵詞。
方文澧吃驚地張開嘴巴,盯著方文洲。
又轉身看著喬畫樓。
“來人,快帶這位姑娘去沐浴更衣,然后安置在西苑的雅蘭閣。”方文澧迅速安排道,西苑是方文洲的院子,里面婆子婢女一應俱全。
“謝謝這位方大人。”喬畫樓乖巧地沖著方文澧施禮,然后朝方文洲吐了一下舌頭。
跟著婆子往西苑走,“哼!”走到方文洲身邊還狠狠地撞了他一下。
方文洲沒有防備,被撞了一個趔趄,喬畫樓順手在他腰間掐了一把,只有硬邦邦的肌肉。
“身材不錯!”喬畫樓踮起腳尖,在方文洲的耳邊輕輕說道。說完,跟著婆子走了,腳步聲都輕快了很多。
從方文澧的位置來看,還以為喬畫樓親了方文洲一下。
方文洲愣住了,雖然他常年混跡市井,但也沒想到喬畫樓這么膽大,竟然光天化日,不,烏云密布之下,就調戲他。
心中一口悶氣沒處發,方文洲的手撫觸在腰間,原地打轉。
突然,一聲悶雷,驚了一下屋檐下的鳥兒。緊接著“嘩啦”一聲,暴雨如瀑布般傾瀉而下。天氣一下子涼快了許多,也帶走了方文洲心中的煩悶。
方文澧拉著方文洲往偏廳走去,晚膳已經準備好了。
“到底是什么什么情況,我現在怎么一頭霧水?難道她就是方士說的那個姑娘?”方文澧坐在座位上,盯著方文洲。
方文洲點點頭,夾起一塊他喜歡吃的紅燒排骨。
“那你什么打算?怎么還給人家姑娘關大牢里去了?”方文澧問道。
方文洲把下午發生的事情一字不落的跟哥哥講了一遍,“不知道她說的是真假,所以才要關起來。”
“那怎么又給帶回來了?”
“我想著萬一她懂點什么,可以給娘看一看。”
“所以你又相信她了?”
“放在眼皮底下不是更保險?”方文洲挑挑眉,“大嫂還沒有回來么?下這么大雨你不去接?”
“她跟著岳母去禮佛了,近幾日不回來。”方文澧說道。
“大嫂真是體貼賢惠,去哪里都說得這么清楚。”方文洲吃了幾口就放下了筷子,他晚上用膳本就不多。
“我們都老夫老妻了,每天能聊得就那么多。倒是你,不管怎么樣,跟喬姑娘搞好關系。等一會兒送點吃的過去,讓喬姑娘好好休息一下。如果喬姑娘真的能救娘,她可就是你未來的娘子了。”
“哥,我覺得你想多了,要是能救母親,干嘛非要娶她?”方文洲牛脾氣上來,面色不善。
“行行行,你自己看著辦。”方文澧也懶得管他,“反正她人在西苑,你自己決定。”
“我去跟她聊聊。”
“哎,你溫柔點,別嚇到人家姑娘。”方文澧提醒他。
方文洲擺擺手,頭也不回地往西苑走去。
雅蘭閣在方文洲住得敬亭軒旁邊,兩層的小閣樓。說是閣樓,其實是個賞月的涼亭,方文洲很喜歡在這里,尤其是盛夏的傍晚,微風吹著,格外舒服。
今夜因為喬畫樓的到來,這里讓給了她。婆子把西苑的大婢女翠柳派來照顧她,喬畫樓怕黑,特意讓翠柳多給她點了幾根蠟燭。
此刻,已經沐浴更衣的喬畫樓坐在二樓涼亭里看書,是京城名家浪浪笙的最新話本《論袁二爺的不要臉程度》。說是袁二爺,明眼人都知道,原型就是方家二爺方文洲。
喬畫樓看得津津有味,雖然她不知道為什么方文洲會允許浪浪笙把他當做原型,也不知道這些故事幾分真幾分假。不過,不得不承認,浪浪笙的文筆是真的好。他將筆下的袁二爺描寫得惟妙惟肖,生動不已。
“哈哈哈,這個袁二爺是個傻子么?”喬畫樓跟旁邊的翠柳說道,看見她在旁邊扇著扇子,接著跟了句,“哎,翠柳你坐下呀。別扇了,外面那么大雨,不熱。快來,歇會兒。”
“姑娘,這不合適。”翠柳恭敬地說道。
“有啥不合適的,方家收留了我,我就是個客人。不用按照你們主人家的那套規矩。”喬畫樓擺擺手,“這個話本你看了不,這個袁二爺也太傻了。”
翠柳沒敢說話,因為這本書在府中是禁書。沒想到千防萬防,喬畫樓自己帶了本書進來。
看見翠柳沒有理她,喬畫樓拿了一顆圣女果塞在嘴里,趴在那里繼續看書。兩只白嫩的小腳晃呀晃,腳上的鈴鐺響個不停。
方文洲來得時候,看見這一幕。
“二爺!”翠柳叫道,也是為了給喬畫樓提個醒。
聽見響動,喬畫樓回過頭。方文洲還是冷著臉,只不過眉頭已經舒展開來。
“你先下去吧。”方文洲打發走了翠柳,坐在喬畫樓對面。
喬畫樓一看見他,心里就發憷。趕緊乖乖起身,盤腿坐在軟塌上,把一雙白嫩嫩的小腳藏了起來。
方文洲收回視線,正襟危坐。
“吃飽了么?”
“你每天都板著一張冷冰冰的臉么?”喬畫樓沒有正面回答,“你為啥不能像袁二爺一樣,每天樂呵呵的?”
正好來送水的翠柳手抖了一下。
畢竟有求于人,方文洲舌尖頂住上牙床,忍住沒有回懟喬畫樓。“喬姑娘,我有事情和你商量。”
“你這是商量事情的態度么?”喬畫樓故作態度地又拿了一顆圣女果塞進嘴里。
“那你想怎么商量?”方文洲看著她得意的樣子,有一種想要撲上去捂住她笑臉的沖動。
“不如二爺先來說說你想商量什么?”喬畫樓發憷歸發憷,嘴上可從來不服軟,她已經跟著家丁的稱呼,改口叫二爺,“本姑娘再根據二爺的事情,想個合理的商量辦法。”
“我想娶你。”方文洲說了四個字。
“嗯,挺好的。啥?你要娶誰?”喬畫樓大吃一驚,差點咬了舌頭,“二爺,這是你折磨人的新方法么?”
“本大人折磨人需要用這種方法么?直接上刑具不好么?”方文洲嗤笑了一聲。
“那你想要干什么?”喬畫樓戒備地看著他。
“我娘病了,需要喜事來沖喜。”方文洲說道。
“那為什么是我?”
“因為……”沖喜這件事說出來,方文洲已經覺得荒唐不已了,如果還要把方士的話繼續復述一遍,方文洲實在是張不開口。
“因為我有玉墜?”喬畫樓直接切入正題。
“你知道?”方文洲大吃一驚。
“從二爺見到我第一面開始的各種反常行為,大概猜到一二。”喬畫樓無所謂他的表情,“老夫人是什么病?”
“沒有查出任何原因。”
“走,去看看。”喬畫樓伸出白嫩的小腳,光腳穿上繡鞋。紅色的繡鞋將雪白的小腳映襯的更加白嫩。
方文洲咽了一口唾液。
“往哪兒看呢?”喬畫樓睨了他一眼,“帶路啊。”
因為有求于人,方文洲沒有再說話。
翠柳拿了傘遞給喬畫樓,喬畫樓沒接,“給你家二爺啊,給我干嘛。”
方文洲也沒接,看著衣著單薄的喬畫樓,跟翠柳說,“算了,我們去繞回廊。”繞回廊雖然遠一點,但是可以防雨。
方秦氏住得葳蕤樓在東院和西苑的中間,為了老太太到兒子們的院子里方便,便各建了一條回廊。回廊的兩邊擺著老太太最喜歡的紅鶴蘭,一眼望去紅紅的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