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均奇道:“大師兄,從未聽到此神功要訣之人,豈不是——?”
施戴子笑道:“七師弟,未聞無知,自不入流,聞之而記固是強知,知之而忘,方算心知,與二位師叔相比,咱們是落入下乘了。掌門師兄,不知我此言可對?”令狐沖笑而不答,封不平則嘆道:“施師侄既有如此之言,師叔倒不敢再托大了。若師叔所料不差,不出半年,施師侄于劍法一道,便要高出師叔了。”施戴子連忙道:“師叔如此謬贊,弟子如何敢當。”令狐沖道:“既是一家人,又何須如此客氣。如此神功,自是神會為主言傳為次,咱們先將要訣記熟,再依各人所悟而練可矣,其余弟子,還望大家共同督促習練。”六人均道自當遵從掌門之言。當下眾人又強記了兩個時辰神功要訣,天色已晚,便即散去,得聞要訣六人,自是大喜不提令狐沖回到居所,尚未進門便聽盈盈在門口道:“沖哥,你快來看這六個活寶。”令狐沖笑道:“六位桃兄又鬧出什么新花樣了。”進得屋來,只覺酒氣沖天,但見桃谷六仙中,已有四人倒臥于地,鼾聲如雷,每人旁邊都斜倒著一只酒桶,潑出來的酒將他們的衣衫浸了個濕透。只桃根仙和桃葉仙二人兀自相對而坐,正結結巴巴地指認對方是令狐沖,因為只要對方是令狐沖,那就意味著對方醉了,而自己是不會醉的。令狐沖啞然失笑道:“二位桃兄別再爭了,我令狐沖不甚酒力,早已醉多時了。”兩張醉容可鞠的老臉抬起來看看令狐沖,又互相看看,均道:“原來你果然不是令狐沖。”桃葉仙歪歪斜斜地走到令狐沖跟前,很看了令狐沖陣子,才又道:“令狐沖你認輸了吧?”令狐沖道:“與六位桃兄比酒,令狐沖自是輸到家啦。”桃根仙道:“你既認輸,咱們便不必再比了,我可要睡啦。”言罷竟倒頭便睡。
桃葉仙也道:“老大這話還勉強有幾分理。”竟也倒下便睡,一身衣衫少頃又被地上的酒水浸濕。令狐沖播頭苦笑,出去叫了幾名從人,讓他們將六仙抱到客房安頓,自己則和盈盈去先前岳不群所居的“有所不為軒”息憩。次日令狐沖正在正氣堂給施戴子等人傳劍,桃谷六仙睡眼惺忪地一齊進來,桃根仙道:“令狐沖,昨目咱們拼比酒力,大勝與你,如果我們再在華山留著,你的面上只怕無光,所以嘛,咱們要告辭啦。”施戴子等人知桃谷六仙是令狐沖的好友,且六人一派天真浪漫,雖習劍被打斷,倒也不生氣。卻聽令狐沖笑道:“六位桃兄酒量如海,果然灌得我爛醉如泥,連衣衫被酒浸濕了也不知覺………”,他話未說完,便聽桃實仙“咦”了一聲,道:“你的衣衫也被酒浸濕了么?”令狐沖道:“你這“也’字用得奇怪,莫非——?”故意住口不說。
桃枝仙連忙道:“老六的話大有語病,咱們六兄弟的衣服又沒被酒水浸濕,又何來個‘也’字了?”另四仙齊聲道:“正是。”桃實仙卻道:“我用這‘也’字,是估計施戴子他們難說也和令狐沖一般被酒水浸濕了衣衫,所以并不算錯。”“和令狐沖比酒的又不是施戴子他們,老六的話還是不通。”“不見得不見得,令狐沖比酒輸給了咱們,心頭定不服
氣,咱們六兄弟神龍見首不見尾,他尋不著咱們,便去找施戴子他晦氣,再比之下,兩敗俱傷,落得個人人浸泡在酒水中,哈哈。”“這話倒有幾分理。”“何止是幾分理,簡直是高明之極。”“高明嘛倒也算高明,只是這‘之極’卻不一定,你又未親見他們斗酒,又怎知他們那般模樣了?”“他人定是比過了的,不信咱們只須將施戴子雙手雙腳提起來一問使知。”桃根仙道:“對,咱們問問他。”令狐沖大吃一驚,連忙道:“不必問啦!我確是和他們比過了。”
桃實仙大喜,道:“結果可是與我所說一般?”
令狐沖道:“不錯,我們六人一齊醉翻,被人換了住所也不知覺。”桃實仙一喜更甚,正欲大贊自己預見高明,卻聽桃葉仙道:“這就奇了,為什么偏偏是六人,而不是四人或者七人。”令狐沖笑道:“六位桃兄聰明極頂,這道理嘛,不用我說你們也是知道的”。桃葉仙話一出口便即后悔,此刻聽令狐沖這般說,連忙道:“正是。”令狐沖笑道:“這次比酒我令狐沖全軍覆沒,此事若讓江湖朋友知道,倒是有些不妥,還望六位桃兄保密才好。”狐沖本是一人,他說自已“全軍覆沒”,那是大大的不通,然六仙雖天真幼稚,卻決不愚蠢,哪有聽不出他言中之意之理,是故強忍住不與他爭辯這“語病”,只一齊道:“那咱們就保個面子,決不傳言出去便是。”令狐沖笑道:“如此甚好”。
桃根仙道:“那咱們就告辭啦,須知我們留在這兒于你面上無光”。正欲起步,忽聽令狐沖道:“且慢。”廳內眾人均是一愣,桃谷六仙夾纏了這半天,施戴子等人又好氣又好笑,均巴不得他們快走,好不容易六仙要走了,令孤沖卻不知為何要留住他們。桃谷六仙也是一愣,桃干仙搶著道:“咱們比酒贏了你,你是不是不服氣還要重新比過,哼,比就比,咱們這次決不再……再……”后面的話倒真不好說,說“嬴了你”,那就是未比便先認輸,說“輸了你”,則是承認了昨日是自己輸了。一時頗覺尷尬,桃枝仙連忙道:“對,咱們決不再替他保密了。”桃干仙大喜道“不錯不錯,我就是這個意思。”令狐沖暗道這桃技仙腦袋倒轉的快,竟這般巧妙的圓了場,當下道:“男子漢大丈夫,輸就是輸,贏就是贏,既已比過,哪有不服之理。但打賭嘛,總是要有點彩頭的,你們既大勝了我,便替我辦件事如何?” 桃實仙道: “我們勝了你,為何反要我們替你辦事?”
令狐沖道;“咦,那次六位桃兄打賭贏了不戒和尚,不也是替他來抓我去見儀琳么?”
桃枝山連忙道:“好好好,咱們贏了你,這便去抓了那小尼姑來給你便是。”
令狐沖只覺啼笑皆非,道:“你們此去恒山,倒不是去抓儀琳師妹,而是……”
六仙一齊道:“到恒山不抓儀琳抓誰,快說快說!”
令狐沖對封不平施戴子等人道:“你們先自行習練,我稍后便來。”然后對桃谷六仙道:“你們隨我來,我告訴你們到恒山干什么。”言罷與桃谷六仙一起到了“有所不為軒”,取出紙筆寫了封信給恒山掌門儀清,又如此這般地吩咐了一番,桃谷六仙應了,出來下華山而去。令狐沖回到正氣堂,見施戴子等人都用惑然不解的目光看著他,便道:“他六人天真浪漫,卻與恒山派向來交好,我暫時不克分身,由他們去送信最好。”
施戴子道:“掌門師兄,他六人夾纏不清,可不會反而誤了大事吧?”
令狐沖道:“師弟放心,我已對他們細細吩咐過了。再說恒山派對他六人脾氣了解甚深,決不會誤了事的。何況本派確是因岳……先生之故而……而受創極重,有些話由桃谷六仙去對儀清掌門說,倒比本派中人去說更方便一些。”
桃谷六仙天真幼稚,口沒遮攔,縱是有十分道理的話從他們口中說出來皆是讓人覺得可笑,但笑余你卻又不得不承認他們說的有理。岳不群為華山派先掌門,雖為人不恥,但本派眾人倒不好對外人指斥于他。由桃谷六仙分說,那是最為妥當的了。施戴子等人聽了令狐沖之言,均覺有理,當下不再多言,又靜聽令狐沖傳授《混元神功譜》。
如此習練一月,封不平、叢不棄、施戴子等人各自悟出了《混元神功譜》中所載武學一至二層不等,各人均記下了神功要訣,往后進境如何,便要看各人的悟性了。其間盈盈無事可做,稟明令狐沖后,傳了一套“天魔步”輕功身法給溫琴,溫琴自是大喜過望,與這大師嫂好得如親姐妹一般。華山一派上下,既有名揚天下的令狐沖做掌門,均覺面上有光,終日勤練本派武功,不明之處自有封不平等人指點,一月下來,華山派之聲勢,倒決不弱于昔目岳不群做掌門之時了。
這日令狐沖授藝已畢,對封不平等人道:“本派武功由風太師叔集于大成,端的是博大精深,我也不能狂言說自己已登堂奧,好在在座諸人都已記住要訣,往后進境如何,便要各憑悟性了。受風太師叔重托,要我去助嵩山泰山兩派復門,我打算明日便即下山,本派中之事務,在我回來之前暫由封叢二位師叔和高師弟、溫師妹和陶師弟五人照管。”封不平一愣,連忙道“施師侄為人老成仁厚,悟性也高,為何……?”
令狐沖笑著打斷他的話道:“封師叔所言極是,故而我打算帶施師弟一起下山,沿途也好有個照應。”
眾人都道如此最好。施戴子則大喜道:“多謝掌門師兄。”他自是知道和令狐沖一道,掌門師兄定會隨時指點自已武功,那卻是比自己參悟進境要快上何止數倍。但隨即想起月前盈盈所說令狐沖只能做本派掌門一年之言,不禁大是惶然。卻聽令狐沖道:“既如此,咱們這便召集本派所有弟子知會此事。”
少頃正氣堂內便立滿了華山弟子,令狐沖將嵩山泰山二派為爭掌門之位已鬧得地覆天翻,轉眼便有滅門之變,自已受風太師叔重托助其復派,明目便即率施戴子下山之事講了,又囑本派弟子務須在封叢二位師叔和高根明、溫琴、陶均指點下勤練本派武功,以使本派在武林中發揚光大。眾人轟然應道:“自當遵從掌門吩咐。”末了令狐沖取出盈盈所畫的風清揚遺像,慎重地交給封不平,道:“風太師叔消彌本派氣劍二宗之爭,復創《混元神功譜》,實是本派創派師祖,他老人家之仙容,自今而后便是本派至寶,今托封師叔照管,無論本派或外人,若有何人敢對風太師叔仙容不敬,一律格殺勿論!”
此事令狐沖和封不平施戴子等人核計過多次了,但此時由令狐沖宣之出來,仍是人人俱感凜然。待眾弟子應過之后,封不平肅然道:“掌門師侄放心,老朽但有一口氣在,決不容有人輕侮風師叔仙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