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均苦著臉道:“大師兄既如此吩咐,小弟喝它半碗便率先而醉罷了”令狐沖剛道得“貧嘴”二字,便見施戴子率十?dāng)?shù)名弟子端來了酒菜,竟是雞鴨魚肉一應(yīng)俱全。施戴子只沖令狐沖一笑,便到溫琴面前低聲說了幾句,溫琴大喜,率了幾女弟子,也匆匆而出。令狐沖大覺蹊蹺,看著盈盈。饒是盈盈智計百出,一時也弄了個茫然無緒。過不多時,高根明又率數(shù)名弟子回來,捧著的卻是彩紙紅衫。也只沖令狐沖夫婦一笑,徑自在正氣堂里布置開來。令狐沖大急,道:“喂!喂!五師弟你們弄什么鬼,我可是沒多少銀子,到時休怪大師兄賴帳。”話音剛落,施戴子和溫琴等人又各帶了許多物事進來,各自忙著張羅,少頃功夫,諾大一個正氣堂,競是張燈結(jié)彩,一個大紅“喜”字,已端端正正貼在大廳正中壁上令狐沖夫婦正目瞪口呆,卻早被施戴子和溫琴等人分別“強加”大紅袍于身,盈盈頭上,更是蓋了一塊紅綢。競是要讓他們再成親一次。他二人四月前便在西湖孤山梅莊拜堂成親,當(dāng)時無一華山門人到場,令狐沖當(dāng)時便覺有些美中不足,此時同門師弟師妹們?nèi)绱恕昂[”,倒不好怫了他們美意。盈盈和丈夫一般心思,便任由眾師妹調(diào)理。當(dāng)夜夫二婦人又做了一次新郎新娘,正氣堂內(nèi),花團錦簇,一派洋洋喜氣,自也不必多言了。令狐沖喝得大醉,次日醒來,已快近午時。盈盈早不在身旁,這卻是少有之事。令狐沖酒早醒了大半,連忙穿戴洗漱,剛出得屋來,便見施戴子及封不平等一干人跪在門口,
令狐沖大駭,連忙道:“封師叔、各位師弟師妹,你們這卻是為何?快快請起!”施戴子道:“掌門師兄在上,請受弟子們一拜!”掌門師兄?令狐沖一愣,便見盈盈正在眾人之后向他眨眼,便知這一切均出自盈盈手筆,當(dāng)下道:“好,令狐沖本也是閑散慣了的,既受風(fēng)太師叔遺……所命,卻也不敢推托,眾位快快請起,我答應(yīng)了便是。”他本想說受風(fēng)太師叔遺命,但風(fēng)清揚曾要他不可向華山派弟子提及其仙逝之事臨了改成“所命”,卻已憋紅了臉。
盈盈連忙道:“兩位師叔,各位師弟師妹,咱們也體要忒多禮節(jié),我看還是——嗯……”
陶均道:“對,此事越快越好,封師叔、叢師叔、四師哥五師哥、溫師姐,我看咱們這就派人去知會天下各門各派
本派掌門交接儀式,便在近期擇日舉行”。
令狐沖連忙道:“陶師弟,我看此事作罷也就是了,昨日盈盈也說得清楚,我夫婦二人在華山只能呆留一年,各種情由,還望眾位師叔師弟師妹鑒諒。令狐沖暫時執(zhí)掌本派門戶一年,到期定擇人相繼……”話未說完,便聽外面正氣堂內(nèi)有人吵成一團。一人道:“岳不群的弟子中,只剩老四、老五和老七,我看那新郎官,定是老四施戴子了。”另一人道:“那也未必,高根明和施戴子年齡相若,為什么一定是施戴子而非高根明呢。”又有一人道:“大哥二哥之言均有毛病,為什么一定是年紀大的做新郎官呢,老七陶均雖只有十七八歲,但長相卻是最俊,我看多半是他。”這‘最’字的語病就更大啦,莫非那陶均的長相,竟比咱們還俊不成?”“我只是說在他師兄弟三人中以陶均長相最俊,又不是拿他與咱們比。二哥之言大為不妥,若說年紀大的一定是新郎官,那咱們的年紀都比令狐沖大,為何當(dāng)日在孤山梅莊,新郎倌是令狐沖而不是咱們呢?”“不通不通,任大小姐武功人品均不錯,但她既看上了令狐沖,新郎官自然要由令狐沖做了,莫非你要她隨便找個
看不上的人做新郎官么?”“我只是作個比喻,并非說要讓另外一個人做任大小姐的新郎官。”“哈哈,你們的話都不對”。“為何不對?”“任盈盈既嫁了令狐沖。就不再是任大小姐了,你們一口一個任大小姐,那就大大的不通”。“就算老五你有三分理,那你說昨夜的新郎官會是誰?”“為什么只有三分理,另外七分卻到哪兒去了?”“另外七分嘛,還在到底昨夜誰是新郎官上”。“我看昨夜這新郎官,多半還是令狐沖。”“老六此言大謬大謬,令狐沖怎會又做一次新郎官!”“那倒也未必,比如說咱們將一個人撕成了四塊,過些時候覺得好玩,又將另一個人撕成了四塊,令狐沖既做得一詞新郎官,為何有做不得第二次呢?” 次新郎官,為何又做不得第二次呢?”“這個比喻不妥,咱們第二次撕人,那是換了一個。”“令狐沖第二次做新郎官,如果新娘子也換了一個呢?”“換一個?不對不對,任大……大……夫人不會干的。”“什么任大、大夫人,應(yīng)該說令狐夫人才對,俗話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錯啦錯啦,令狐沖是咱們朋友,若說他是雞是狗,咱六兄弟莫非都成了雞成了狗么?”“所以啊,有些俗話也是不通之極。”“二哥此言固然有理,但如果新娘子換成了恒山派那個叫儀琳的小尼姑,新郎官自然便是令狐沖,又怎會是施戴子或者高根明呢?”“這話倒也不錯,只是便宜了令狐沖那小子”。“什么便宜?我看倒也不見得。”“為何不見得?”“如果任……盈盈天天和那小尼姑爭風(fēng)吃醋,令狐沖又算占了什么便宜?”“你怎知她們會爭風(fēng)吃醋,莫非……?”令狐沖聽他們越吵越有勁,連忙運足內(nèi)力道:“外面的六位桃兄,別來無恙乎?”
眾人耳鼓轟嗚,均暗道大師兄好深厚的內(nèi)力!卻見六張滿是皺紋、凸凸凹凹極是丑陋的面孔轉(zhuǎn)眼便出現(xiàn)在眼前。卻不是桃谷六仙是誰!只聽桃花仙道:“是我先看見他的!”桃實仙道:“你只是先看見他的臉,卻未先看見他的腳,那也不算是你先看見令狐沖。”桃根仙道:“如果不是我說定能在華山見到令狐沖,你們又怎能見到?”桃干仙道:“你們怎么如此夾纏不清,眼下最重要的事,是問清昨夜的新郎官是誰。”“對對對,喂,令狐沖,昨夜你們?nèi)A山派的新郎官是誰?”令狐沖笑道:“六位桃兄數(shù)月不見,武功倒精進迅猛啦”。桃葉仙喜道:“咱六兄弟的武功嘛,自是一日不見如三秋的,只是你怎么知道?”
令狐沖道:“只看你們奔進來的身法,便可知天下再無出你六仙其右的了。”
桃谷六仙大喜,一齊道:“你的眼光果然不錯!”
桃干仙又道:“你的眼光可算是慧眼識英雄,但昨夜這兒的新郎官是誰,你卻還未說呢。”
令狐沖笑道:“昨夜的新郎官嘛,便是區(qū)區(qū)在下了。”
桃花仙大喜道:“哈,還是我的見識高些。”
桃干仙道:“那也不見得,你看這兒的所有人中,可有儀琳那小尼姑么?”
桃花仙一愣,道:“令狐沖,你將小尼姑藏哪里去了?”
令狐沖道:“六位桃兄均是見識不凡,早料到我令狐沖一時高興,昨夜便又做了一次新郎官,至于新娘子嘛,卻還是盈盈了。”
其實桃谷六仙沒一人料到新娘子還是盈盈,但聽令狐沖夸他們見識不凡,均一齊道:“極是極是”。桃實仙道:“還是‘千秋萬載永為夫婦’么?令狐沖一愣,隨即想起當(dāng)日在孤山梅莊六仙躲在洞房床下之事,忙道:“正是”。桃根仙道:“可惜啊可惜,若我六仙早到一日,不把你令狐沖灌得爛醉才怪”。令狐神見一干華山弟子均深覺不奈,便道:“不錯不錯,六位桃兄酒量如海,我令狐沖哪是對手。如果六位桃兄先喝上半目,咱們倒或許可以一拼”。桃花仙桃葉仙連說“不見得不見得”,另四仙卻早道:“拿酒來拿酒來,咱們先喝上半日再與令狐沖見個高下”。令狐沖道:“七師弟,你帶人去捧幾壇好酒來,讓咱們見識見識六位桃兄的飲酒功夫。那真是天下無匹呢。”六仙一齊大喜道:“正是正是。”
陶均一笑,少頃率人捧了酒來。令狐沖道了聲“半日后我再來”,便率了一干華山派門人到了正氣堂。這邊桃谷六仙卻早大碗大碗地喝開了。
待眾人取去了彩紙彩燈,令狐沖緩緩登上南面主位,手執(zhí)華山派掌門信符,肅然道:“我華山派雖創(chuàng)派經(jīng)年,但劍氣二宗向來水火不容,徒然內(nèi)訌,直至以死相拼之境。幸得風(fēng)太師叔集二宗武學(xué)之大成,創(chuàng)下《混元神功譜》,自今而后,本派再無宗派之爭,風(fēng)太師叔實可算本派創(chuàng)派祖師,功德無量。令狐沖無德無能,暫執(zhí)掌本派門戶,決不敢愧對先人,當(dāng)與眾同門共研本派神功,嚴守本派七戒,以使本派發(fā)揚光大眾人齊聲道:“我等自當(dāng)追隨掌門,嚴守本派七戒,以使本派發(fā)揚光大!”禮成之后,令狐沖連寫十?dāng)?shù)封書柬,派人送至少林、武當(dāng)峨眉、昆倉、屹洞、恒山、衡山及丐幫等天下各門各派。知會他已蒙先師娘復(fù)錄門下并接掌華山門戶之事。施戴子拿著給恒山派掌門儀滑之信,道:“掌門師兄,你先辭去恒山掌門,復(fù)又執(zhí)掌本派,只怕——?”令狐沖道:“師弟所慮甚是,還是由我克日親到恒山分說為好。”接過信來,召了封不平,叢不棄、施戴子、高根明,溫琴及陶均六人,取出《混元神功譜》,道:“風(fēng)太師叔所著神功博大精深,咱們一體參詳如何?”
施戴子道:“掌門師兄,這只怕有些不妥,還是——”
令狐沖道:“事急從權(quán),風(fēng)太師叔令我助嵩山泰山復(fù)門,我已不能在此久留,咱們還是先記住神功要訣為好。”施戴子道:“既是掌門師兄如此吩咐,咱們自當(dāng)遵從。”當(dāng)下令狐沖將《混元神功譜》從頭至尾念了一遍,聽得六人又是心驚又是神往。譜中凡先氣劍二宗精要無所不載,自比僅練氣或練劍高了何止一籌。末了令狐沖道:“二位師叔及四位師弟師妹,你們記下了幾成?”
溫琴和陶均齊聲道:“三成”。施戴子和高根明則道二成。封不平和叢不棄卻道:“風(fēng)師叔所創(chuàng)神功端的博大精深,師叔是連半成也未記下,倒讓令狐賢侄見笑了。”
令狐沖笑道:“到底是二位師叔高明,往后還望二位師叔相助,督促師侄們勤奮練此神功。”眾人俱是不解,令狐沖又道:“風(fēng)太師叔學(xué)究天人,他所創(chuàng)神功并非有何一定之規(guī),本派弟子中若有誰真正領(lǐng)悟了‘以無招勝有招’之道,將此神功要訣忘得一干二凈,便算真正得其精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