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聽盈盈道:“方才我與沖哥在廳外聽你們說話,封前輩對貴派寧女俠贊佩有加,不知可是發乎內心?”
封不平連忙道:“寧師妹外柔內剛,仁心宅厚,封某確是敬佩。”
盈盈道:“那就好,如果寧女俠還活著,她的話你是必聽的了?”
封不平一愣,心道寧中則本來早死,任盈盈卻怎么問出這句話來?但見任盈盈已以凌厲目光盯著自己,便道:“如果寧女俠還活著,我封不平決不到這兒來自討沒趣。”
盈盈道:“那倒也不必。往后華山派氣劍二宗合二為一,你和叢不棄二人仍是華山派晚輩弟子的師叔,但派中諸事,倒不勞你們多問了,你們只一心鉆研風老前輩留下的武功便是。”
盈盈此言一出,滿座皆驚,卻聽她又道:“封前輩、叢前輩,你們可曾親眼得見寧女俠死時情景么?”
封不平叢不棄二人都搖頭道:“沒有。”
盈盈轉向施戴子等人,道:“就我所知,寧女俠逝去之時,你們均無一人在場,對么?”
施戴子道:“是”。
那姓溫的姑娘則道:“先師蒙令狐……大俠安葬,溫琴代眾師妹謝過了!”言罷便欲磕頭,卻被令狐沖阻住,道:
“師娘待我恩重如山,溫師妹千萬別…….別……。”
盈盈連忙道:“溫姑娘,你們為人之徒,卻不知恩師因何而亡,那豈非大為不孝。如果我將令師寧女俠仙逝之情見告,你卻如何謝我?”
溫琴凜然道:“如此大恩大德,我華山派沒齒不忘!”
盈盈道:“我也不想叫你們報什么恩,只是沖哥他雖與他師傅岳……先生恩斷義絕,但他的為人,你們總也是知道的,他不想說岳先生的壞話,我既做了他妻子,有些話卻不吐不快”。
停了一停,又道:“岳不群為練林家辟邪劍法而自傷,弄得不男不女,最早察覺的自然是寧女俠。寧女俠勸他他卻不聽,寧女俠以華山一派為念,便搶了掌門信符,但岳不群喪心病狂,竟連自己數十年愛妻也欲加害,二人一番拼斗,寧女俠終被岳不群一劍刺入左胸,我和沖哥晚到一步,雖岳不群為沖哥殺退,但寧女俠卻也因此而喪生。當時在場的有本教長老鮑大楚和莫杰龍上官云等人,本教雖被你們視為魔教,但以鮑大楚等人身份,當不至于撒謊,你們往后有暇,自可去詢問于他們。沖哥,當時你師娘最后一句話說的是什么?”
令狐沖一愣,道:“當時師娘說:‘他不當你是弟子,我卻仍舊當你是弟子。只要你喜歡,我仍然是你師娘’。”
盈盈喜道:“是啊,沖哥你記性真好,竟是一字不錯,你師父將你逐出華山派,你師娘奪得掌門信符后,又將你收錄華山門下,你現在便又是華山派大弟子了”。
令狐沖知盈盈的話七分真三分假,但也不便駁斥,只愣愣的作不出聲。
施戴子則大喜道:“大師兄,師娘當真把掌門信符傳給你了嗎?”
溫琴道:“多謝任大小姐!”
封不平道:“本派掌門信符真在你手里么?”
三人同時說話,令狐沖不知答誰才好,便掏出華山派掌門信符遞給施戴子,施戴子看后遞給高根明和陶均等人,眾人一一看了,又交還施戴子,均是喜極無限。
施戴子把信符交還令狐沖,“卟通”跪下道:“師弟有眼無珠,方才對大師兄多有沖撞,還望鑒諒”。
高根明、陶均和溫琴等人也跪下謝罪,令狐沖大急,連忙道:“師弟師妹們快快請起,莫折煞我了。”
待眾人起來之后,只見任盈盈展開一幅畫卷,規規矩矩地放在正中主位上。施戴子等人均不知此舉是何用意,卻見封不平從不棄二人對視一眼,一齊規規矩矩地奔到那畫前跪下,道:“風師叔在上,請受弟子一拜。”
施戴子等人一聽,均知那畫上一副仙風道骨之人便是本派前輩、在江湖中有若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風清揚風太師叔。均不解地望著令狐沖。
令狐沖待封、叢二人拜畢,才道:“本派徒分氣劍二宗,內耗過剩,以至遭人欺辱。風太師叔世外高人,已將《紫霞秘笈》毀去,融氣功劍法為一體,創出了這份《混元神功譜》。”從懷中掏出一本冊子,又接著道:“此譜集本派氣劍二宗精要于大成,往后本派弟子,只須依此修習,何怕我華山一派不能在武林中大放異彩!”
盈盈接著道:“風老前輩實可算當世第一人,昨夜他說華山弟子中只要有誰能悟出此譜六七層,便可無敵于天下。但此譜和掌門信符一樣,只能交與德才兼備的弟子,故今年一年內,我和沖哥便在此擇能接掌華山門戶之人,至明年今日,我夫婦二人另有要事。必將離開此間,倒非貪圖這華山派掌門之位。你們大師兄連恒山派掌門也做過了,本人則連日月教教主之位也讓給了向問天,于這名利二字,倒早已不放在心上。此番我夫婦到此,一為告知各位寧女俠復收錄沖哥為華山門墻之事,二卻也是受風老前輩所托,替華山派復門。風老前輩天外神人,不愿多近俗務,但他老人家終也不愿華山一派就此斷送。風老前輩對沖哥有傳藝大恩,他老人家的托咐,我夫婦決不敢有誤,至于……”后面的話,卻被陶均打斷。只聽陶均笑著道:“得啦得啦,大師嫂也不必再多說了,大師兄的為人,咱們十數年同門習藝,焉有不知,縱是沒有風太師叔重托,師娘待咱們恩重如山,她老人家將大師兄復收門下,咱們高興還來不及,又怎么會生出多心來了。四師兄、五師兄、溫師姐,你們看我的話可有道理么?”
施戴子等人道:“正是”。
陶均又道:“大師兄,這可是你的不對了”。令狐沖一愣,道:“不知七師弟有何見教?”
陶均道:“見教嘛,倒也說不上,此事細說下來,與大師嫂也有些關聯”。
眾人大惑不解,盈盈也是奇道:“七師弟休要胡說,卻與我有何關聯了?”
陶均道:“師娘復收大師兄歸入門墻,如此天大喜事,你們為何不早早告知師弟師妹們,倒躲在杭州梅莊拜堂成親,害得咱們也不敢去討杯喜酒吃,這豈不是大大的不對么?”
令狐沖大喜道:“好!好!算是我這做大師兄的錯了,稍后我和盈盈每人喝三大碗酒陪罪便是。”
陶均道:“不行不行,大師兄喝酒賴帳的事嘛,咱師兄弟倒屢見不鮮。不許稍侯,我看現在就最好。五師哥,你看——?
高根明大笑道:“好!”率了三人出去,少頃便抱了兩大桶酒和一大摞碗回來,拍開桶蓋連斟了數十碗酒,笑看著令狐沖和盈盈。
令狐沖豪邁地一笑,端起一碗,朝四周輯了一圈,道:“二位師叔,眾位師弟師妹,令狐沖無形浪子,喝酒賴帳之事倒是常常干的,但這不喝酒以賴帳的事嘛,至少今日是不能干了,哈哈!”笑罷一口氣喝了三大碗。盈盈也是一般,連喝了三碗。施戴子、高根明、陶均和溫琴等人,自也干了數碗相陪。
封不平和叢不棄二人則異常尷尬,端起酒碗干也不是不干也不是。盈盈見狀拉了拉令狐沖袖子,以目光示意封從二人之處。令狐沖馬上端了一碗酒過去,道:“二位師叔,當日在野廟之外,令狐沖多有冒犯,還望莫怪才好。”
封不平訕訓道:“令狐……賢侄劍法神通,我…我”
盈盈過來,笑道:“先前華山派分氣劍二宗,誰也不服的誰,但當目二位師叔所敗,卻是敗在劍宗劍下。封叢二人俱是一愣,便聽陶均道:“大師嫂,當時大師兄明明是氣宗弟子,你怎說——?”
盈盈道:“氣宗劍宗,往后都是一家了,卻不可再多提只是當日的情形,若不說明出來,休說當初岳不群見疑,縱是眼前二位師叔,只怕是也有些不服。”未等眾人開口,盈盈又接著道:“七師弟,當年令師罰你們大師兄在思過崖面壁一年,可是有的?”陶均道:“是”。
盈盈道:“一年尚未到期.你們大師兄突然劍術精進,卻又與令師所傳大異其趣……”
陶均嚷道:“我明白啦,是風太師叔傳了大師兄劍法!”
盈盈笑道:“算你聰明”。轉向封叢二人,又道:“風老前
輩是早年你們劍宗高手,你們輸在他的劍法下,倒沒什么不光彩。”
封不平大喜道:“多謝任大小姐見告。”叢不棄則高聲道:“令狐賢侄,來來來,咱們喝它十杯
令狐沖大笑著喝了,轉向施戴子等人道:“本派七大戒律中,首戒便是戒欺師滅祖,不敬尊長。自今而后本派再無什么氣宗劍宗,封師叔和叢師叔便是咱們長輩,若有誰對二位師叔不敬,我這做大師兄的,卻也……卻也……”施戴子等人凜然道:“謹聽大師兄吩咐”卻聽啪啪數聲,從不棄已連扇了自己七、八記耳光
狐沖一驚,連忙道:“叢師叔,你——?”
叢不棄道:“令狐賢侄以德報怨,叢某先前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為令狐賢侄不知以何詭計奪得了本派掌門信符,前來謀取掌門之位,真是……真是汗顏無地,連這張老臉也無處擱了!封不平也道:“我華山派出了令狐賢侄這般英才,連封某也覺面上有光。我和叢師弟閑游慣了,這便告辭。”令狐沖連忙道:“二位師叔見多識廣,風太師叔所著神功博大精深,還望二位師叔留下一起參祥才好。”
風清揚實是當今天下第一人,封從二人對他留下的神功自是悠然神往,但他們二人幾次三番的來搶奪華山掌門之位,實是深覺無顏再留華山,一時竟尷尬得無言以對。令狐沖見狀沖施戴子等人一使眼色。施戴子等一干原華山氣宗弟子,競一齊跪下,高聲道:“二位師叔在上,方才師侄們言語間多有沖撞,還望恕罪!”封不平連忙道:“眾位師侄快快請起,方才師叔為老不尊,已是自覺汗顏,師侄們不究我和叢師弟之罪,師叔已感激不盡了。”待眾人起身,令狐沖大笑道:“好啦好啦!咱們都是一家人了,還忒多禮節作甚?今日由我這做大師兄的作個東道,咱們痛飲一場。其它事體,留待明日再說不遲。但今晚誰若不醉,咱們便罰他到思過崖思過……
嗯,男弟子一個時辰,女弟子減半!”眾人轟然大笑叫好。施戴子和高根明則早率人搬酒備酒菜去了。陶均則大聲道:“大師兄,為何師姐師妹們不醉罰去思過便要減半?”
令狐沖訕訕道:“這個嘛……這個嘛……”
盈盈見狀連忙道:“七師弟,我看往后哪家姑娘嫁了給你,那可要倒足大霉。”
陶均放作恍然大悟道:“我明白啦,大師嫂是說我不懂得惜香憐玉,難怪!難怪!”
溫琴笑道:“難怪什么
陶均道:“難怪大師嫂和大師兄好得如蜜里調油,原來是咱們大師兄深諳惜香……哈哈!”
眾男女弟子又是轟然大笑,連封不平和叢不棄,竟也跟著笑了數聲。盈盈面皮本薄,早是滿面緋紅,令狐沖則叱道:“七師弟,就憑你這幾句話,待會兒我第一個要灌醉的便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