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看見對面那撥人馬都瞬間一愣,那領頭之人甚至不可思議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待重新回過神時,已經看見韓哲終于將馬速勒緩。
身后的廝殺聲幾乎霎時而起,幾百步的距離,幾乎都是瞬間而沒的。
韓哲來不及多想,他驟然就調轉馬頭。能看見岳飛已經持矛和兩個遼人錯馬殺在一起,而還有遼騎也分了過來,向他疾馳而來。
韓哲稍稍彎腰,只是探手就從箭囊里取出一支箭來,霎時就射下其中一遼騎,但還有兩個遼騎也離他僅有三五十步距離了。
待看見韓哲終于抽矛和遼人廝殺在一起,山坡之上的人才不猶豫,瞬間就領人沖了下來。
此時此刻,這十來個遼軍精銳才恍然一愣。
山坡之上的人馬看樣子足上了三十人,人人都騎的大馬,揮的長刀。有他們加入,局勢瞬間就翻轉過來。
這遠攔子人馬本都是輕騎,見活捉岳飛不行,還想將岳飛刺死再走,但不曾想岳飛一桿長矛舞得及其威風,他們一時竟奈何不了他。
于是在被瞬間砍翻兩人后,余下的遠攔子也都調轉馬頭收縮回去,領先之人徑直就沖著山坡之上沖下來的人馬拋出一塊令牌。
“奉奚部大王蕭……”
這他話音還未落下的時候,就有一支長箭霎時射穿他的胸膛,徑直就將他從馬背上射翻下去。
“山野匪寇,安敢如此猖狂!”
在這道聲音之后,又有數道弓弦松開的聲音響起,對面騎馬殘存的遠攔子都幾乎是瞬間落馬,還有喘氣呻吟的,都有人策馬過去補上一刀。
在旁處,剛剛和岳飛重新匯攏的韓哲略有些愕然的看著這一幕,下意識的就重新握緊了手中長矛。
身側的岳飛雖然有劫后余生的通透感,但也同時緊皺著雙眉,壓低聲音詢問。
“衙內,他們是……”
韓哲看著人群中那道膀大腰粗的身影,沉吟了一下,偏頭低聲道。
“待會切記少言,緊跟著我……”
岳飛有些愣然,但看見方才那個射箭之人從人群里策馬出來后,他就自然而然的低頭跟在了韓哲身后。
“二叔……”
在這方狹小的戰場內,其他的人都快速下馬開始收攏這些遼騎的尸體,甚至已經逃散到遠處的遼人戰馬也都有人過去尋找,余下之人都好奇且略顯不善的打量著韓哲二人。
而被韓哲喚為“二叔”的那位膀大腰粗的漢子,從人群里策馬出來后,就近了韓哲兩人的身前。
岳飛這會稍稍抬頭,看清了此人的面容。
這人也不過三四十的年紀,面上甚至還略顯白凈,須髯也只有幾縷,配上其身上的圓領長衫,很有種讀書人的錯覺感。
而他也同樣緊皺著眉仔細打量了下韓哲兩人,聽見韓哲喚他后,面目才稍稍緩和了些許。
“你怎在這里,你父親母親呢……身后那位壯士是誰,倒是使得一手好矛?!?
和他的面貌相匹配,二叔的嗓音倒也還算和氣,沒有方才射殺那遠攔子時的冷厲感。
韓哲遲疑了一下,抬頭望過去,看見二叔臉上關切的表情,心里微微觸動了一下。
但他還只是盡力讓自己看起來平常一些,聲音低微道。
“父親母親都在前幾日被遼軍殘害……我和阿姐幸得幾位壯士相救,才免于此難,但其后還有遼軍在身后緊追不舍……”
二叔面色瞬間一愣,尚還在細致觀察岳飛的雙眸也猛然縮了回去,繼而瞳孔放大。
“怎會如此!怎會如此!”
他連著說了好幾句,握著韁繩的手也有青筋微鼓起來,就連白凈的面龐,都略顯漲紅。
“二郎,怎的了?”
在其后的騎馬人群之內,有人開腔招呼,連帶著韓哲也被吸引過去,看見那人撿起一枚令牌。
“還真是蕭干的奚軍,不過兩個娃娃罷了,也值得十來遠攔子追著砍……”
如此一來,二叔的情緒才稍稍緩和下來,他勒轉馬頭,隨意的揮了揮手。
“抓緊收拾干凈,讓兒郎都把嘴巴放嚴實點,莫要惹了禍事!”
周圍人馬都大聲應和,竟只在短時間內就挖出一處大坑來,將收攏起來的尸體盡數丟進去。
二叔這時候看起來冷靜得多,他回過身又打量了眼跟在韓哲身后的岳飛,臉上瞬間閃過一絲狐疑之色,卻也并未多言,最終還是看向比他記憶中高了大半個頭的韓哲。
“世道不寧,你父親早該回玉田來……不多說了,你且和這位壯士先隨我回去,等安置下來再找機會回去收拾父母尸首。”
在二叔的想法里,韓哲父母的尸體此刻想必都是暴露荒野的,他一時也有些戚然感,想詢問韓哲的話也堵在心里懶得多說。
韓哲沉沉點頭,看見二叔折身回去,自然也明白這會不是出聲詢問的好時機,只能在周圍騎士的注視中帶著岳飛跟在他身后。
韓哲回過頭,整個狹長戰場上的所有尸體都被盡數處理完畢,只有隨處灑落的血跡還殘存在地面上,也無人在意。
據韓哲所知,韓氏在遼圣宗時期達到了家族頂峰。但在遼圣宗之后蕭元妃攝政時,韓家因受到政變牽連,一代也就再不如一代。
也就是因此,剛剛韓哲才會詫異二叔會如此斬釘截鐵的射殺遼軍遠攔子。
韓氏,必然發生了什么變故。
韓哲悄然收回目光,稍稍落后半個身位,和同樣有些憂心忡忡的岳飛并肩而行。
岳飛臉上掛著苦笑,心里萬千思緒化在嘴里最終也只是吐出一句話來。
“萬萬沒想到衙內真是大族子弟……”
韓哲搖了搖頭,剛想出聲時,就聽見身邊周圍人中有人向著他身前的二叔喊到。
“二郎,這兩位小郎君莫不是從小路帶回去為好?!?
韓哲見他二叔回過頭來,自己就下意識的微微皺了皺眉,打算跟著那出聲之人離去。
不過二叔卻只是揮了揮手,隨意道:“無妨,自家子侄,你們之前不曾見過罷了……我先帶著他們回去,你們把這遭都整干凈點。”
那人稍稍遲疑之后,才大聲應了一下,拍馬折返回去。
此后,韓哲和岳飛兩人才跟著二叔從山坡躍了上去,恰恰立于山坡之上,就正好看見據此不遠處的東邊,還有一堆人也同樣騎馬等待。
韓哲視力極佳,一眼望見其中正有三四人手中攥著幞頭,正用作扇子有一搭沒一搭的給自己扇著風。
而天色雖陰,但韓哲依然能看清這幾人的頭皮都刮的精光泛青,環首相顧間,就能看見他們腦后留有兩三束銅錢大小的辮發。
契丹人?
韓哲正在愕然間,前面的二叔卻突然勒馬,回頭看著他。
“大郎,回去之后,不管見了何事,都莫要多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