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聽懂另一半:從溝通差異到弦外之音
- (美)黛博拉·泰南
- 3087字
- 2022-08-10 16:16:39
起點不同
即使在同一個街區、同一棟樓或是同一個屋檐下長大,男孩和女孩成長中接收到的言語信息仍是不同的。我們用不同的方式對他們說話,也期待和接受他們以不同的方式回答。最重要的是,孩子們不僅會從家長那里,也會從同齡人那里學到如何說話和交流。畢竟,即使父母有外國或地方口音,孩子也不會和父母一樣,而是會學會他們成長的地區的口音。人類學家丹尼爾·馬爾茨(Daniel Maltz)和露絲·博克爾(Ruth Borker)進行過一系列研究,他們總結認為,男孩和女孩會用不同的方式對朋友說話。雖然男孩和女孩經常一起玩耍,但他們大部分時間還是身處于自己的同性群體中。而且,雖然他們進行的一些活動是相似的,但他們最喜歡的游戲是不同的,他們在游戲中使用語言的方式也構成了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男孩們傾向于在戶外玩耍,組成有等級結構的大群體。他們的隊伍里會有一個首領,他會指揮別人做什么、怎么做,并抗拒做其他男孩提議的事。這種較高的地位是通過發號施令并讓其他人遵守的方式獲得的。男孩們獲得地位的另一條途徑是成為同伴的焦點,具體方法有講故事或笑話,轉移話題或挑戰其他人講的故事或笑話。男孩們的游戲總是有贏家和輸家,以及精心制定的規則體系,那些規則也常是男孩們爭論的對象。最后,我們還常常會聽到男孩們吹噓他們的技能,爭論誰在某件事上最強。
另一方面,女孩們會組成小群體或結對玩耍。一個女孩的社交生活的中心是她最好的朋友。在女孩的群體中,親密關系是關鍵,她們的“地位等級”是通過比較親近程度決定的。在她們最常玩的游戲,比如跳繩和跳房子中,大家輪流參與,每個人都有機會。她們的許多活動(例如過家家)是不會分出輸贏的。雖然有些女孩肯定比其他人更擅長某些游戲,但是我們并不鼓勵女孩們為此自夸,或表現出自認為比其他人優秀的姿態。女孩們不會發號施令,更傾向于用建議的方式表達她們的偏好,而建議是很容易被他人接受的。當男孩們說“給我那個”和“出去”時,女孩們會說“讓我們一起做這個吧”,或是“做那個怎么樣”,除此之外的表達方式都會被指責為“專橫跋扈”。她們不爭奪焦點位置——她們不想要——所以她們就不會直接挑戰彼此。而且在很多時候,她們只會坐在一起,開始聊天。女孩們不習慣于用明顯的方式謀取地位;她們更關心的是自己能否得到他人的好感。
研究者們已經在3歲的幼兒群體中觀察到溝通方式的這種性別差異。艾米·謝爾頓(Amy Sheldon)用視頻記錄下3~4歲的男孩和女孩在日間托兒所三人一組玩耍的情景。她比較了兩個三人組,一組是男孩,一組是女孩。兩組幼兒都陷入了搶奪同一個玩具——一根塑料酸黃瓜的爭斗中。雖然兩組幼兒都在爭搶同樣的東西,但他們協調矛盾的方式卻是不同的。除了闡明了我剛才所寫的一些模式之外,謝爾頓的研究也展現了這些推動力的復雜性。
在托兒所的廚房區域玩耍時,一個名叫蘇的小女孩想要瑪麗手上的酸黃瓜,于是她表示,瑪麗應當交出它,因為麗莎(第三個女孩)想要它。這樣就出現了一個矛盾:該如何滿足(蘇編造出的)麗莎的需求。瑪麗提出了一個折中方案,但是遭到蘇的抗議。
瑪麗:我把它切成兩半。一半給麗莎,一半給我。
蘇:但是麗莎想要整根酸黃瓜!
瑪麗想到了另一個具有創造性的妥協方法,但還是遭到了蘇的拒絕。
瑪麗:好吧,這是整半酸黃瓜。
蘇:不,這不是。
瑪麗:是的,它是,是整半的。
蘇:我會給她整半。我會給她整根。我給了她整根。
此時,麗莎退出了與蘇的聯盟,蘇自我滿足地說:“我假裝給了你一根酸黃瓜。”
另一方面,謝爾頓也記錄下了三個男孩在相同的廚房區域玩耍的情形,他們也因這根酸黃瓜發生了爭斗。當尼克看到凱文拿著它時,他就以自己的名義索要起來。
尼克:[尖叫]凱文,但是,呃,我要切!我想切它!它是我的!
和蘇一樣,尼克為得到酸黃瓜,也把第三個孩子拉了進來。
尼克:[向喬抱怨]凱文不讓我切酸黃瓜。
喬:哦,我知道了!我可以從他手上搶來還給你。好主意!
男孩們爭執的時間比女孩們多出了兩倍半。局勢隨后發展成了尼克和喬針對凱文。
在比較男孩和女孩的玩具之爭時,謝爾頓指出,女孩們會通過妥協和回避緩解矛盾,維持和諧。男孩之間的矛盾則持續更久,他們更堅持自己的主張,會訴諸規則,并會威脅使用武力。但說這些幼兒更多地運用了某一種策略,不等于說他們完全不會運用另一種。例如,男孩們確實會嘗試妥協,女孩們也試過訴諸武力。和男孩們一樣,女孩們也在為游戲的掌控權爭斗。蘇在不小心說錯成“我會給她整半”后迅速糾正為“我會給她整根”的行為,體現了對她來說更重要的并非真是自己那份的大小,而是誰來提供它。
在閱讀謝爾頓的研究時我注意到,雖然尼克和蘇為了獲得他們想要的東西都試圖將第三個孩子拉進來,但他們和第三個孩子組成的陣營及其作用方式從根本上說是不同的。蘇要求瑪麗去滿足另一個人的需求;她沒有說自己想要那根酸黃瓜,而是聲稱麗莎想要。尼克則堅定地表現出自己對酸黃瓜的渴望,當他自己無法得到它時,他就要求喬幫他拿到。于是,喬試圖通過武力奪取酸黃瓜。在這兩種情境里,孩子們都制造了復雜的關系線。
喬的暴力戰術不是為了他自己,他是在頗具騎士精神地為尼克出頭。通過用抱怨的語氣提出請求,尼克將自己置于一個等級結構的下層,被定位為需要保護者。當蘇請求瑪麗把酸黃瓜給她時,她是想要占據食物供應者的上層地位。她爭取的不是擁有酸黃瓜的權利,而是供應食物的權利。(這讓我想到那些說自己留在學術界的目的是教書育人的女教授。)但是為了實現目標,蘇依靠的是瑪麗想要滿足他人需求的愿望。
這項研究表明,男孩和女孩都希望得到自己理想中的結果,但傾向于為此采取不同的方式。雖然社會規范鼓勵男孩公開競爭,女孩公開合作,但不同的情境和活動會導致不同的行事方式。瑪喬麗·哈內斯·古德溫(Marjorie Harness Goodwin)對參與兩種任務導向型活動的男孩和女孩進行了比對:男孩們正在制作彈弓,為一場爭斗做準備,女孩們則在制作戒指。古德溫發現,男孩組內是分等級的:領頭的男孩告訴剩下的人做什么和怎么做。女孩組內卻是人人平等的:每個人都提出意見,并樂于接受他人的意見。但是,在觀察女孩們進行另一種活動——過家家時,古德溫發現她們也采用了等級結構:扮演母親的女孩會向扮演孩子的女孩發布命令,扮演孩子的女孩也會反過來向游戲中的母親尋求許可。除此之外,扮演母親的女孩也擔當了游戲管理人的角色。這項研究揭示,女孩們也懂得如何發號施令,如何在一個分等級的結構里活動,但當她們與同齡人一起進行任務型活動時,她們認為這種行為模式是不合適的。她們確信這種模式適用于親子關系,在游戲的形式下,她們也愿意實踐這種模式。
這些游戲世界讓我們看到社會對男性和女性在人際關系中扮演的角色有著不同的期待。男孩們的游戲闡釋了為何男性會時刻警惕那些讓他們感到有人在貶低或命令他們的跡象。在男孩的等級世界中,最重要的硬通貨是地位等級,得到并維持地位等級的方式是發號施令,讓他人遵從。身處低位的男孩會被呼來喝去。所以,男孩們會通過觀察誰在施令、誰在聽令來監控他們的關系,尋找地位上的微妙變動。
然而這類動力卻不能推動女孩們的游戲。女孩群體中的硬通貨是親密關系。女孩們監控著她們的友誼,尋找同盟關系中的微妙變化,她們希望和受歡迎的女孩成為朋友。受歡迎程度是一種地位等級,但它建立在人際關系的基礎之上,也把受歡迎的女孩放在一條關系紐帶上。唐娜·埃德爾(Donna Eder)在一所初中進行了實地調查,發現了一種非常矛盾的現象:受歡迎的女孩幾乎一定會遭到討厭。許多女孩想成為她們的朋友,但因為女孩發展友誼的必需元素是親密關系而非大規模的群體活動,她們必然不會與所有人發展關系。所以,一個受歡迎的女孩必須拒絕大部分向她示好的女孩,結果就會導致她被貼上“目中無人”的標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