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陳陸從墨鏡手里接過委任狀,朝空中揚了揚,眉飛色舞地高叫道:“弟兄們,從現在起,我們不再是地方武裝,而是黨國正規軍,隸屬于國民革命軍,我就是總司令,特派員就是軍師。我陳某一定帶領弟兄們走出困境,去迎接光明。弟兄們,我們都是一條藤上的螞蚱,秋后的螞蚱。一起共同蹦達。”
墨鏡瞟了口不擇言的陳陸一眼,糾正他的活說:“不,不是秋后的螞蚱,秋后的螞蚱,蹦達不了幾天。我們是,我們是堪亂肅匪的神兵,一定會為黨國建立不世之功勛的。”
“是,是,是,不是螞蚱,更不是秋后的螞蚱!”
下面是一陣哈哈笑聲,那些兵丁開始小聲低咕。
“笑什么笑,誰不說錯話?你,你到前面來說說!”陳陸自我解嘲道。
“局座一字千金,哪有會說錯話的時候?”
“從現在起,你們不要叫我局、局座,叫我陳總司令。”
“陳、陳總司令,您是陳、陳總司令,那我們都是司令,光桿司令!”那兵丁朝前面拱拱手,說道。
“你說對了一半,你們都是司令,將來的司令,但不是光桿司令,到時候,你們都有自己的隊伍,一支很大很強的隊伍。”墨鏡扶了扶鼻梁上的墨鏡,有些興奮地說。
“特派員大人,您這不是畫餅充饑么?我們哪來自己的隊伍?”
“大家要相信,黨國會給我們派來人馬的,而且我們也會自己去組織拉起很多的人馬。”墨鏡繼續鼓吹著。
“現在我還餓著肚子呢,連吃的東西都沒有著落,還談什么司令不司令的。”一個年齡稍大,體格比較孱弱的兵丁抱怨著,他是一個只在地上撿到一根雞肋骨的人,說這話時,他的手里仍攥著那根雞肋骨。
陳陸用手背揩了揩油膩膩的嘴,打著飽嗝,說道:“大伙都吃飽喝足了,你怎么說你還餓著肚子?你造謠惑眾,該當何罪?”
“我沒造謠,我的確還餓得發昏呢!”
“我也是!我的前胸與后背快要貼在一起啦!”
”我也是餓得慌。”
“我也餓得很!”
“我們都餓呀!”
……
“你,你們都造反了么?明明吃得飽飽的,還說餓……”
“陳總司令息怒,息怒!弟兄們的確沒有吃飽,總共才那么幾只雞,三十來號人吃,的確不夠。不過,弟兄們,渡過這個難關,我們的好日子就要來了。”墨鏡回過頭來,對陳陸耳語了一頓,然后又高聲說道,“弟兄們,我們打聽到過了這座山,就有一個村子,村子里有的是吃的,到時候,每個人都可以趟開肚子吃好的,喝好的!”
“特派員大人,您說的可是真的?”
“千真萬確,只要我們翻越這座山,我們的困境就走過去了。”
墨鏡返回茅棚內,把自己和陳陸啃剩的雞骨頭,用一個竹碗盛好,回到這些兵丁面前,朝空中一拋,雞骨頭灑落在草叢中,那些兵丁如一群餓狼見到了獵物,紛紛在草叢中爭搶著。陳陸和墨鏡,看著兵丁們爭搶雞骨頭的情景,情不自禁地哂笑起來。搶到雞骨頭的兵丁,用雙手捧著雞骨頭拼命地啃咬著,一些沒有搶到手的兵了,仍在草叢中發瘋般尋找著,希望能有意外的收獲。可是,整個區域的草叢已被他們踩平,還是找不到丁點兒雞骨頭碎片了,那些兵丁才悻悻地立在那里,舔著舌頭,流著口水。
……
“弟兄們,時間不早了,拿好各個的槍支彈藥,做好準備,出發!”墨鏡揚了揚手,“翻過這座山,找吃的去!”眾兵丁稀稀拉拉,橫扛著槍支,前天推推擠擠弄掉了鞋子的那些兵丁,脫下那老夫婦腳上的草鞋,胡亂套在自己的腳掌上,開始了翻山越嶺的歷程。
可是,大山有大山的秉性,沒有弄清大山秉性的人,大山就會給他們出一系列的難題。這群在縣城里耀武揚威慣了的人,是根本不會懂大山秉性的。
他們在這山間,如一群無頭的蒼蠅:一會兒找不到路,逼近懸崖邊,一會兒千回百轉,又回到原來的出發地,一會兒碰到野獸,嚇得六神無主,一會兒撞到溝溝坎坎,碰得鼻青臉腫,一會兒驚起一群野蜂,被群蜂追敕得體無完膚……
苦不堪言的兵丁們怨聲載道,陳陸起先還可以扯著嗓子吆喝怒罵那些兵丁,墨鏡也還可以替兵丁們解解鉤。但隨著毫無目的來回奔波,體力消耗太大,他們也已無力再在這些兵丁面前展威風,無精打采地跟著隊伍亂躥,只是擔心自己跟不上隊伍而被拋尸荒野。
此時,饑渴已向他們悄悄再次裘來,而群山中的溝壑,仍在與他們唱著對臺戲,太陽又一次逐漸西沉,兵丁們有些開始記念著那位搭救過他們的命的老者:
“老天給我們的報應來得也真快啊!”
“唉,都只怪那天殺的木胖子,這恩將仇報的家伙。”
正當這些兵丁顯露出悔意和愧疚之時,遠處傳來了一個童子撕心裂肺地哭喊聲“師父,師母,師父,師母,醒醒呀!”
原來,那老者覺得這事態不妙,便把那童子叫到一邊,要他到山那邊的一獵戶人家去取一種草藥。那老者很清楚,他家到那獵戶人家,山路又遠又險,童子來回至少要花十幾個時辰。這是老者故意用計支開他,怕他的徒兒跟他一起遭殃。
那童子趕回來時,在門前的坡上正好撞上三個人躺在那里。童子一眼就認出其中的兩個是他的師父師母,連忙靠上去,把師父從師母身上挪開。師父身體還有余溫,而師母早已冰涼,四肢僵硬。
童子用手死死地掐住老者的人中穴,老者的手指輕輕地彈動了一下,慢慢地蘇醒過來。
“云,云娥,我,我對不住你!”那老者嘴唇歙動了幾下,用微弱的聲音說道。
“師父,您醒了,醒了!”童子嚶嚶啼哭道。
“你,你師母呢!”
“師母,師母她……”
“她,她怎么啦!你、你說!”
“她、她、她死了!”
“死了!啊!”老者非常痛楚,意欲爬上來,可是,整個身體根本就不聽使喚,只微微抬起他的一只手,似乎在尋找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