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頭,張大發家。
門口擺放有很多紙糊的花圈,屋檐下掛著白布!
院墻外的空地上搭起了一個簡易草棚,里頭坐著一伙人,手邊都放著樂器!
此時他們正在閑聊,其中有一位年長的老漢雖在喝酒,眼睛卻一直看著四周。
看到張無憂三人走過來,他立馬起身,向同伴揮手示意,他們立刻擺正姿態,端起樂器,奏響哀樂……
“張秀才到……”
那老漢對著院里方向吆喝,隨后快步迎上去,在簡單的打過招呼后,引著他們往里走…
待他們走到門口,正碰到一群披麻戴孝之人魚貫而出,打頭的正是張大發。
“小叔……”
張大發雙腿一彎便跪了下去,身后一眾家眷立刻從之,瞬間跪倒一片!
“快起來……”
張無憂將他攙起,面色沉重!
不過三四日未見,卻像是過了十年,喪子之痛讓張大發蒼老了很多,頭發都白了大半!!
“小叔有功名在身,身份尊貴,這種事本不該麻煩你的,只是我那兒子跟著我沒過上一天好日子,如今就這么早早的去了,我想讓他走的風光些……”
張大發強忍落淚,雙眼紅腫,幾度哽咽!說著就又要下跪!
張無憂上前趕緊攙住,悲痛道:“二牛離世,我身為長輩自然要來送他一程,這話休要再說!”
張大發聞言嘴唇顫抖,感動之情無以復加,恭敬的將張無憂兄妹請入院。
“小叔……”
“叔公……”
“無憂兄弟……”
來吊唁的人不少,見到張無憂,都很熱情,紛紛過來打招呼,不論臉熟與否,張無憂都會頷首回應。
目光掃過,滿院素縞,正屋大門被拆去,屋中布靈堂,停放著一口黑色木棺,有人在燒紙,香灰飛散……
此人他也見過,正是那王神婆!
這老虔婆業務還挺廣泛啊!
他腹誹。
步入正堂,向王神婆拱手問好,王神婆倒也客氣,起身回禮。
隨后,王神婆親自為張無憂遞香,待他祭拜過后,又接過,插入香爐!
院中,大牛拱手清開一片空地,招呼人搬來桌椅,擺上清茶果盤,和一打裁好的白紙。
見那邊布置完畢,張大發上前相請:“小叔,條件有限,您多擔待……”
他心里十分忐忑,小心的觀察著張無憂的神色。
“無妨…走吧……”
張無憂擺手,往那里走去。
人家兒子都死了,他些許的面子不算啥!
看到這一幕,院中嘩然:
“小叔公可是讀書人,竟要親自下場撰寫挽聯,他……他怎么想的……”
“那誰知道呢,可能是給的多?”
“這張秀才膽子真大,前幾日剛出過事,接下這份差事,不怕再次觸霉頭嗎……”
“有王神婆鎮場子,能出什么事,別瞎說……”
“這下好了,有小叔公親自出手,撰寫挽聯告慰亡靈,這下二牛也能安息了!”
“不錯,我可聽說,前日青云可是三請四求小叔才勉強答應給寫了半幅字帖,都沒有用印……”
“噓…慎言,村長馬上就到,小心被他聽到,今年的徭役可…”
“當我沒說……當我沒說……”
……
眾人息聲,圍到桌前!
張大發向張無憂敬茶。
張無憂坦然受之!
張繡兒從善如流,擺開紙墨筆硯,擼起袖子,倒水研墨……
張無憂提筆,沉思片刻,開始揮毫潑墨:
此去經年,頑兒含淚,何時再見父?
人鬼殊途,慈母啼血,夢里一哭兒!
英年早逝空余恨,世事難料奈何人。
從今死后分人鬼,但愿來生再弟兄。
幸福美滿遭天妒,從此癡情同誰訴。
花好月圓惹塵霧,風華先絕自今悲淚向何處。
……
這些不是他的真實水平,但也可以說是。
簡單來說,就是被他遺忘或者說是忽略掉的一些記憶碎片因為昨夜一場大夢,被重新翻了出來,其中就包括這些曾經在網絡上,與參加葬禮時的匆匆一督,也不知是不是天意!
也真是因為這點,在印證過字兒還過得去后,他才應下了這個差事!
他連寫十三張,手指微微發顫腦門都在冒汗!
他輕喘著氣,結束收筆,卻突然蹙眉,似有所覺,向四周掃視……
卻在這時,圍觀的眾人都涌了上來,爭搶起了桌上寫好的挽聯,有搶到的明顯看出很高興,小心捧著去往各處張貼,走動間口中不吝贊美:
“寫的真好……”
“沒錯,這字…真是…嘖嘖…”
“不愧是秀才,寫出來的挽聯都跟別人不一樣……”
……
沒搶到的站在原地捶胸頓足,那可是秀才寫的字,拿在手里必能蹭到一些文氣,這么好的機會怎么就沒抓住呢!
看著混亂的人群,張無憂眉頭緊鎖,隨后,卻又啞然失笑:
秀才,秀才啊!
……
一旁,張大發帶著家眷再次上前道謝,張無憂與他們隨口客套了幾句,隨后提出離開:“我這身體你們也知道,就不多留了……”
說罷,他從懷里掏出那張人像,遞給張大發的婆娘,道:“前些日子,二牛托我花了幅畫,我這最近事情太多,一直忘記交給他了,如今……唉……留下來做個念想吧!”
張大發的婆娘顫巍巍的接過,小心翼翼的打開,輕輕的撫摸著,嘴唇顫抖,似有千言萬語,卻最終全部化作淚水無聲落下,其余家眷看著,也具是心痛流淚……
突然,她猛然將手收回,扯著衣袖擦拭剛才摸過的地方,動作很小心,擦的很仔細,一點一點……
張無憂跟著鼻子一酸,心里發堵!他對著張大發一拱手,拉著張繡兒轉身就走。他這人很感性,這種場面他受不了。
二人剛走幾步,張大發就追了上來,跟著送出大門,從懷里掏出一串銅錢,遞了過去:“規矩我懂,這是潤筆費,不多,小叔您多擔待……”
“這錢……”
“這錢我們收下了,大發,節哀……”
張無憂皺眉,他雖缺錢,但這錢他不忍收,但他拒絕的話還未出口,便見張繡兒搶先一步,大方的接過銅錢放入竹籃。
見此,張無憂也不好再說什么,告辭離去。
他們兄妹走過一段路,與張青云迎面相遇。
張青云很熱情,禮數做的也很足。
張無憂停下,應付了幾句,隨后再度上路!
走至一段沒有人的路時,張繡兒主動提起了潤筆費的事兒,她道:
“我知哥哥心軟,但一碼歸一碼,若不收錢,以后村里婚喪嫁娶都來找你,你怎么辦,拒絕誰,又答應誰,還是都拒絕,又或是都答應……”
說到這兒,她撇了張無憂一眼,小腦袋一晃,煞有其事的感嘆道:“……人言可畏啊!”
張無憂聽得一愣一愣的,隨后笑道:“聽小妹一句話,勝讀十年書,我知道了,以后再有這種事兒,你就負責收錢!”
“…哼…”
張繡兒得意洋洋!
這個家沒了她可怎么辦!
“…哼哼……”
張無憂覺著有趣,笑著逗她。
“…哼哼哼……”
張繡兒作鬼臉,不甘示弱!
“……哼哼哼哼……”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