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密室會（4）

喬志遠從紫宸會出來，直奔機場，一路上腦海中都是黃天沙揮之不去的微笑。盤古的大股東遠大集團持股不到15%，管理層只能每年分紅后才能買入，一旦黃天沙在盤古大股東跟管理層做出有效防御之前快速吃進籌碼，管理層用什么策略才能捍衛對盤古的控制權？汪弘毅在總部給喬志遠打電話時，喬志遠剛剛從虹橋機場出來，正在肖天的陪同下，趕往遠東大酒店。喬志遠已經跟方清平約定，晚上在遠東大酒店見面。

肖天坐在喬志遠的左手邊，手上拿著資料，將其中的一份遞給喬志遠，說：“喬總，按照下午遠東證券的對沖規模看，他們套現的頭寸應該在50億元左右，意味著他們的缺口差數十億元，現在留給遠東證券的路只有一條，那就是在銀行間進行隔夜拆借，從目前我們掌握的信息看，銀行已經拒絕拆借資金給遠東證券，就算遠東拆借到了交割資金，相信他們也會掉入內幕交易的泥潭，一旦被認定為內幕交易，會面臨數倍的罰沒。”

喬志遠側身看了一眼肖天：“你想說什么？”

牧歌曾經因為性格張揚，喬志遠最終忍痛割愛。喬志遠看了看旁邊的肖天，又起了一直藏在心底的念頭：如果肖天稍斂鋒芒，堪稱盤古最完美的接班人選。肖天身上有牧歌的影子，方正的下巴，高挑的眉毛，細長的眼睛，深邃的目光；強悍精干而不拘小節，嚴苛霸氣而不留情面，八面瑩澈而鋒芒畢露。喬志遠一度將汪弘毅內定為接班人，但在哈佛游學期間他意識到，如果一個人對一件事有一剎那的猶豫，也許就真的放走了幸運送給自己的機會。喬志遠改變了主意，給肖天一個機會，也許就是給盤古和自己一個不留遺憾的機會。

肖天隱隱聽聞喬志遠有給人相面的暗習，只是喬志遠從不以此技示人，但在選擇合作伙伴的過程中，喬志遠相當在意自己的眼緣。肖天從來不相信面相跟命數，就算一個人生下來就有好命數，但是經歷了歲月的滄桑和時空的變化，任何一個人的面相跟命數都會隨之而改變。肖天很了解喬志遠，每次他問別人想說什么，就說明他心里已經有主張了。肖天依然毫不掩蓋自己的想法，說：“同遠東證券保持距離，才能保護盤古的未來。”

喬志遠沒說話，只是一臉嚴肅地望著車窗外的人來人往。

王欣的電話打進來了，肖天一聽就知道是會議室的遠程電話會議模式。王欣在喬志遠接通電話后說：“喬總，龍騰集團今天下午通過君安保險買入我們盤古5000多萬股的股票，加上龍騰集團其他賬戶持有的籌碼，現在整個龍騰集團聯合持倉量已經超過5%，他們已經將公告內容傳給我們了，晚點時間就要對外公告了。”

喬志遠淡淡地說：“按照規則公告吧。”

聽到王欣給他的確切信息，喬志遠想起黃天沙下午在紫宸會說買入盤古股票時的表情。微笑有時就是一副毒藥，它會殺死對手的自信。閱人無數的喬志遠意識到自己低估了黃天沙。喬志遠正要掛電話，汪弘毅突然插話說：“喬總，黃天沙跟龍騰集團的行為絕非偶然交易，在14：45左右，我們股票突然遭遇巨量的拋單壓頂，隨后君安保險大筆買入，按照君安保險的成交價，他們一筆就賺取千萬，這恐怕只是黃天沙的障眼法，一石二鳥才是真正的陷阱。我們不能坐視遠東證券烏龍指的交割頭寸缺口不管。”

肖天心里咯噔一下，黃天沙布下了一石二鳥的陷阱？遠東證券烏龍指一旦出現交割問題，那么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盤古的管理層資產管理持股計劃會因遠東證券的麻煩而充滿變數。肖天在旁邊靜靜地聽著汪弘毅的分析，腦子里不停地盤算著武凌霄下午的話，現在盤古有充裕的現金，聽汪弘毅的話音，盤古此時只有救人才能救己。喬志遠面無表情地扭頭看了看肖天，意識到黃天沙已經向盤古的管理層捅了一刀子，問汪弘毅：“有方案嗎？”

肖天在一旁沒說話，在喬志遠問話時，汪弘毅瞅了眼對面的武凌霄，武凌霄仍然保持著臉上慣有的微笑，看不出任何的情緒變化，看樣子就算武凌霄給肖天出謀劃策了，至少肖天還沒有向喬志遠提出來。汪弘毅胸有成竹地說：“現在通過銀行、中證公司給遠東證券拆借的路行不通了，我們盤古雖然不能直接給遠東證券拆借資金，但是我們在黃埔銀行有百億規模的資金存管業務，我已經跟黃埔銀行進行溝通，可以過橋拆借給遠東證券，以解燃眉之急。”

掛斷電話，喬志遠盯著肖天，說：“今天，我跟龍騰集團的老板黃天沙在北京見了面，黃天沙的胃口不小，從下午盤古的交易細節看，我們的股票在巨量拋單后被快速巨額買入，黃天沙的團隊給我們來了個一字斷魂刀，他這樣做絕非為了千萬的蠅頭小利。今天的烏龍指將遠東證券逼向懸崖邊，我們在遠東證券管理層資產管理持股計劃中的股票就可能遭遇拋售，這是一個連環陷阱，絕非一個野蠻人能干得出來的。”

盤古正南方10公里之外，龍騰大廈燈火通明。

黃天沙站在最頂層的落地玻璃窗前，望著遠處搖曳的燈火。琵琶島上的夜航燈已經亮了，那里曾經是一個有著500年歷史的貿易港口，歐美的商船通過內河進港，海關會對懸掛歐美國旗的商船鳴放禮炮，場面蔚為壯觀。進入21世紀后，南海市成為南方金融中心，政府修建了一座從琵琶島到香港元朗鰲堪石的大橋，將南海市跟香港兩個亞洲金融中心連接起來。現在琵琶島成為通往香港唯一的陸上貿易出口，也是南海沿江高速的咽喉。

龍騰集團的贊助是琵琶島大橋的資金支柱，從項目動工的那一天起，黃天沙就喜歡站在窗前看海上工地不分晝夜、熱火朝天的施工場景。這座大橋最終創下了海上修建的最長大橋的歷史紀錄，整座大橋只用了180天就全線貫通，現在從南海市到香港只要15分鐘。南海市政府準備給黃天沙頒個獎，被黃天沙婉拒了。黃天沙不喜歡聚光燈，整日里拋頭露面，各種情懷會攪亂思維，做生意不需要情懷，談情懷傷錢。

喬志遠離開紫宸會后，黃天沙站在窗前聽了一段兒桂玉梅的戲。戲臺上的生旦凈末丑天天都在生活中上演，戲文都是文人騷客的無病呻吟，他們在現實中沒有纏綿悱惻的愛情，只能將自己的內心想象寫進戲文。黃天沙對桂玉梅的《鴛鴦冢》實在沒有什么興趣，索性離開，直奔機場。回到南海市后，黃天沙的第一件事就是讓王曦若準備龍騰集團的資金測算報告。

山鷹會議室燈火通明，山鷹組的同事們早已下班喝咖啡去了，整個會議室只有王曦若一個人，她對君安保險、龍騰投資等多個龍騰系金融鏈條上的公司資金池進行了測算，又對遠東證券的對沖量進行了測算，然后帶著材料來到了黃天沙的辦公室。黃天沙示意王曦若坐在自己對面。黃天沙的辦公室有最先進的可視設備和數據系統，只要按下桌子上的一個紅色按鈕，辦公室的墻壁上就會出現一個巨大的顯示屏，將數據導入系統，跟龍騰集團的大數據進行融合，屏幕上就會顯示出想要的數據。

王曦若快速地報出一組數據：“從下午遠東證券的對沖看，他們的期貨合約與ETF對沖套現規模應該在50億元左右，再根據公告的烏龍指交易數據，他們交割的頭寸應該是72億元左右，所以，他們真實的缺口是22億元左右。”王曦若頓了頓，看黃天沙的表情毫無變化，繼續說；“從盤口風格可以判斷，遠東證券內部可以調動的流動性資金很有限，遠東集團肯定不希望遠東證券的危機蔓延到整個集團，明天早上9點如果不能按時交割，這就是我們的一個機會。”

黃天沙不屑一顧：“這是一個小生意。”

王曦若跟黃天沙在倫敦三次喝咖啡的過程中，她發現，黃天沙雖然是農民出身，卻有著與眾不同的格局和視野。從面無表情到不屑一顧，王曦若知道黃天沙的腦子里肯定有更大的生意。王曦若抿嘴一笑：“我就知道您志不在此。

遠東證券在烏龍指公告發出來之前就開始進行做空，很顯然他們知道烏龍指公告一出，市場上所有猜測中的利好都會破滅，無論是個股還是指數都會下調。他們提前做空的行為屬于典型的內幕交易，做空套現盈利5億元左右，這已經不是簡單的個股操縱，而且已經引發市場動蕩，證監會一定會殺一儆百，以儆效尤，對他們按照利潤五倍進行頂格罰沒才能平息眾怒。”

黃天沙呵呵一樂，說：“這才有意思。”

在山鷹會議室，王曦若已經對遠東證券的資金壓力進行了測試，烏龍指事件給龍騰集團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王曦若接著說：“根據我們掌握的數據，遠東證券一年的自營資金總量不超過170億元，這次罰沒總計將達到30億元以上，也就是6個月的利潤沒了，加上明天早上的交割資金，遠東證券在一定時間內都將面臨資金流動性緊張的問題。我們向遠東證券伸出援手，除了雙方可以結成盟友關系，更重要的是可以將喬志遠的命脈掌握在我們手上。”

黃天沙點點頭，指著可視數據圖上遠東證券的LOGO，旋即將手指向了盤古的LOGO，說：“現在方清平正在張羅交割資金，我們真正的目標應該是他們。喬志遠應該已經到上海了，他們擔心自己的股票被拋售，必定出手救遠東證券，管理團隊拿不出足以拯救遠東證券的資金，一定會打上市公司的主意，黃埔銀行是最好的資金暗道。”黃天沙從座位上站起來，走到窗前。突然，黃天沙轉身，很堅定地說：“他們的暗道已經是死路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