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山死后的第三天,方向東帶著那個漂亮的女警察來我家里告訴我,他們經過調查取證,證明案發當晚我的確在家。
我說:“這么說是不是排除了我的嫌疑?”
我看方向東正猶豫著選擇用什么話來回答我,那個女警察卻說:“我們排除了你不在場的嫌疑,但別的方面還不能說完全排除。”
看著這個漂亮的小警察,我有一種本能的抵觸情緒,這種本能我不知道是源于女性對女性的嫉妒,還是她的話太過直接,以致讓我面子過不去。我毫不客氣地說:“就因為我是死者的家屬,你們就應該懷疑我?就因為我沒有像別的死了丈夫的女人那樣當著你們的面號啕大哭,我就成了你們永遠的懷疑對象?如果讓你穿越到宋朝去破武大郎的案子,你一定會認為潘金蓮是個好人,是個賢妻良母,因為她的哭聲很動聽,她的表情很悲凄,是不是那樣就符合了大眾的情感訴求,你就完全可以排除對她的嫌疑?”
我的話可能太過咄咄逼人,小姑娘的臉色一片通紅,她不好意思地說:“杜女士,你誤會了,我們不是你理解的那個意思。”
方向東突然打圓場說:“請你不要激動,在案子沒有破獲之前,所有與之相關的人或多或少都有嫌疑,我們不光是對你,對所有人的,包括羊肉館的人,與他有過業務往來的人,都一樣,請你不要介意。”
我覺得我剛才對人家小姑娘有些太過分了,就說:“對不起周警官,主要是我這幾天情緒不好,說話有些沖了。”
女警察說:“沒事的,沒事的,可以理解。”
方向東又說:“另外,我還有一件事需要告訴你,張山的尸體在公安分局已經放了好幾天了,你什么時候讓火葬場的人拉走?”
我點了下頭:“好的,我知道了。”
張山死了,不管怎樣,后事我還得我來料理。
事實上,我已為張山買了一塊墓地,計劃等頭七過了把他火化了,這也算是對兒子多多有一個交代。無論張山生前對我怎樣,那是大人的事,不能讓孩子知道得太多,否則會不利于他的成長。
方向東走后,我打電話聯系好了火葬場,次日,我帶著他們來到了公安分局,正好方向東也在,我向他知會了一聲。
方向東客氣地說:“有需要我們為你做的事嗎?”
我說:“沒有,你們要做的,就是及早破案,也好洗清我這嫌疑人的身份,還我一個清白。”
方向東苦笑了一下說:“我會努力的。”
我能看得出來,方向東肯定也被這個案子搞得頭昏腦漲,查了好幾天,也沒查出個所以然來。案子一天不破,我的嫌疑人帽子就得多戴一天,即便方向東查清了我有不在場的證據,排除了我直接殺人的可能,卻無法排除我間接殺人的嫌疑。我為此感到很糾結,既希望他們能夠早日破案,這樣也好洗清我的嫌疑,同時又覺得那個殺害張山的兇手似乎是為我辦了一件好事,所以,我又不希望他們盡快破案,讓它成為一個謎,隱藏在生活的深處,倒也讓我感到另一種心安。這兩種想法忽而前者占了上風,忽而后者又占了上風。我知道這是婦人之仁,但沒辦法,有時候我就是這么想的。
處理完張山的后事,我就去了二元羊肉館。
羊肉館是張山的資產,據我所知,原來他買店鋪時一共投進去了二百二十萬,占百分之七十的股份,現在本錢還沒收回來,我不能撒手不管,為了多多,我要辭去我現在的工作,接過羊肉館,把它經營好。
我給馬得理打了一個電話,讓他通知全體員工,我要開個會。
到店里后,員工們都等在那里。我沒有客套,開門見山地說:“大家都知道了,我的丈夫,也就是你們的老板,張山死了,至于死因,公安局現在還在偵破中,相信假以時日,兇手一定會落入法網。我今天來,一則告訴大家,后天早上十點鐘,我在殯儀館為張山舉行一個告別儀式,懇請大家能到場,送你們的老板最后一程。第二件事,張山走了,我作為張山的妻子,多多的媽媽,我有繼承張山財產的權利,也就是說,張山在羊肉館所占的百分之七十的股份由我和他的兒子多多來繼承,羊肉館也由我接替張山來經管,不知道大家對我的這一說法有無異議?”
我說完這句話后,眼睛盯在馬得理的身上。我知道,這些人中,只有馬得理有股份,也只有他才會在意財產的繼承,其他的人與利益無關,自然不會有什么意見。
然而,沒想到馬得理并沒有說什么,后廚的張大勺卻發了話:“嫂子,陳老板走了,我們也很傷心難過,至于他的股權嘛,那肯定是你們孤兒寡母的,誰也搶不走。說到經營管理,我倒是覺得你就交給馬得理算了,他畢竟熟悉這一行,有經驗,你只管拿你的分紅算了,這樣也省心些。”
張大勺的話讓我感到很突然,用舊時的老話說,他一個下人,有何權力在主子面前說三道四?我想這肯定是受了馬得理的唆使,否則,他不可能這么不懂規矩。這就是說,馬得理想架空我,完全控制羊肉館的經營權。
張大勺說完,我沒有及時表態,想聽聽大家的意見,看看其他人有何反應。
我看到馬得理看了顧小玲一眼,好像示意讓她說。
顧小玲果然開了口:“我覺得張師傅說得也有道理,讓馬師傅管理經營,嫂子只管拿分紅算了,這樣也省心些。”
我問馬得理:“馬師傅,你是怎么想的?”
馬得理呵呵一笑:“我覺得大家說得沒錯,反正大股權在你手里,將來賺多賺少你都占七成,這經營管理上的事,嫂子過去也沒有參與,可能不太懂,如果信得過我,我就管理。”
我越聽越明白了,這一切都是馬得理一手操作的,他們這樣一唱一和,名義上是對我好,實際上就是把我排除出去,讓馬得理獨攬經營大權。雖說這羊肉館只是一個小餐館,但一天收支都有幾千元,如果從中動個手腳那是再簡單不過的事了,日積月累,這樣下來,恐怕就不是一個小數目。這些年來,我雖名義上是羊肉館的老板娘,但實際上我什么都不是,一切張山說了算,所有的賬目都是他一手經管。他不讓我介入他的事,我也無心介入他的事。現在他走了,我不能聽任他人擺布,必須接手羊肉館親自管理。
想到這里,我便說:“我知道大家都是為我好,想讓我當一個甩手掌柜。我覺得這樣太辛苦你們了,既然我占百分之七十的股價,經營得好,我賺得就多,經營得不好,就賺得少,我為何不親力親為,與大家同甘共苦把它經營好呢?所以,我決定從即日起,羊肉館由我管理經營。”
我的話剛說完,馬得理就跳起來反對:“嫂子,我們本來也是一片好心,讓你當甩手掌柜的,你卻非要參與管理,這明顯就是不信任我馬得理,是怕我把餐館獨占了,還是怕我把錢拿去花光了?要是這么不信任人,那我覺得餐館真的無法開下去了。”
馬得理這么跳出來一鬧,我就越發覺得這里面有問題,他仗著有一門手藝,就想要挾我?我在心里冷笑了一聲,不慌不忙地說:“這很簡單,無法開下去就散伙,明天我就請審計事務所的同志過來查一下賬目,再把餐館做個估價,你要有能力收,你就收購了;你要沒能力收購,就把它賣了,我們各自拿錢走人,省得為這樣一個小餐館搞得心里不舒服。”
我說完這番話,氣氛馬上不一樣了,張大勺、顧小玲的臉上一陣尷尬,其他沒有說話的人,一下緊張了起來。
馬得理嘿嘿一笑,馬上改口說:“嫂子你肯定誤會了,我的意思是老板剛走,我們就把你拉來經營餐館,不忍心讓你吃苦受累,如果你要親自來管理,我們當然歡迎,畢竟餐館你占大頭,由你說了算。至于轉讓的事,我覺得現在不是時候,經過這幾年的經營,餐館剛闖出點兒名氣,生意也很興隆,如果現在把它賣了,實在太可惜了。”
馬得理轉了話頭之后,其他人也見風使舵,勸我別賣了。我只好假裝勉為其難地說:“既然大家覺得有必要開下去,并表示讓我來經管,那我就聽大家一句勸,一起把它開下去,畢竟大家在二元羊肉館干了好幾年,也有情感的,如果突然散伙了,還真有些依依不舍。這是我說的第一點。第二點,張山突然出了事,餐飲又停業了幾天,現在馬上開業,恐怕會影響生意,我覺得趁此機會,不如給大家放幾天假,好好休息幾天,由馬得理負責把餐館的里里外外重新裝修一下,尤其是門面和餐廳的名稱改換一下,重新起個店名,叫昌大羊肉館,給人新人新貌新氣象的感覺,餐廳也不會因為張山出了事而受影響。”
我宣布完,大家覺得我的提議很好。我不在乎他們說的是真心話還是故意拍馬屁,這對我無所謂,我想要的,是重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