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里是第五天上班了。最近的工作相當順心，一起工作的妹子和小伙兒也都十分熱情，他們似乎很喜歡梅里，經常會和她攀談聊天。就連張主管也不再用刻薄的眼神瞄著她了。

有了正式工作，談對象談結婚就會是順理成章的事兒。梅里對此有份小小的期待，連例行的晨跑都愉快了幾分。

B市的空氣質量并不好，梅里盡量挑樹木多的地方跑步，能少呼吸點灰塵。這倒不是她有多積極養生，而是希望在完成“夢想”前，盡可能地保護好身體。

八點整，梅里準時到超市員工間換好衣服，然后去開晨會。和身邊的女員工一樣不出彩地跳了操，接著又回到12號收銀臺，耐心等待第一批客人到來。

顧客的高峰期是在十點左右。這段時間前，收銀員們可以短時間處理一下個人問題。比如去一趟洗手間、打打電話什么的。

梅里剛回到員工休息間，就看到張主管站在她的置物柜前，旁邊還圍了一群人。張主管看見梅里過來，就把一臺陌生的手機遞給她看，“小梅，你為什么偷小梁的手機？”這話一出，其他的員工也看過來。他們的目光有不解、有好奇，還有幸災樂禍。

梅里沒說話。她走到置物柜前，輕描淡寫地摸了把柜鎖——有撬開過的痕跡。

看來在她工作期間，張主管已經當著很多人的面現場表演過了。

梅里的目光越過重重障礙，準確無誤地看向小梁——這名剛剛畢業的大學生，是梅里五天中唯一產生過摩擦的人。摩擦的過程很簡單。就是小梁看上一名男員工，男員工卻對梅里獻殷勤。小梁嫉妒了，就酸了梅里幾句。梅里的反應不外乎無視和冷漠，連語言接觸都沒產生過。

這就記仇了？

“好吧，就算手機在我柜子里，算作物證，那人證呢？誰證明我偷了手機？”梅里的語氣異常平靜。她的目光在張主管和小梁之間來回徘徊。兩人的表現出奇一致，都躲開了她的目光。

竟然心虛了。

梅里心里感到好笑，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

“我，我證明！我今天早上看見梅里來休息室，就她一個人。然后小梁的手機就丟了……”一名身材較矮的男性說道。

梅里感到驚訝。因為她知道污蔑她的人叫劉程，是五天來和她聊天最多的異性。

按社會習性來看，劉程應該算她的朋友了。

能讓一名談得來的朋友轉瞬倒戈，似乎只有金錢能做到了。

梅里很疑惑。張主管和她又不是深仇大恨，何必動用金錢周密地安排下來，把她攻擊個徹底呢？

自動將圍觀員工那些“不要臉”、“厚臉皮”、“賤人”的碎碎念給過濾掉，梅里笑盈盈地走上前。她的身高和張主管差不多，此時更是平視著他，說道：“好吧，你厲害。那接下來要不要把我扭送警局呢？”

張主管的神色一驚，像看怪物一樣地打量著梅里，好半天才組織好語言，腰板也硬起來，說道：“就算你經濟拮據也不能偷人東西啊！這次沒給小梁造成損失是她幸運。你得向她道歉！”

梅里輕輕地“哦”了一聲。她的姿勢沒變，表情也沒變，依舊笑盈盈地看著張主管。

按理來說，這種現場抓包的場景應該是最熱鬧，最值得起哄的。可梅里作為當事人卻一點都不稱職。她的表現是既不狡辯也不憤怒。愣是把滾熱的好戲攪成一鍋涼透的粥。

眼看十點的高峰期快到了。員工們見事情已成定局，當事人又爽爽快快地承認了，都覺得沒趣，就離開了。

等著人快走凈了，張主管才大聲呵斥：“你看我干什么！快道歉！而且就算道歉你也不能在這呆了。這里不歡迎手腳不干凈的！”

梅里于是收回目光，又看向小梁。小梁也是發了狠，理直氣壯地咬牙瞪過來。

梅里沒再看向劉程，而是淡淡說道：“道歉就不必了，免得有人良心難安。”她的話說得意味深長——尤其是現場只剩下知情人的時候，更是顯得諷刺味兒十足。

“就算是品行不端，前幾天的工錢也得算給你——這是原則問題。你先等著。”張主管說得盛氣凌人。也不等梅里回答了，轉身就走。

梅里看著張主管的背影若有所思了一會兒，見小梁還在涼颼颼地瞪著自己，就微笑道：“你陷害了，也成功了，還留這里做什么？”

小梁的脖子一縮，咬咬下唇嘟噥著：“要不是你勾引男人，我才不會……”

“我勾沒勾引人，你心里明鏡兒似的，又對我抱怨什么？”梅里輕笑一聲，走到休息室的椅子邊兒坐下。“小梁，你不用愧疚，也不用得意。你只需知道你沒贏過我，今后沒也機會贏就行了。走吧，我不想再見到你。”

“誰說我沒贏你！你不就是有點模樣有點手段嗎？”小梁吧嗒幾步到梅里面前，咬牙切齒地說：“你被趕出去了，我卻沒有。就證明我比你強！梅里，你別不承認。輸的是你！是你！”

梅里正把新買的電話卡放進手機里，聞言抬頭。她看到小梁因憤怒甩頭發而亂糟糟的馬尾辮，還有通紅的臉，突然失去了耐心，“我輸了，甘敗下風。這輩子我都不想再碰見你，以免想起我慘痛的經歷。”她的語氣惟妙惟肖，似乎真的很懊惱。這卻讓小梁更加郁悶。因為說這些話的時候，梅里的表情一點都沒變。還是那張白皙的臉，帶著淡漠的眼神和嬌俏含笑的唇。美得讓人厭惡，也讓人……害怕。

“滿意了嗎？滿意了就該干嘛干嘛去。”梅里開始鼓搗手機，找城市地圖——她上次好像背到或新街了？

小梁簡直氣急。

“你——！你憑什么……”

憑什么被侮辱偷盜還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憑什么能以勝利者的眼神看著我！憑什么臨走了還不讓我贏個痛快！！

“消消氣兒，氣死了算誰的？回去工作吧。你不是想出人頭地釣帥哥嗎？”梅里頭也不抬地邊說邊背商店名。她看到一家小賣店的占地大小不太對，開始思考它有沒有地下空間。有的話，又能否當做戰略地形來用……

被梅里不冷不熱地招呼到內傷，小梁氣得渾身發抖。她還想說話，就看梅里抬起頭，蹙眉對她說：“別逼我扇你。”她說話時的眼神太冷，刻意壓低的語氣隱而未發。

梅里說話的一瞬間，小梁的腦袋就嗡地一下，難受得很。她的背脊開始發涼，甚至忍不住聯想：如果她還留在這里，梅里只會扇她嗎？還是說……

會殺了她？

這感覺太不安了，小梁的臉色變得煞白，渾渾噩噩地走出了休息室。

劉程也想跟出去。卻被梅里叫住了。

“你只需回答我，幕后的人是不是張主管？”

“我，我……不知道。”劉程低下頭，閉上眼，身體在發抖。他聽到腳步聲，感覺梅里就在近旁。

“是不是張主管？”她重復道。

“不是張主管！不是的！”他抬起頭瞪大眼睛，眼圈都紅了。“我……我是被逼的！”他看著梅里繞過自己往外走，語速飛快地大聲喊：“不只是因為錢，還有……”他話說到一半兒，發現梅里根本沒停下。

是啊，是啊……本就該如此——劉程咬牙想著。

梅里當著那么多人的面被冤枉，被嘲罵。

她的自尊都被踐踏碎了，怎么會原諒他？

劉程和梅里很談得來，甚至有點喜歡梅里。可是一通電話卻毀滅了一切！

劉程跪倒在地，悔恨和愧疚讓他呼吸困難。他低下頭，歇斯底里著：“我也不想這樣……我也不想……”

伴隨著哭腔和辯解聲，梅里離開了休息室。

張主管還沒回來，看樣子是不打算發她工錢了。

工作了一周，費心費力地培養好人際關系，到頭來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梅里不喜歡賠本買賣。

可她起碼知道有那么一個人，在浪費她的時間，還有生命。讓她對盧夢的承諾又化為了泡影。

梅里的眼神越來越冷。

軒轅不知何時又會出現。憑她對他的了解，不難推測出再次見面時，他們就會一死一傷。

她有好多事還來不及做，最重要的那件也毫無結果。

那個人，是誰？

思考期間，梅里的新手機震動了幾下。她疑惑地看了一眼，發現條短信：

“別想了。如果傷到你聰明的小腦瓜，我會心疼的。”

落款是莫灝。

又是他干的！

先忍了！

之所以選擇忍，是因為梅里曾經分析過莫灝，知道他的身份不僅僅是所謂中外合資的企業的總裁……甚至可以說，莫灝的總裁身份才是真正的幌子。

莫灝的行事比較低調，但仔細觀察的話，其實也很典型。光是從風圣公司家家開在繁華地帶，還有梅里人到哪兒換什么手機莫灝都能尋過來一通騷擾，就能分析出來——莫灝的身份是昭然若揭的。而像他這樣的存在，在組織的暗殺代號中，稱為：“龍頭”。

所謂“龍頭”，就是指一些明面上為正經商人或工作人員，背地里卻是享有各界信息匯總的知情權的人。

“龍頭”的上位過程十分曖昧，并沒有具體的說法。但大多都是子承父業而來。且根據“龍頭”知情權的多寡，可以判別他們的暗殺難度。掌握龐大信息量的“龍頭”往往最棘手。因為他們知道的比別人多、受到的保護也比別人多。甚至可以根據已知信息推測出危險。

如果梅里要動莫灝，就必須有勝過莫灝的消息網，還有火力裝備。而且最重要的是，梅里必須消耗大把時間來摸清莫灝的行程。在此期間她完全不能暴露行蹤，以防莫灝察覺——這些要點，梅里哪個都做不到。

所以莫灝不能動。

然而理智過后，梅里還是恨不得立即買機票去S市。

她想買槍，想蹲點，然后狙死那個跟蹤狂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