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城外有一條河，名叫佑安河。這名字是當今圣上所取，為保佑平安之意。百姓們都把它看成汴京城的護城河。

每到春夏，有許多婦人在河邊洗衣，也有不少孩童在淺水灘里抓魚摸蝦，愜意得很。

安誠和姬霜幾乎每年都會來抓魚，所以非常清楚哪里的魚多，哪里的更加肥美。

安誠背著一個小竹簍，扭著屁股在前面帶路。

“小孩子貪玩，公子們見笑了，其實你們可以不用陪我們來的。”

顧靈均道：“其實羅公子說的對，我們長這么大，還從來沒有下水摸過魚抓過蝦，今日來體驗一番也不錯，姬姑娘不用感到抱歉。”

“那就好，不過你們能這么想那就太好了，從河里撈魚出來就地架火一烤，烤的外酥里嫩，保管好吃。”

“那今天我們就嘗嘗著水中野味。”

安誠在一處水流平緩的淺水灘邊停下，二話不說就脫鞋卷褲腿，光著腳丫子踩著石頭下河了。

姬霜一邊甩掉鞋子，一邊對凌彧說：“今天我就抓條最肥的魚給你吃。”

凌彧笑著點點頭，“好。”

顧靈均和凌彧凌云不下水，就在河邊支了一個小火堆。

安誠在水里玩了半天，突然發現凌彧并沒有下水，反正他也玩夠了干脆也上了岸。他坐到正在撥弄火堆的凌彧身邊，獻寶似的給他看自己的小竹簍，“凌彧哥哥你看，我抓了很多蝦，一會兒都給你吃。”

凌彧摸了摸他有些濕的頭發，“多謝安誠。”

安誠得意地仰了仰頭，不過他又立馬湊近凌彧，小聲說：“凌彧哥哥，姬霜是不是很壞，她都說要嫁給你了，可還跟別的男人一起玩，她是不是很討厭？”

凌彧斂了斂神色，看向水里的姬霜和羅嘉二人。

羅嘉把扇子往腰間一別，礙事的衣袍也被抓起一角塞進了腰帶里，不知道怎么的，腳下突然一滑，身子一歪，差點摔倒。

羅嘉兩腳快速替換幾步，穩住了身子，姬霜的臉上身上卻被濺滿了水。

姬霜抹了把臉，報復似的也往羅嘉身上撥水，兩個人就這么你來我往地玩開了。

凌彧不動聲色地長吸一口氣，手上的動作不自覺大了一些。

“公子，小心，火太大了……”

“哦。”

凌彧問顧靈均：“之前聽你說羅公子是南方人？”

顧靈均點頭：“沒錯，他說他是從南方來游玩的，只知道他家中是做生意的，具體的我就不太清楚了。”

“你和他不是朋友嗎？”

“我跟他也是最近才認識的，只是盡地主之誼帶他在汴京游玩，并未有什么深交。”

原來只是萍水相逢。凌彧又看了那邊一眼，斂了斂心神，繼續撥弄起火來。

過了一會兒他突然站起來，拎著褲腳走向河邊。姬霜看見他，朝他跑過來，手里還抓著一條特別肥的魚讓凌彧看，“怎么樣，這條肥不肥？一會兒烤好，這條給你吃。”

羅嘉說：“這條果然很肥，我也好想吃啊。”

姬霜看他一眼，“你自己不是也抓了嗎？自己抓的自己吃，一定特別香。”

姬霜上岸開始烤魚，她烤魚的動作特別熟練，在火上來回翻烤，不時地撒點鹽上去，魚的香味很快就蔓延出來，幾個等吃的大男人在她面前竟然有些自慚形穢。

出門在外，幾個大男人竟然讓一個姑娘照顧。

只有羅嘉不是完全沒幫上忙，他把折下一段樹枝，削成細細的簽子，把安誠那些蝦串起來放在火上烤。

就在安誠的口水快要流滿一地的時候姬霜的魚終于烤好了，她一人分了一條，把最大的那條給了凌彧。

凌彧咬了一口，果然外酥里嫩，香氣四溢。

幾人各自吃了一條魚，順著佑安河一邊散步消食，一邊往城中走，終于趕在城門關之前進了城。

凌彧一進院子，早已等候多時的玉翠就上前稟告：“公子，老爺說讓您回來了去找他一趟，他有事找您談。”

凌彧點點頭，沒讓人跟著，自己去了凌修的書房。

凌修先問了他今天出去玩開心不開心，聽說他吃了烤魚，還羨慕似的說下次也要嘗嘗。

閑聊幾句后他進入了正題，“我今天找你來主要是想問問你，上次盂蘭盆節上見過的高若蘭，你還有印象嗎？”

“丞相府上的二小姐，父親為何突然問起她？”

“是這樣，”凌修解釋道：“前幾日高大人找到我，意思是想為他的二女兒說門親事，屬意你當他的女婿，所以我來問問你的意見。”

凌彧沒想到會是這件事，“父親的意思呢？”

“雖然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這畢竟是你的終身大事，自然要由你做主。我只是覺得高家那個丫頭品行不錯，性子也文靜，和你很相配，如果娶她為妻，是個不錯的選擇。”

凌彧半晌沒有說話，凌修也不為難他，“這件事不急著決定，你可以回去好好考慮考慮。”

“大哥至今還未成婚，如果我……”

“你大哥知道你拿他當擋箭牌嗎？”凌修心領神會地笑著。

凌彧干脆直接攤牌，“我不想娶她。”

“哦？你是有自己屬意的人了嗎？”其實凌修想問的不是這個。

凌彧垂著眼，微微點了點頭，凌修笑了，“好，你自己做主便可，不過你母親那里你還要早做準備，如果她對你選中的人不滿意，你的婚事恐怕不會那么順利。”

凌彧從凌修的書房出來，并沒有直接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去了凌夫人那。

自打凌彧受傷后，每天早晚的請安凌夫人都省了，兒子來給她請晚安已經很久沒有過了，凌夫人很欣喜。

“聽玉翠說今天你和顧家的公子去外面喝茶了，怎么這么晚了才回來？”

“就是和幾個朋友在一起，忘了時間。”

凌夫人顯然對他愿意出去交朋友的事很滿意，鼓勵他多出去玩。

“這么晚了你過來不會就是要跟我說這些的吧？”

凌彧點點頭，“我確實還有其他事情想跟您說。我現在的傷已經痊愈了，所以我打算讓玉翠回到您身邊繼續照顧您。”

凌夫人的笑容幾乎是立刻就消失了。“你還不愿意接受她。”

“我與她并未有感情，如何接受？”

“那如果只當她是一個丫頭呢？也不行嗎？”

凌彧看著凌夫人，道：“我可以只把她當做一個丫頭，那她呢？她可以只把我當成一個需要照顧的主子嗎？”

凌夫人一怔，不做聲了。

很明顯，玉翠不能。

在她給玉翠說要讓她給凌彧做填房開始，玉翠就一心認定了自己的凌彧的女人。雖然凌彧幾次三番的拒絕玉翠到他的院子，但玉翠這個想法從來沒有變過。

玉翠不能把凌彧當做普通的主子，凌彧就沒有辦法把她當做一個尋常的丫鬟。

這是一個死結。

“玉翠你不想要可以，但是你父親說丞相家的二女兒若蘭氣質溫雅，蕙質蘭心，是個妻子的好人選，你怎么看？”

“父親跟我說過這件事了，只不過，我拒絕了。”

“玉翠你看不上也就算了，高若蘭丞相府的小姐，又知書達禮，溫柔賢良，為什么你也不愿意？”

“母親，娶妻當娶自己的心悅之人，這兩位我都無意思之，自然不能娶。”

沉默片刻，凌夫人突然說：“那姬霜呢？你就可以接受她？”

這次換凌彧不作聲了。

“玉翠和姬霜都是丫鬟，為什么你偏偏要那個毛毛躁躁的姬霜？跟她相比玉翠好太多了。”

“母親，娶妻不是誰好就娶誰……”

“你的意思是你喜歡她？要娶她？”

凌彧道：“不太確定，但應該就是她了。”

母子倆不歡而散。

回到住處，凌彧招來玉翠，說：“今晚你收拾東西，明天一早就回母親那吧。”

玉翠一怔，隨即又覺得這是意料之中的事，她知道，凌彧是不會留下她的。在他的心里，他的貼心人只有凌云和姬霜，從來沒有她。

她屈膝道：“是，公子。”

但是走到門口，她又突然返回來，勇氣鼓起勇氣問：“公子，是玉翠哪里做的不好嗎？”

她的神情雖然依舊平靜，但眼神里卻是不服輸的倔強，凌彧心中嘆口氣，“沒有，你哪里都好。”

“那為什么一個填房都不愿意讓我做呢？我一定不會爭風吃醋，一定會細心照顧你，幫你分憂解難……”

凌彧搖著頭，“不是這樣的，玉翠，不是這樣的。如果你愿意，母親一定會為你安排一門極好的親事，和相愛之人相敬如賓，生兒育女，為什么一定要伏低做小，嫁給我做一個被人看不起的填房呢？”

她知道凌彧說的有道理，但是她就是不甘愿。

“夫人從小就教育我要溫柔賢淑，心細如發，為的就是在你繁忙之后可以有人陪你說閑話，給你斟茶按肩，讓你放下一身的疲憊。玉翠自知這樣是高攀，但既然夫人希望我這樣那我便這樣，為的就是有一天能成為你的女人，成為一個可以站在你身后幫到你的女人。即便是你將來會娶妻納妾，兒女成群，但我依然期盼著你可以偶爾可以回頭看我一眼，我就知足了。但沒想到，你竟然連這個機會都不給我！”

“玉翠，我希望你能明白，嫁給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是不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