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氣沖沖驚魂未定的高陽，凌彧一路沉默著回到自己的院子。

能感覺到凌彧此刻很生氣，走路都比平時快，姬霜大氣不敢出，默默地跟在后面。

玉翠正幫收拾洗好的衣物，凌彧讓她先出去。

待門一關上，他就嚴肅地看著姬霜，好半晌之后才說：“你可知錯？”

“知道。”姬霜點點頭，不過她還想為自己辯解：“不過那個高陽那么討厭，幾次三番欺負你，我就是，就是想給他一個教訓……”

“教訓？”凌彧聲音都高了幾分，“高陽是丞相幼子，自小備受寵愛，如果今天的事他追究起來，動用私刑，你以為你能逃過這一劫嗎？到時候，究竟是誰教訓誰？”

姬霜被他說的抬不起頭，凌云忍不住幫她說話：“公子，您也別生氣，姬霜也是想幫您出氣，那個高陽確實讓人討厭……”

“不錯，他的某些行為確實讓人不齒，但你也不能朝他射箭，那時你在馬上，萬一有一點點的失誤……那后果你到底想過沒有！”

沒有……

姬霜的頭更低了，她確實沒有想過，當時只是一股腦地想教訓一下高陽，給凌彧出口氣，確實沒有想過萬一英俊有個什么其他，她的箭哪怕偏了一點點方向，射中的不是高陽的發髻，而是他的腦袋……

有麻煩的不僅是她，還有整個凌府。

“好在今天是大哥替你頂罪，高陽不好追究，如果讓他知道是你……”

那她一定死定了。

凌逸好歹是御史府的兒子，高陽一定會有所顧忌，可她只是一個小小的婢女，那高陽收拾起她一定不會手軟。

現在姬霜才覺得后怕，生怕給自己和凌府惹來麻煩。

“我知道錯了。”姬霜態度端正，口吻真誠，凌彧這才繞過她。

第二天一早，玉翠拿著一封信過來，“公子，這是一位姓顧的公子派人送過來的。”

凌彧拆開一看，果然是顧靈均。

姬霜對這為顧靈均印象還不錯，畢竟不屑拍高陽馬屁的人她都欣賞。“顧公子說什么？”

凌彧把信折好放回去，“邀我下午去茶樓喝茶。”

顧靈均約的茶樓原來就開在七里酒家對面，姬霜說：“上次回來的時候這里還是糕點鋪子，沒想到才幾天沒見，就已經改頭換面了。”

凌彧點點頭，“這個成語用的不錯。”

姬霜晃晃腦袋。那當然。

小二引著他們上了二樓雅間，一進門顧靈均立馬站起來迎接，同他一起的，還有一個男人。他拿著一把折扇，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們，尤其看了看后面的姬霜。

“二公子，好久不見。”顧靈均介紹了一下旁邊的男人，“這位是羅嘉，是南方的商人，來汴京游玩。這位是凌彧。”

彼此之間點了點頭，幾個人坐下。

接下來主子們談話應該沒她什么事了，姬霜小聲對凌彧說：“我想回家看看，一會兒就回來。”

凌彧點點頭，姬霜就下樓了。

他們的這座雅間臨街，從窗戶里正好能看到繁華的街道。

突然，街上突然響起一陣嘈雜，有男人罵罵咧咧的叫喊聲，還有百姓議論紛紛的和嗡嗡聲，凌云耳力極佳，注意到了樓下的情況。

他挪到窗邊，看了看樓下街道。

人群里拿著燒火棍正和人打架的那個，好像是姬霜？

距離有些遠，凌云看的不真切，只能說身形有些像，只不過那燒火棍讓他多了幾分確定。

他有些擔心，回頭看了凌彧一眼。桌上三人都看著他，凌彧說：“出什么事了？”

“是姬霜，好像有人鬧事。”

凌彧站起來，對顧靈均兩人抱歉道：“二位，有要事處理，恕我失陪。”

顧靈均自然不會在意，沒想到那位羅嘉直接說：“不如大家一起去看看，人多力量大，總不至于吃虧。”

“麻煩二位了。”

幾人下了樓，出門右轉就看到了有百姓聚集，路已經被堵得嚴嚴實實了，凌云在前面開道，好不容易三人才擠到前面。

原來鬧事的不止一個人，而是三個，都是膘肥體壯的男人。

凌云覺得眼前的情形似曾相識，不過這次的三個男人并沒有打算乖乖挨打，而是有所準備，姬霜一對三很是吃力。

“唔！”姬霜臉上挨了一拳。

凌云正要出手，一旁的羅嘉率先一步跳到姬霜身邊。

看著羅嘉拿把折扇文質彬彬的，沒想到動起手來卻不是那么回事了，一腳就把那個張牙舞爪朝姬霜撲過來的男人踢飛，那動作暢快的好像他踹的不是一個二百多斤的胖子，而是一個輕巧無比的小石子。

姬霜眼睛亮了亮，但此刻容不上讓她花癡夸贊一番，還是先把眼前的麻煩解決了再說。

可是接下來幾乎不用她出手，羅嘉一個人就把三個人全都打趴下了。那動作輕盈自然，瀟灑無比，似乎連一成力都沒用上，一把折扇舞得快要看不清影子，姬霜眼睛都快看花了。

姬霜終于得空能喘口氣，來不及向羅嘉道謝，而是先從巷子里拉起一個女子，“你沒事吧？”

那女子衣裳破爛，臉上臟兮兮的，和街上乞討的乞丐無二樣，她眼含熱淚，看著姬霜搖搖頭，“多謝姑娘相救。”

姬霜扶著她，把她帶回酒館。

“怎么回事？”凌彧問道，看了看她嘴角的紅腫。

安大嫂帶她去洗澡換衣服，姬霜這才把剛才的事原原本本告訴他們。

“我出了茶樓，就聽見巷子里有女人呼救的聲音，聲音特別小，我也不確定是不是自己聽錯了，我就過去看了看，結果就發現那三個臭男人正要把這個女孩兒抓起來，那我當然不能見死不救……”

“所以你又回來拿了燒火棍？”

姬霜理所當然地說：“那不然呢？我總不能空手上陣。”

她洗了手出來，對羅嘉說：“剛才多謝你了，要不是你，我肯定打不過他們。”

羅嘉把合起來的扇子搖了搖：“沒什么，倒是你，膽子不小，一個人敢和三個男人動手。”

說起這事姬霜興致又起來了，“你的武功好好啊，扇子耍得也漂亮，那飛起一腳，簡直就像是在跳舞，一點都不像是在打架。”

羅嘉笑盈盈地看著她，“怎么，想學？”

姬霜驚喜地睜大眼睛，“可以嗎可以嗎？”

羅嘉還未回答，凌彧就輕輕咳了一聲，然后若無其事地飲了一杯茶。

姬霜看過來一眼，好像不大行呢。

果然凌彧放下茶杯說：“你還是先把傷養好吧。”

姬霜扯了扯嘴角，想說她傷在嘴上，也不影響使用手腳，但凌彧看著好像心情不大好，她覺得這事還是一會兒再說比較好。

那位姑娘收拾妥當，安大嫂將她帶出來。

收拾干凈的她白白凈凈的，完全和剛才的乞丐樣子判若兩人。

她盈盈行了一禮，“多謝姑娘，公子相救，白露有禮了。”

“不用客氣不用客氣。”姬霜拉著她坐下，“聽你的口音不是汴京人，你是從哪里來的？”

“回姑娘的話，我是川宜人。”

川宜？姬霜沒聽過這個地方，茫然地看向凌彧，凌彧小聲解釋：“中部地區的村鎮，離這里很遠。”

“那么遠的地方你是怎么過來的？”

“不瞞姑娘，川宜及周邊縣鎮近年來連年大旱，地里打不出糧食，餓死的人很多，官府處理不及便起了瘟疫，死的人就更多了，我的父母兄長也都病死了……”

興許是想起了已故的親人，白露聲音有些哽咽，“官府自顧不暇，根本管不了那么多百姓，我實在不想等死只好出外乞討，聽人說汴京是皇城，這里沒有瘟疫，沒有旱災，還有各種各樣的美食，我就一邊乞討一邊北上，來到了這里。只是沒想到，剛進城就遇到了那三個地痞，說要把我抓起來賣到青樓……幸好姑娘出手相救，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姬霜心疼她一個姑娘家的遭遇，拍拍她的肩，“你也別太難過，不是都說人去世以后都是去西方極樂世界了嗎？說不定你的父母兄長現在就在那呢，還不用挨餓。”

白露泫然欲泣地點點頭，“但愿如此。”

“既然你已經到了這汴京城，以后也就不用再到處乞討了，要是不嫌棄的話，你就在這家酒館幫工，管吃管住還有錢發……可以吧安大哥？”

安大哥來后廚取東西，正好把姬霜的話聽了個大概，聞言揚聲回答：“自然可以。姑娘若無去處，那就留下來吧，七里酒家雖小，但也是個落腳的地方。”

白露幾乎要給她跪下了，“我怎會嫌棄，能有個安身立命之所已屬難得，怎敢嫌棄？多謝姑娘，多謝姑娘！”

安頓好了白露，幾人就從七里酒家出來。正在此時，安誠從樓上房間下來。

“怎么這么多人……凌彧哥哥！”

他飛奔向凌彧，高興地抱住他，“凌彧哥哥，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凌彧捏捏他的臉，“最近有沒有用功讀書？”

“當然有了！”安誠神氣地說：“現在《孫子兵法》我已經會背了其中的三篇，怎么樣厲害吧？”

“厲害！至少比……厲害。”凌彧余光朝姬霜的方向看了一眼。

姬霜心虛地撇撇嘴，干嘛呀，你夸他就夸他，干嘛還帶上她呀，她只是最近有點忙，忘了賭約的事而已……

不過安城能這么用心地背書倒是她沒想到的。

“可以啊臭小子，最近很用功嘛，你爹娘是不是都高興壞了？”

安誠更神氣了，“那當然，我爹說了，最近我想什么時候去玩就什么時候去，他不管我了。”他指揮姬霜，“你去拿魚簍，我們去抓魚。”

“抓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