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違約金利息的處理及抵押合同對抵押財產約定不明的認定

——桂建公司與聯壯公司、爾海公司、覃某權、覃某軍、覃某超、泛宇公司抵押擔保合同糾紛案

一、主要案情

2012年8月31日，聯壯公司與江信國際簽訂《信托貸款合同》，約定聯壯公司向江信國際貸款15億元。同日，桂建公司與江信國際簽訂《房屋抵押合同》，約定桂建公司以其合法所有的位于柳州市某區某路×號某時代廣場的建筑面積為44689.83平方米的房屋為聯壯公司的貸款提供抵押擔保。2012年12月12日，桂建公司用于抵押擔保的房產在柳州市房產管理局辦理了抵押登記手續。

2012年12月6日，聯壯公司（甲方、借款人）與桂建公司（乙方、擔保人）、爾海公司（丙方、反抵押擔保人）、覃某權、覃某軍、覃某超（丁方、出質人、保證人）簽訂《抵押擔保合同》，約定：“甲方與江信國際于2012年8月31日簽訂了《信托貸款合同》，向江信國際借款10億元，乙方以自有的非住宅房地產為甲方的該筆借款提供抵押擔保，甲、乙、丙、丁四方經協商一致，達成如下擔保協議：一、貸款金額為10億元。二、貸款期限與《信托貸款合同》約定的貸款期限一致，抵押擔保期限與《房屋抵押合同》約定的擔保期限一致。三、貸款用途。甲方只能將貸款用于柳州A項目的收購、項目后續資金及項目相關費用，收購柳州A項目后甲方將擁有該項目，或控股該項目所屬的公司。本合同約定柳州A項目所屬公司應向乙方履行的義務，甲方應保證其履行，如柳州A項目所屬公司不履行或不完全履行，甲方對柳州A項目所屬公司的違約行為負連帶責任，甲方應保證柳州A項目所屬公司所有股東（出資人）知悉并認可本條款約定的內容。四、抵押物。乙方為甲方的貸款提供的抵押物以《房屋抵押合同》約定的面積為準，乙方應保證其對抵押物擁有完全的處置權，抵押物上無其他抵押和債務糾紛。乙方的抵押物中約有5022.09平方米非住宅房地產已經抵押，乙方應先解除該部分抵押物的抵押，滿足江信國際對抵押物的要求，乙方應在甲方支付本合同第5條約定的1.6億元后七日內會同甲方到深圳東亞銀行辦理上述約5022.09平方米非住宅房地產的抵押注銷手續，如乙方故意拖延，應向甲方支付違約金3200萬元，但因為銀行或政府不作為或乙方無法控制的其他因素造成的時間延遲不受此限。五、柳州A項目相關費用的支付。1.甲方支付給乙方柳州A項目相關費用1.6億元，該費用為乙方凈收費用，乙方無須開具發票，但乙方應配合甲方辦理相關的合理手續。2.甲方保證自乙方將上述抵押物（本合同第4條第3款約定的約5022.09平方米非住宅房地產除外）辦理抵押登記完畢之日起10個工作日內，將上述1.6億元中的8000萬元支付給乙方，乙方承諾在甲方與港務集團（或柳州A項目現所屬的其他公司）達成柳州A項目收購協議或其他類似協議之前不使用該資金；甲方承諾在甲方與港務集團（或柳州A項目現所屬的其他公司）達成柳州A項目收購協議或其他類似協議之日起10個工作日內將上述1.6億元剩余的8000萬元支付給乙方。3.如甲方未按上述約定將1.6億元匯入乙方指定賬戶，乙方享有下列權利：（1）要求甲方支付違約金3200萬元；（2）不同意甲方或柳州A項目所屬公司使用貸款資金和柳州A項目銷售資金，直至甲方支付該款及違約金；（3）拒絕用第4條第3款約定的抵押物為甲方貸款進行抵押，由此造成的乙方需向江信國際承擔的違約責任和乙方其他損失由甲方承擔。六、反抵押和預售登記。1.甲方、丙方及柳州A項目所屬公司按下列約定向乙方反抵押，作為乙方向甲方提供擔保的反擔保，相關稅費及其他費用由甲方、丙方及柳州A項目所屬公司承擔：（1）丙方自愿將其擁有的國有土地使用權和車位、商鋪等非住宅房地產向乙方提供抵押，丙方有義務在簽訂本合同之日起10個工作日內，會同乙方按照相關規定到國有土地和房產管理部門辦理完抵押登記手續，申領抵押憑證并將其交由乙方保管。（2）甲方須在以本公司名義或柳州A項目所屬公司或其他公司名義取得位于柳州市某道路上的約220畝的國有土地使用權（該土地現為物流用地，使用權現屬于晶源公司）后10個工作日內，會同乙方按照相關規定到國有土地管理部門辦理完畢抵押登記手續，申領抵押憑證并將其交由乙方保管。（3）甲方盡力在本合同簽訂之日起3個月內使柳州A項目具備辦理預售許可證的條件，并保證在取得該項目預售許可證后10個工作日內，柳州A項目所屬公司將該項目B地塊中37710平方米的酒店及其占用范圍內的土地使用權、25615平方米的商業裙樓及其占用范圍內的土地使用權、15724平方米的商務樓及其占用范圍內的土地使用權向乙方提供反抵押，并會同乙方按照相關規定到國有土地和房產管理部門辦理完畢抵押登記手續，申領抵押憑證并將其交由乙方保管。2.本條第1款所列的反抵押人向乙方提供反抵押的房地產在本合同中均被稱為“反抵押物”。……反抵押人不履行本條第1款和本款約定的義務，甲方須向乙方支付違約金3200萬元，丙方和柳州A項目所屬公司負連帶責任，且乙方有權不同意甲方或柳州A項目所屬公司使用貸款及柳州A項目銷售資金，直至違約情形消除且違約金得到支付。3.本條第1款所列的反抵押擔保的擔保范圍包括：本合同第5條約定的1.6億元，本合同及相關合同約定的甲方、丙方及柳州A項目所屬公司應向乙方支付的違約金和其他應付款項……七、股權質押。1.甲方、丙方、丁方及柳州A項目所屬公司的股東按下列約定向乙方進行股權質押，作為乙方向甲方提供擔保的反擔保，由此產生的任何稅費及其他相關費用均由出質人承擔：（1）丁方中的覃某權須會同乙方在本合同簽訂之日起10個工作日內到有權登記機關辦理完畢其在聯壯公司全部股權的股權質押登記手續，并由乙方收執質權證書。（2）丁方覃某權、覃某軍、覃某超須會同乙方在本合同簽訂之日起10個工作日內到有權登記機關辦理完畢丁方在爾海公司的全部股權的股權質押登記手續，并由乙方收執質權證書。（3）甲方或柳州A項目所屬公司的股東須會同乙方在甲方與港務集團（或柳州A項目現所屬的其他公司）達成柳州A項目的收購協議或其他類似協議之日起10個工作日內到有權登記機關辦理完畢柳州A項目所屬公司80%股權的股權質押登記手續，并由乙方收執質權證書。（4）出質人不履行本款第1項、第2項和第3項約定的義務，甲方須向乙方支付違約金3200萬元，丙方和柳州A項目所屬公司負連帶責任，且乙方有權不同意甲方或柳州風情港目所屬公司使用貸款及柳州A項目銷售資金，直至違約情形消除且違約金得到支付。……3.本條第1款所列的質押擔保的范圍為：本合同第5條約定的1.6億元，本合同及相關合同約定的甲方、丙方及柳州A項目所屬公司應向乙方支付的違約金和其他應付款項……八、反抵押物的處置……九、乙方權利……十、保證。丁方覃某權、覃某軍、覃某超終生對本合同及其他相關合同約定的甲方、丙方及柳州A項目所屬公司應向乙方承擔的義務和責任承擔連帶保證責任。保證的范圍為：本合同第5條約定的1.6億元，本合同及相關合同約定的甲方、丙方及柳州A項目所屬公司應向乙方支付的違約金和其他應付款項，以及乙方為甲方向江信國際借款提供抵押擔保所產生的所有經濟損失……十一、違約責任的承擔。本合同中約定的任意一方應承擔的違約金，違約方應于違約行為或情形發生后10日內支付。如不按時支付，則從前述違約金支付期限屆滿之日起每日按未付違約金金額的千分之三另加收違約金。”

同日，聯壯公司、爾海公司、覃某權、覃某軍和覃某超向桂建公司出具一份《聯壯公司承諾函》，承諾按時履行合同的相關義務，如不按時履行，自愿承擔《抵押擔保合同》約定的違約責任。

2013年4月1日，聯壯公司（甲方）、桂建公司（乙方）、泛宇公司（丙方）簽訂《抵押擔保合同補充協議一》，約定由聯壯公司注冊成立恒建公司，將泛宇公司享有的對柳州A項目的權利轉由建宇公司（或雙方認可的其他公司名稱）享有。

2014年6月7日，聯壯公司向桂建公司出具《承諾函》，承諾內容如下：1.用柳州A項目的物業置換貴司的抵押物，爭取在2014年6月30日之前，為貴司辦理完畢抵押物的注銷抵押登記手續。否則，我司保證在2014年7月31日之前完成下列事項：第一，按照《抵押擔保合同》第6條第7款的約定將柳州A項目B地塊37710平方米的酒店、25615平方米的商業裙樓、15724平方米的商務樓為貴司辦理完畢商品房買賣合同備案和預售登記過戶手續；第二，如果我司或其他有權處置下述土地使用權的公司，需要用《抵押擔保合同》第6條第1款第（2）項約定的位于柳州市某路的約220畝的國有土地使用權，與其他公司進行任何合作或交易，必須事先取得貴司的書面同意，否則視為我司違約。未按承諾完成上述兩個事項，我司自愿按《抵押擔保合同》的約定，對每個違約事項各向貴司支付違約金3200萬元。2.《抵押擔保合同》第5條約定的柳州A項目相關費用，我司尚有4500萬元未按時向貴司支付。我司承諾于2014年6月30日之前，向貴司付清上述款項。否則，我司自愿承擔的違約責任為：從2013年1月24日（即《關于〈柳州A項目投資框架協議〉的補充協議二》簽訂后10個工作日）起算應付未付的6000萬元柳州A項目相關費用的利息，利率按每月2%計算，直至我司向貴司付清上述款項的本息。《承諾函》落款處加蓋聯壯公司公章，法定代表人覃某權簽字并按手印。

2014年6月27日，聯壯公司（甲方）與桂建公司（乙方）簽訂《抵押擔保合同補充協議二》，約定：聯壯公司將其公司公章、財務章、營業執照和企業組織機構代碼證等原件存放于專用保險柜（箱），該保險柜（箱）放置于桂建公司指定的場所，由雙方指定的代表共同掌管，待聯壯公司為桂建公司的抵押物辦理完畢抵押注銷手續后移交回聯壯公司，并再次確認柳州A項目的項目公司是建宇公司。

2015年2月26日，聯壯公司（甲方）、桂建公司（乙方）、泛宇公司（丙方）、覃某權（丙方）簽訂《抵押擔保合同補充協議三》，約定：1.擔保服務費的繼續支付。鑒于甲方不能在原《抵押擔保合同》約定的擔保期限截止之前，為乙方的抵押房產解除抵押登記，甲方須繼續向乙方支付擔保服務費。從2015年3月6日起，甲方須繼續向乙方支付的擔保服務費為每月533萬元，直至乙方的抵押房產全部注銷抵押登記之日截止，不滿一個月的，按一個月計算。擔保服務費每6個月支付一次，到期未支付，甲方須按應付未付金額的2%/月向乙方支付違約金。2.保證。丙方對本協議約定的甲方應向乙方支付擔保服務費及違約金的義務和責任承擔連帶保證責任。

協議簽訂后，聯壯公司自2012年至2014年共向桂建公司支付費用1.15億元。

柳州A項目原由柳州某公司開發建設，后港務集團及泛宇公司于2013年1月9日簽訂《關于〈柳州A項目投資框架協議〉的補充協議二》，確認泛宇公司系港務集團就柳州A項目指定的項目公司。桂建公司為一人有限責任公司，注冊資本1000萬元。聯壯公司為有限責任公司，注冊資本為6000萬元，其中覃某權出資2400萬元，出資比例為40%，覃某軍出資1800萬元，出資比例為30%，覃某超出資1500萬元，出資比例為25%，覃某華出資300萬元，出資比例為5%。爾海公司為有限責任公司，注冊資本1000萬元，其中覃某權出資20萬元、覃某軍出資890萬元、覃某超出資90萬元。泛宇公司為有限責任公司，注冊資本200萬元，現公司股東為聯壯公司。

聯壯公司僅為建宇公司辦理了柳州A項目B地塊36510平方米（預測繪建筑面積）酒店預售備案登記手續。

于是，桂建公司向廣西壯族自治區高級人民法院提起訴訟，請求：1.判令聯壯公司向桂建公司支付項目費用4500萬元、逾期付款違約金3200萬元以及從違約金支付期限屆滿之日（2013年2月3日）起至實際支付之日止每日按3200萬元違約金金額的千分之一另收的違約金（暫計至2015年8月9日為2937.6萬元）；2.判令爾海公司依約辦理相關房產的抵押登記手續、聯壯公司向桂建公司支付因爾海公司未依約辦理抵押登記手續而應支付的違約金3200萬元以及從違約金支付期限屆滿之日（2012年12月31日）起至實際支付之日止每日按3200萬元違約金金額的千分之一另收的違約金（暫計至2015年8月9日為3046.4萬元）；3.判令覃某權、覃某軍、覃某超依約辦理相關股權的質押登記手續，判令聯壯公司向桂建公司支付因覃某權、覃某軍、覃某超未依約辦理相關股權的質押登記手續而應支付的違約金3200萬元以及從違約金支付期限屆滿之日（2012年12月31日）起至實際支付之日止每日按3200萬元違約金金額的千分之一另收的違約金（暫計至2015年8月9日為3046.4萬元）；4.判令聯壯公司向桂建公司支付2013年1月24日起至實際支付4500萬元項目費用之日止的利息（以6000萬元為基數暫計至2015年8月9日的利息金額為3712萬元）；5.判令聯壯公司向桂建公司支付自2015年3月6日起按照每月533萬元的標準計算的擔保費（暫計至2015年8月9日為3198萬元）；6.判令爾海公司對第二項、第三項訴請中涉及聯壯公司的債務承擔連帶清償責任；7.判令覃某權對第一項、第二項、第三項、第四項、第五項訴請中涉及聯壯公司的債務承擔連帶清償責任；8.判令覃某軍、覃某超對第一項、第二項、第三項訴請中涉及聯壯公司的債務承擔連帶清償責任；9.判令泛宇公司對第二項、第三項、第五項訴請中涉及聯壯公司的債務承擔連帶清償責任；10.本案訴訟費用由聯壯公司、爾海公司、覃某權、覃某軍、覃某超、泛宇公司共同承擔。

廣西壯族自治區高級人民法院于2016年7月5日作出（2015）桂民二初字第7號民事判決：1.聯壯公司向桂建公司支付擔保費用4500萬元、違約金3200萬元及加收違約金（從2013年2月3日起計至本案生效判決確定的履行期限最后一日止，以3200萬元為基數，按年利率24%計付），覃某權、覃某軍和覃某超對該債務承擔連帶清償責任；2.覃某權在判決生效后10日內會同桂建公司到工商行政管理部門將其所持有的聯壯公司40%的股權辦理股權質押登記手續；3.覃某權、覃某軍和覃某超在判決生效后10日內會同桂建公司到工商行政管理部門將覃某權所持的爾海公司2%的股權、覃某軍所持的爾海公司89%的股權和覃某超所持的爾海公司9%的股權辦理股權質押登記手續；4.聯壯公司向桂建公司支付后續擔保費用6396萬元，泛宇公司、覃某權對該債務承擔連帶清償責任；5.駁回桂建公司的其他訴訟請求。

桂建公司、聯壯公司、爾海公司、覃某權、覃某軍、覃某超、泛宇公司不服廣西壯族自治區高級人民法院作出的一審判決，向最高人民法院提起上訴。桂建公司上訴請求：1.撤銷一審判決主文第一項，改判加收聯壯公司違約金（自2013年2月3日起至3200萬元違約金實際支付之日止，以3200萬元為基數，按每日千分之一的標準暫計至2015年8月9日為2937.6萬元），覃某權、覃某軍和覃某超對該債務承擔連帶清償責任。2.撤銷一審判決主文第四項，改判聯壯公司自2015年3月6日起向桂建公司支付每月533萬元的擔保費用（每6個月支付一次），直至桂建公司的抵押房產全部注銷抵押登記之日止（暫計至2016年3月5日為6396萬元），泛宇公司和覃某權對該債務承擔連帶清償責任。3.撤銷一審判決主文第五項，改判：（1）爾海公司以其持有的柳州市某路6號國有土地使用權、持有的柳州市南環6號爾海南山御景相關物業等非住宅房產所有權，為桂建公司辦理抵押登記手續；（2）聯壯公司向桂建公司支付因爾海公司未在約定期限內辦理抵押手續而應支付的違約金3200萬元及其加收違約金（自2012年12月31日起至3200萬元違約金實際支付之日止，按每日千分之一暫計至2015年8月9日為3046.4萬元），爾海公司、覃某權、覃某軍、覃某超和泛宇公司對該債務承擔連帶清償責任；（3）聯壯公司向桂建公司支付自2013年1月24日起至聯壯公司實際支付4500萬元項目費用之日止的利息（以6000萬元為基數，暫計至2015年8月9日為3712萬元），覃某權對該債務承擔連帶清償責任。4.判令聯壯公司、爾海公司、覃某權、覃某軍、覃某超和泛宇公司承擔本案全部訴訟費用。聯壯公司、爾海公司、泛宇公司、覃某權、覃某軍和覃某超共同上訴請求：1.撤銷一審判決；2.改判聯壯公司向桂建公司支付擔保費用4500萬元、違約金3200萬元；3.駁回桂建公司的其他訴訟請求。

最高人民法院于2017年2月8日立案后，依法組成合議庭，開庭進行了審理。

二、裁判理由

本案的爭議焦點為：1.一審判決聯壯公司支付桂建公司4500萬元擔保費及3200萬元違約金并按年利率24%計付加收違約金是否正確；2.聯壯公司是否應按《承諾函》的約定向桂建公司支付4500萬元（以6000萬元為基數）擔保費的利息；3.聯壯公司是否應繼續支付每月533萬元的擔保費用，泛宇公司和覃某權對該項債務是否應承擔連帶賠償責任，即一審判決主文第四項是否存在歧義；4.《抵押擔保合同》中關于爾海公司以其擁有的國有土地使用權和車位、商鋪等非住宅房地產提供抵押的約定是否成立及違約責任的承擔。

（一）一審判決聯壯公司支付桂建公司4500萬元擔保費及3200萬元違約金并按年利率24%計付加收違約金是否正確

《抵押擔保合同》第5條第3款第1項約定，“如甲方未按上述約定將1.6億元匯入乙方指定賬戶，乙方享有下列權利：（1）要求甲方支付違約金3200萬元……”，聯壯公司未如期支付1.6億元中的4500萬元，違反了《抵押擔保合同》的約定，應當承擔違約責任。3200萬元違約金具有彌補因違約造成的損失和懲罰違約行為的雙重屬性，且是各方當事人真實意思表示，并不明顯過高，因此，聯壯公司應向桂建公司支付4500萬元及違約金3200萬元。聯壯公司等六上訴人關于不應支付4500萬元擔保費用以及3200萬元違約金的上訴理由不成立，不予支持。

桂建公司依據《抵押擔保合同》第11條關于“本合同中約定的任意一方應承擔的違約金，違約方應于違約行為或情形發生后10日內支付。如不按時支付，則從前述違約金支付期限屆滿之日起每日按未付違約金金額的千分之三另加收違約金”的約定，上訴主張以每日千分之一另加收違約金；聯壯公司等六上訴人主張一審法院參照《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民間借貸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規定》中關于民間借貸利率不得超過年利率24%的規定，系適用法律錯誤。最高人民法院認為，該約定中的“每日按未付違約金金額的3‰另加收違約金”的“違約金”，相當于違約金的利息。對違約金的利息是否應予保護，應結合違約金是否足以彌補守約方的損失以及違約方的過錯程度等因素綜合考量。本案中，依據《抵押擔保合同》的約定，聯壯公司應支付桂建公司擔保費用1.6億元，聯壯公司已實際支付1.15億元，尚欠4500萬元未支付。如前所述，已由聯壯公司承擔3200萬元的違約金，如對該違約金的利息予以保護，則該違約金的利息與3200萬元違約金構成對聯壯公司的雙重懲罰，有失公平，況且3200萬元違約金已足以彌補因聯壯公司拖欠4500萬元擔保費用給桂建公司造成的損失，故對該違約金的利息不應予以支持。《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民間借貸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規定》適用于民間借貸法律關系，而本案并不涉及一方占用另一方資金的問題，僅涉及一方未支付另一方合同約定的部分擔保費用，故一審法院參照該司法解釋關于民間借貸利率不得超過年利率24%的規定，對違約金的利息予以保護不當，予以糾正。桂建公司關于以3200萬元為基數按每日1‰標準另加收違約金的上訴請求不能成立，不予支持。

（二）聯壯公司是否應按《承諾函》的約定向桂建公司支付4500萬元（以6000萬元為基數）擔保費的利息

2014年6月7日，聯壯公司向桂建公司出具的《承諾函》第2條承諾：“我司尚有人民幣肆仟伍佰萬元整（￥45000000.00元）未按時向貴司支付。我司承諾于2014年6月30日之前，向貴司付清上述款項。否則，我司自愿承擔的違約責任為：從2013年1月24日（即《關于〈柳州A項目投資框架協議〉的補充協議二》簽訂后10個工作日）起算應付未付的陸仟萬元整（6000萬元）柳州A項目相關費用的利息，利率按每月2%計算，直至我司向貴司付清上述款項的本息。”該《承諾函》上述內容實質上仍是對聯壯公司遲延支付4500萬元需要支付違約金的約定。違約金雖然具備懲罰違約行為及彌補經濟損失的雙重性質，但以足以彌補經濟損失為標準。聯壯公司遲延支付4500萬元已需承擔3200萬元的違約金，足以彌補因聯壯公司遲延支付4500萬元而給桂建公司造成的損失，如再以6000萬元為基數按月利率2%向聯壯公司加收違約金，則屬于重復收取違約金，且明顯過高。桂建公司該項上訴請求不能成立，不予支持。

（三）聯壯公司是否應繼續支付每月533萬元的擔保費用，泛宇公司和覃某權對該項債務是否應承擔連帶賠償責任，即一審判決主文第四項是否存在歧義

《抵押擔保合同補充協議三》第1條約定：“鑒于甲方不能在原《抵押擔保合同》約定的擔保期限截止之前，為乙方的抵押房產解除抵押登記，甲方須繼續向乙方支付擔保服務費。從2015年3月6日起，甲方須繼續向乙方支付的擔保服務費為每月533萬元，直至乙方的抵押房產全部注銷抵押登記之日截止，不滿一個月的，按一個月計算。擔保服務費每6個月支付一次，到期未支付，甲方須每月按應付未付金額的2%/月向乙方支付違約金。”因聯壯公司未能在《抵押擔保合同》約定的擔保期限截止之前為桂建公司的抵押房產解除抵押登記，各方才約定由聯壯公司繼續支付533萬元/月的擔保服務費，該費用與《抵押擔保合同》約定的1.6億元的擔保費用并不重復。該項費用自2015年3月6日起支付至桂建公司的抵押房產解除抵押登記之日止，雖為各方當事人真實意思表示，但該擔保費用的承擔需結合本案違約金等其他費用一并考慮，故酌定由聯壯公司支付該項擔保費用，計算方式為每月533萬元自2015年3月6日起支付至本判決生效之日止。

（四）《抵押擔保合同》中關于爾海公司以其擁有的國有土地使用權和車位、商鋪等非住宅房地產提供抵押的約定是否成立及違約責任的承擔

《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擔保法〉若干問題的解釋》第五十六條第一款規定：“抵押合同對被擔保的主債權種類、抵押財產沒有約定或者約定不明，根據主合同和抵押合同不能補正或者無法推定的，抵押不成立。”本案并不適用該規定。第一，《抵押擔保合同》約定，爾海公司將其擁有的國有土地使用權和車位、商鋪等非住宅房地產向桂建公司提供抵押，雖未列明抵押物的具體名稱和位置，但抵押物的范圍是確定的，即爾海公司擁有的國有土地使用權和車位、商鋪等非住宅房地產，而爾海公司名下擁有的國有土地使用權和非住宅房地產是有限且具體的。第二，一審法院根據桂建公司的請求，已經查明爾海公司名下擁有的國有土地使用權以及車位、商鋪等非住宅房地產的具體名稱、位置和面積等。第三，聯壯公司與爾海公司于2012年12月6日即《抵押擔保合同》簽訂的同日出具《聯壯公司承諾函》承諾：“9.我司保證在2012年12月11日之前向貴司提供爾海公司擁有的國有土地使用權和房產的詳細資料……”可見各方在簽訂《抵押擔保合同》時均認可抵押物的范圍是明確的，僅須盡快提供詳細資料辦理抵押登記而已，且提供抵押物詳細資料是聯壯公司和爾海公司的義務，其理應依約提供詳細資料并及時辦理抵押物登記手續，不能因抵押人不提供抵押物的詳細清單而使抵押權人的利益得不到保障，從而使違約人因不誠信行為而獲利。綜上，《抵押擔保合同》關于爾海公司以其擁有的國有土地使用權和車位、商鋪等非住宅房地產提供抵押的約定，依法成立并合法有效。一審法院依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擔保法〉若干問題的解釋》第五十六條的規定，以抵押物不明確而認定抵押不成立，系適用法律錯誤，予以糾正。因該約定合法有效，依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一百零七條的規定，爾海公司應承擔辦理抵押登記手續的違約責任，即爾海公司應以其持有的柳州市某路6號國有土地使用權、持有的柳州市某路6號爾海南山御景相關物業等非住宅房產所有權，為桂建公司辦理抵押登記手續。雖然依據《抵押擔保合同》的約定，爾海公司未在約定期限內辦妥前述抵押登記手續，聯壯公司應支付桂建公司3200萬元的違約金及加收違約金，但違約金以補償實際損失為原則，爾海公司未辦理抵押登記手續尚未給桂建公司造成實際損失。因此，桂建公司關于聯壯公司支付違約金3200萬元及加收違約金并由爾海公司、泛宇公司、覃某權、覃某軍和覃某超承擔連帶清償責任的上訴主張，不予支持。

三、裁判結論

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一百零七條、第一百一十四條，《中華人民共和國擔保法》第十八條、第三十一條，《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若干問題的解釋（二）》第二十九條第一款，《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七十條第一款第二項之規定，判決如下：

一、維持廣西壯族自治區高級人民法院（2015）桂民二初字第7號民事判決第二項、第三項；

二、撤銷廣西壯族自治區高級人民法院（2015）桂民二初字第7號民事判決第五項；

三、變更廣西壯族自治區高級人民法院（2015）桂民二初字第7號民事判決第一項為聯壯公司于本判決生效之日起十日內向桂建公司支付擔保費用4500萬元及違約金3200萬元，合計7700萬元，覃某權、覃某軍、覃某超對該債務承擔連帶清償責任；

四、變更廣西壯族自治區高級人民法院（2015）桂民二初字第7號民事判決第四項為聯壯公司于本判決生效之日起十日內向桂建公司支付后續擔保費用（自2015年3月6日起按每月533萬元計算至本判決生效之日止），泛宇公司和覃某權對該債務承擔連帶清償責任；

五、爾海公司于本判決生效之日起十日內以其持有的柳州市某路6號國有土地使用權、持有的柳州市某路6號爾海南山御景相關物業等非住宅房產，為桂建公司辦理抵押登記手續；

六、泛宇公司、覃某權、覃某軍、覃某超在承擔保證責任后，有權向聯壯公司追償；

七、駁回桂建公司的其他訴訟請求。

一審案件受理費1543820元，財產保全費5000元，合計1548820元，由桂建公司負擔986942元，聯壯公司、爾海公司、泛宇公司、覃某權、覃某軍及覃某超共同負擔561878元。二審案件受理費1084838元，由桂建公司負擔588680元，聯壯公司、爾海公司、泛宇公司、覃某權、覃某軍及覃某超共同負擔496158元。

四、裁判要旨

1.合同當事人就同一筆逾期付款約定了違約金以及該違約金的利息，對違約金的利息是否應予保護，應結合違約金是否足以彌補守約方的損失以及違約方的過錯程度等因素綜合考量，如違約金足以彌補守約方的損失，則原則上對違約金利息不予支持。

2.抵押擔保合同雖未列明抵押物的具體名稱和位置，但根據相關資料可以明確抵押物的范圍，則不應適用《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擔保法〉若干問題的解釋》第五十六條的規定，以抵押合同對抵押財產約定不明為由認定抵押不成立，而應判令本應提供抵押物明細的抵押人繼續履行辦理抵押登記的義務。

（合議庭成員：錢小紅、奚向陽、曹剛；案號：（2017）最高法民終52號；判決日期：2017年6月30日；案例編寫人：錢小紅、王智鋒；案例審核人：張勇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