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證據

5.對涉及網絡的公證證據的審查判斷

——再審申請人新傳在線（北京）信息技術有限公司與被申請人中國網絡通信集團公司自貢市分公司侵害信息網絡傳播權糾紛案

【裁判要旨】

因在技術上確實存在可以預先在本地電腦中設置目標網頁，通過該電腦訪問互聯網時，該虛擬的目標網頁與其他真實的互聯網頁同時并存的可能性，當公證行為是在公證處以外的場所進行，公證所用的電腦及移動硬盤在公證之前不為公證員控制，且公證書沒有記載是否對該電腦及移動硬盤的清潔性進行檢查的情況下，最高人民法院認為此類公證書雖能證明在公證員面前發生了公證書記載的行為，但還不足以證明該行為發生于互聯網環境之中。本案不僅對人民法院如何審查涉及網絡的公證證據具有指導意義，也有利于規范涉及網絡的公證行為。

【關鍵詞】

著作權 公證證據 信息網絡傳播權

【案號】

最高人民法院（2008）民申字第926號

【基本案情】

電影《瘋狂的石頭》由四方源創國際影視文化傳播（北京）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四方源創公司）、中影華納橫店影視有限公司（以下簡稱中影華納公司）、映藝娛樂有限公司于2006年聯合出品。國家廣播電影電視總局電影管理局于2006年6月2日頒發了電審數字〔2006〕第042號《電影片公映許可證》。2006年10月，映藝娛樂有限公司出具權利確認書，確認電影《瘋狂的石頭》在中國大陸地區的網絡視頻點播權由中影華納公司擁有；2006年11月，四方源創公司出具證明，確認中影華納公司擁有電影《瘋狂的石頭》在中國大陸地區的網絡視頻點播權。2006年7月11日，中影華納公司出具授權書，將電影《瘋狂的石頭》在中國大陸地區的信息網絡傳播權授予北京新傳時代廣告有限公司，時間為三年，自即日起算。2006年9月16日，北京新傳時代廣告有限公司更名為北京新傳在線信息技術服務有限公司，2006年10月9日更名為新傳在線（北京）信息技術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新傳在線）。2006年12月12日，新傳在線的委托代理人李研向四川省成都市蜀都公證處申請證據保全公證，該公證處于2007年2月10日作出第22931號公證書載明：2006年12月14日，李研在該公證處公證員面前打開自己攜帶的電腦，進行了相關操作：1.點擊桌面“屏幕錄像專家”，點擊開始錄制的相應按鈕；2.點擊桌面的IE瀏覽器，在“信息產業部ICP/IP地址信息備案管理系統”網站查詢輸入www.zgcnc.net，顯示相應的ICP單位全稱為“中國網通集團自貢市分公司”；3.在IE地址欄輸入www.zgcnc.net，進入“自貢寬頻網”網站首頁，點擊頁面上方的“天天影視”按鈕，進入“自貢電影網”頁面，地址欄顯示為http：//www.zgcnc.net/movie/；4.在“自貢電影網”頁面左側“分類搜索”欄輸入“瘋狂的石頭”進行搜索，點擊“瘋狂的石頭”圖標，進入影片簡介頁面，點擊頁面的“第1集”按鈕開始播放影片直至播放完畢，李研將錄像所得命名為“錄像2”，保存在移動硬盤的“自貢網通：石頭”文件夾。該公證書還記錄了李研在www.zgcnc.net網站“自貢寬頻網”欄目中查找并播放電影“龍鳳斗”等影片的過程。李研將上述錄像所得均保存在移動硬盤中后，移動硬盤交由公證員保管。另查明，自貢網通是網站“自貢寬頻網”（網址為www.zgcnc.net）的開辦者和經營者。2007年5月23日，新傳在線以自貢網通侵犯其信息網絡傳播權為由向自貢市中級人民法院提起訴訟。第110182號公證書載明：李研與工作人員于2007年7月3日來到位于自貢市大安區安大商廈底樓大安九鼎超市旁的“中國網通大安合作營業廳”，李研向營業廳工作人員咨詢有關寬帶的問題，其間，李研問自貢網通網站上是否有“瘋狂的石頭”，該工作人員稱有并看過。四川省自貢市中級人民法院一審判決駁回新傳在線訴訟請求。新傳在線不服，提起上訴。四川省高級人民法院二審判決駁回上訴，維持原判。新傳在線仍不服，向最高人民法院提出再審申請。最高人民法院于2009年2月13日裁定駁回新傳在線再審申請。

【裁判意見】

最高人民法院認為，新傳在線通過權利人授權取得對電影《瘋狂的石頭》的信息網絡傳播權受法律保護，他人未經許可通過互聯網傳播該影視作品系侵權行為，應承擔侵權責任。但新傳在線主張中國網絡通信集團公司自貢市分公司（以下簡稱自貢網通）侵犯其信息網絡傳播權，應提供相應證據予以證明。新傳在線為支持其主張所提交的兩份公證書能否作為定案依據，是本案爭議的焦點問題。

在本案中，對于第22931號公證書的采信涉及如何對網絡環境下的公證證據進行認證問題。對于當事人提供的相關公證證據，人民法院在必要時可以根據網絡環境和網絡證據的具體情況，審查公證證明的網絡信息是否來自于互聯網而不是本地電腦，并在此基礎上決定能否作為定案依據。根據原審法院查明的事實，第22931號公證書涉及的公證行為是在新傳在線委托代理人提供的場所進行，公證所用的電腦及移動硬盤亦為該代理人提供，并由該代理人進行具體操作，該公證書沒有記載是否對該電腦及移動硬盤的清潔性進行檢查等內容，且在技術上確實存在可以預先在本地電腦中設置目標網頁，通過該電腦訪問互聯網時，該虛擬的目標網頁與其他真實的互聯網頁同時并存的可能性，因此在未記載是否對公證所用的本地電腦進行清潔性檢查的情況下，第22931號公證書雖能證明在公證員面前發生了公證書記載的行為，但還不足以證明該行為發生于互聯網環境之中，即不足以證明自貢網通在網站上提供過《瘋狂的石頭》的在線播放服務。此外，第110182號公證書雖然能證明自貢網通工作人員在公證員面前作的陳述，但不足以證明其證言內容的真實性。在沒有其他證據佐證的情況下，原審法院認定新傳在線提供的兩份公證書記載的內容存在瑕疵，缺乏真實性和客觀性，不能充分反映自貢網通實施了提供電影《瘋狂的石頭》在線播放服務，從而侵犯了新傳在線所享有的信息網絡傳播權，并無不當。

中華人民共和國最高人民法院民事裁定書

（2008）民申字第926號

申請再審人（一審原告，二審上訴人）：新傳在線（北京）信息技術有限公司，住所地北京市崇文區體育館路8號31號樓4層、5層。

法定代表人：楊宇濤，總經理。

委托代理人：李研，四川展華律師事務所律師。

被申請人（一審被告，二審被上訴人）：中國網絡通信集團公司自貢市分公司，住所地四川省自貢市匯東新區明珠小區A1幢。

負責人：朱超，總經理。

委托代理人：王蕾，四川泰和泰律師事務所律師。

委托代理人：武金艷，中國網絡通信集團公司四川省分公司員工。

申請再審人新傳在線（北京）信息技術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新傳在線）與中國網絡通信集團公司自貢市分公司（以下簡稱自貢網通）信息網絡傳播權糾紛一案，四川省高級人民法院于2008年5月23日作出（2008）川民終字第185號民事判決，已經發生法律效力。2008年9月10日，新傳在線向本院申請再審。本院依法組成合議庭對本案進行了審查，現已審查終結。

新傳在線申請再審稱：四川省高級人民法院沒有遵循“誰主張，誰舉證”的證據規則，在自貢網通沒有提供相反證據的情況下否定成都市蜀都公證處出具的（2007）成蜀證內經字第22931號公證書（以下簡稱第22931號公證書）和（2007）成蜀證內經字第110182號公證書（以下簡稱第110182號公證書）的證明力，違反我國公證法、民事訴訟法以及《最高人民法院關于民事訴訟證據的若干規定》的相關規定；該院根據存在某種電腦技術，推測新傳在線可能使用了該技術虛構侵權事實，以主觀猜測認定事實，違反民事訴訟證據的基本規則；該院沒有糾正自貢市中級人民法院將專家輔助人的技術說明作為證據及采信未出庭質證的證人證言的違法行為。

自貢網通答辯稱，其沒有實施被控侵權行為，沒有第110182號公證書中所稱的“大安營業廳”。新傳在線提供的公證書只是電腦屏幕上顯示的內容，不能證明是互聯網上的事實。該公證用的是新傳在線的電腦，在該電腦中，可以預先進行技術處理，四川省成都市成都公證處根據自貢網通申請作的公證，已證明技術上存在這種可能性。請求駁回新傳在線的再審申請。

原審法院查明：電影《瘋狂的石頭》由四方源創國際影視文化傳播（北京）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四方源創公司）、中影華納橫店影視有限公司（以下簡稱中影華納公司）、映藝娛樂有限公司于2006年聯合出品。國家廣播電影電視總局電影管理局于2006年6月2日頒發了電審數字〔2006〕第042號《電影片公映許可證》。2006年10月，映藝娛樂有限公司出具權利確認書，確認電影《瘋狂的石頭》在中國大陸地區的網絡視頻點播權由中影華納公司擁有；2006年11月，四方源創公司出具證明，確認中影華納公司擁有電影《瘋狂的石頭》在中國大陸地區的網絡視頻點播權。2006年7月11日，中影華納公司出具授權書，將電影《瘋狂的石頭》在中國大陸地區的信息網絡傳播權授予北京新傳時代廣告有限公司，時間為三年，自即日起算。2006年9月16日，北京新傳時代廣告有限公司更名為北京新傳在線信息技術服務有限公司，2006年10月9日更名為新傳在線（北京）信息技術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新傳在線）。2006年12月12日，新傳在線的委托代理人李研向四川省成都市蜀都公證處申請證據保全公證，該公證處于2007年2月10日作出第22931號公證書載明：2006年12月14日，李研在該公證處公證員面前打開自己攜帶的電腦，進行了相關操作：1.點擊桌面“屏幕錄像專家”，點擊開始錄制的相應按鈕；2.點擊桌面的IE瀏覽器，在“信息產業部ICP/IP地址信息備案管理系統”網站查詢輸入www.zgcnc.net，顯示相應的ICP單位全稱為“中國網通集團自貢市分公司”；3.在IE地址欄輸入www.zgcnc.net，進入“自貢寬頻網”網站首頁，點擊頁面上方的“天天影視”按鈕，進入“自貢電影網”頁面，地址欄顯示為http：//www.zgcnc.net/movie/；4.在“自貢電影網”頁面左側“分類搜索”欄輸入“瘋狂的石頭”進行搜索，點擊“瘋狂的石頭”圖標，進入影片簡介頁面，點擊頁面的“第1集”按鈕開始播放影片直至播放完畢，李研將錄像所得命名為“錄像2”，保存在移動硬盤的“自貢網通：石頭”文件夾。該公證書還記錄了李研在www.zgcnc.net網站“自貢寬頻網”欄目中查找并播放電影“龍鳳斗”等影片的過程。李研將上述錄像所得均保存在移動硬盤中后，移動硬盤交由公證員保管。另查明，自貢網通是網站“自貢寬頻網”（網址為www.zgcnc.net）的開辦者和經營者。2007年5月23日，新傳在線以自貢網通侵犯其信息網絡傳播權為由向自貢市中級人民法院提起訴訟。第110182號公證書載明：李研與工作人員于2007年7月3日來到位于自貢市大安區安大商廈底樓大安九鼎超市旁的“中國網通大安合作營業廳”，李研向營業廳工作人員咨詢有關寬帶的問題，其間，李研問自貢網通網站上是否有“瘋狂的石頭”，該工作人員稱有并看過。

四川省自貢市中級人民法院經審理認為，新傳在線提交的電影《瘋狂的石頭》DVD正版光盤封面及光盤電影片頭載明的出品單位為四方源創公司、中影華納公司、映藝娛樂有限公司，上述三個公司為電影《瘋狂的石頭》的著作權人。四方源創公司、映藝娛樂有限公司認可電影《瘋狂的石頭》在中國大陸地區的網絡視頻點播權歸中影華納公司享有，故可以認定中影華納公司在中國大陸地區對該片享有信息網絡傳播權。中影華納公司將電影《瘋狂的石頭》在中國大陸地區的信息網絡傳播權授予新傳在線，故新傳在線就電影《瘋狂的石頭》在中國大陸地區享有信息網絡傳播權。新傳在線主張自貢網通在其網站上實施了提供電影《瘋狂的石頭》在線播放服務，侵犯了其對電影《瘋狂的石頭》所享有的信息網絡傳播權，其主要依據是第22931號公證書和第110182號公證書。根據第22931號公證書載明的情況，新傳在線委托代理人是使用自己控制的電腦進行上網操作（該電腦在進行公證之前不為公證人員所控制），因此不排除預先在該電腦中進行技術處理的可能性，即其證據不具有唯一性和排他性的特點；從公證書記載的內容看，公證取證時所使用移動硬盤應是新傳在線的委托代理人提供并事先由其保管，該移動硬盤的是否清潔無法知曉，故不能確保公證書所記載內容的真實性、客觀性；自貢網通的模擬演示表明，事先修改電腦數據后再上網，可以顯示出虛擬的網絡情況，故自貢網通關于通過事先修改電腦數據后再上網，可以顯示出虛擬的網絡情況，而公證時使用的電腦系新傳在線的委托代理人所控制，因此公證員所看到的不是真實的網站情況的主張成立，予以采信。第110182號公證書雖證明了網通營業廳工作人員稱自貢網通網站上有“瘋狂的石頭”并看過該片，但該證據并不能直接證明自貢網通在其網站上提供了電影《瘋狂的石頭》在線播放服務，且自貢網通辯稱營銷人員所述是為推銷產品亦有其合理性，故在新傳在線不能提交其他證據印證的情況下，對公證書及所附封存光盤中載明的內容不予確認，對該證據證明自貢網通侵權的證明力不予采納。新傳在線提交的證據不足以證明其關于自貢網通在“自貢寬頻網”網站上提供電影《瘋狂的石頭》在線播放服務的主張，故對新傳在線要求自貢網通承擔侵權賠償責任以及公開賠禮道歉的訴訟請求不予支持，判決駁回新傳在線的訴訟請求。

新傳在線不服一審判決向四川省高級人民法院提起上訴，請求改判并支持其訴訟請求。自貢網通請求維持一審判決。

原二審四川省高級人民法院經審理認為：從涉案兩份公證書所記載的內容分析，不能充分反映自貢網通實施了提供電影《瘋狂的石頭》在線播放服務，從而侵犯了新傳在線對電影《瘋狂的石頭》所享有的信息網絡傳播權。主要理由為，第22931號公證書記載，公證人員是隨同新傳在線的委托代理人到事前已預訂好的賓館并使用該代理人自己攜帶的電腦進行的證據保全公證。公證地點及公證的電腦均由新傳在線事前安排，該公證書又未反映是否對賓館的寬帶網絡及所用的電腦進行檢查，同時該公證書也未反映出用于公證取證時的移動硬盤的來源以及清潔程度，無法保證公證取證內容的真實性和客觀性。第110182號公證書雖然顯示公證人員和新傳在線的代理人在“中國網通大安合作營業廳”和“自貢市汽車總站斜對面的網通大廈”進行過咨詢和索取宣傳資料，但該公證書并不能直接、充分地反映自貢網通在其網站上提供過《瘋狂的石頭》在線播放服務。一審法院對以上兩份公證書的真實性予以確認，但同時因公證書所記載的內容存在瑕疵，對公證書及所附光盤中載明的內容不予確認的認定正確。自貢網通向法院申請專家輔助人出庭作證，一審法院準予該專家證人出庭并根據其說明支持了自貢網通關于“事先修改電腦數據后再上網，可以顯示出虛擬的網絡情況，從而公證員所看到的不是真實的網站情況，不能證明構成侵權”的主張并無不妥，新傳在線的上訴理由不能成立，判決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本院經審查，原審法院認定的事實基本屬實。

本院認為，新傳在線通過權利人授權取得對電影《瘋狂的石頭》的信息網絡傳播權受法律保護，他人未經許可通過互聯網傳播該影視作品系侵權行為，應承擔侵權責任。但新傳在線主張自貢網通侵犯其信息網絡傳播權，應提供相應證據予以證明。新傳在線為支持其主張所提交的兩份公證書能否作為定案依據，是本案爭議的焦點問題。

在本案中，對于第22931號公證書的采信涉及如何對網絡環境下的公證證據進行認證問題。對于當事人提供的相關公證證據，人民法院在必要時可以根據網絡環境和網絡證據的具體情況，審查公證證明的網絡信息是否來自于互聯網而不是本地電腦，并在此基礎上決定能否作為定案依據。根據原審法院查明的事實，第22931號公證書涉及的公證行為是在新傳在線委托代理人提供的場所進行，公證所用的電腦及移動硬盤亦為該代理人提供，并由該代理人進行具體操作，該公證書沒有記載是否對該電腦及移動硬盤的清潔性進行檢查等內容，且在技術上確實存在可以預先在本地電腦中設置目標網頁，通過該電腦訪問互聯網時，該虛擬的目標網頁與其他真實的互聯網頁同時并存的可能性，因此在未記載是否對公證所用的本地電腦進行清潔性檢查的情況下，第22931號公證書雖能證明在公證員面前發生了公證書記載的行為，但還不足以證明該行為發生于互聯網環境之中，即不足以證明自貢網通在網站上提供過《瘋狂的石頭》的在線播放服務。此外，第110182號公證書雖然能證明自貢網通工作人員在公證員面前作的陳述，但不足以證明其證言內容的真實性。在沒有其他證據佐證的情況下，原審法院認定新傳在線提供的兩份公證書記載的內容存在瑕疵，缺乏真實性和客觀性，不能充分反映自貢網通實施了提供電影《瘋狂的石頭》在線播放服務，從而侵犯了新傳在線所享有的信息網絡傳播權，并無不當。

綜上，本院認為新傳在線的申請再審不符合《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七十九條[16]的規定，依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八十一條第一款[17]之規定，裁定如下：

駁回新傳在線（北京）信息技術有限公司的再審申請。

審判長 于曉白

審判員 夏君麗

代理審判員 王艷芳

二〇〇九年二月十三日

書記員 包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