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言的邊界就是世界的邊界

搬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國家生活，不得不面對的一個無法回避的問題，就是語言壁壘。搬到國外之后，我一直拖延，不愿意去政府機構辦理社保材料。這樣一件看似簡單的事情，卻遲遲不愿意行動，一拖就拖了整整兩個月。我討厭老公發短信問：“今天準備出門嗎？要去處理社保材料嗎？”

每次我都找各種理由和借口敷衍過去：“這個事情還不急，最近外面天氣太冷，等幾天我再去處理！”但實際上，這件小事就像夏天的蚊子，總喜歡在深夜入睡時，盤旋在耳邊，發出惱人的嗡嗡聲。我想揮揮手把它趕走，但是隔段時間它又再次浮現。

“只不過是去辦理一些材料，如此簡單的事情，為什么我會不斷拖延？”其實我知道答案，不過這個答案讓人有些難堪。真實的原因是我被語言困住了，我的英語水平還不夠高，無法順利進入英語的邊界里，聽不懂也說不出，無法交流。這種情況讓人痛苦，所以我選擇逃避，盡量避免社交。

維特根斯坦說：“我的語言的邊界就是我世界的邊界。”這句話生動描述出當時的困境——我被困在漢語的世界里。被語言的邊界困住是件很痛苦的事。我常想，無法用英語表達內心的想法，那我還是我嗎？說中文的我和說英文的我，展現出兩種截然不同的人格。在中文語境里時，我就像一只海豚，在大海里暢游，可以盡情地表達自己。但生活在英文語境里時，我就像魚兒擱淺在沙灘上的小水坑里，我的靈魂被語言束縛在了身體里。

我自認為是個擅長學習的人，但是被語言困住，證明自己的語言學習能力如此平庸。另外我發現，之前學習的英語根本不實用，和當地人交流的時候根本用不上那些內容。所以一切都要從頭開始，那種深深的挫敗感是難以言說的。

除此之外，被語言困住，更糟糕的情況是什么？是尷尬，是害怕蹩腳的英語引來旁人的眼光和嘲笑。我看到對方的嘴唇在一張一合，耳朵也能聽到聲音。可是大部分的單詞不在認知的范圍內，就無法把它們轉化成有效信息。所有的想法都同時迸裂在腦海中，但是嘴巴里發不出任何聲音。

一旦遇到這種情況，我只會條件反射般擠出尷尬的微笑，掩飾自己一無所知的事實，人像被固定的木偶，喉嚨仿佛被人用手牢牢掐著，說不出一句話，連讓他們重復一遍的勇氣也沒有。

“也許你應該試著挑戰自己，其實你的英語說得挺不錯的，去試試看吧。”我翻看老公發來的最新消息。他總是那么了解我，我感覺自己在他面前是完全透明的，心里的那點小九九早就被看透。

我回憶著這兩個月發生的事情，驚訝地發現，到目前為止，從來沒有人嘲笑過我的英語，一次都沒有。甚至在我聽不懂的時候，很多人會主動放慢語速，用簡單的詞組和句子非常耐心地解釋一遍又一遍。

“難道這些恐懼從頭到尾源于我的想象？”這樣一想，我竟有點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被語言的邊界困住，還是掉入了人為設限的圈套？不過無論是哪種情況，我覺得都應該去拓寬邊界。學習外語要持之以恒，突破內心的限制同樣重要。

那天我終于鼓起勇氣出門，去解決這件拖延已久的事情。工作人員唇舌快速翻動，我很努力地聽著，但是太多單詞我從來沒有遇到過，語速太快我來不及反應，聽不懂的情況再次出現。尷尬、難堪這些情緒又一次將我淹沒。我的臉上不由自主露出笑容，這是我準備放棄溝通的前奏。可是轉念一想，等一下，不要那么快就選擇放棄，也許你可以讓他說慢點。

“我有個疑問，可以問下嗎？這里我不太清楚。”我結結巴巴地說著內心的疑惑，“你可以再解釋一遍嗎？”

工作人員立刻明白了我的需求，不僅放慢了語速，還開始用簡單的詞匯講解規則。我突然意識到：“也許在這些美國人心里，預設所有人都能聽懂他們的語言。而如果你沉默不語，保持微笑的話，他們會認為你已經聽懂了。但是當你提出疑問的時候，別人也會有所改變。”

原來不是聽不懂，而是因為我太緊張，所以沒有接收到全部的信息罷了。事情順利解決，許多事情根本沒有想的那么復雜，拓寬自己的邊界也沒那么困難，一直把自己圈定的小小范圍內，這才最讓人難受。

語言不通這個難題，隨著時間的慢慢流逝，一定會被克服的。而心態問題，才是首要問題呀！

生活總是充滿挑戰，而我們選擇用什么樣的態度去面對挑戰，才是問題的關鍵。有時候太過害怕丟臉的想法會讓人束手束腳，本來可以應對的問題也變得困難起來。逃避、拒絕面對、假裝視而不見，都不是解決方法，唯一的方法就是直面挑戰。

語言的壁壘也只是我們需要面對的無數困難中的一個，而且只要付出努力，再加上時間的力量，最終一定會克服它。最重要的是不要把困難在內心深處放大，一旦自己放大了困難，在困難面前就會顯得弱小，形成一種鮮明的強弱對比。現在的我還在努力攻克語言的難關，但讓我感到慶幸的是，一切正在變得越來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