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鮑某良、陳某榮污染環境案

（非法處置危險廢物的認定）

（一）首部

1.裁判文書字號

重慶市渝北區人民法院（2019）渝0112刑初1744號刑事判決書

2.案由：污染環境罪。

3.訴訟雙方

公訴機關：重慶市渝北區人民檢察院。

被告人：鮑某良。

辯護人：張某，重慶某律師事務所律師。

被告人：陳某榮。

辯護人：楊某，重慶某律師事務所律師。

4.審級：一審。

5.審判機關和審判組織

審判機關：重慶市渝北區人民法院。

合議庭組成人員：審判員，趙文芬；人民陪審員，王建軍、王應碧。

6.審結時間：2020年4月17日。

（二）訴辯主張

1.公訴機關指控稱

2015年3月至2019年3月，被告人鮑某良在重慶市璧山區健龍鎮睦佳村2組一處廠房內從事廢棄包裝桶的回收、處置、銷售活動。2018年7月，被告人鮑某良開始通過被告人陳某榮的介紹收購廢棄包裝桶。陳某榮在明知鮑某良沒有危險廢物經營許可證的情況下，仍與上汽通用G汽車股份有限公司重慶分公司（以下簡稱G重慶分公司）涂裝車間的相關工作人員聯系，將該車間使用過的、沾染有清洗溶劑、罩光清漆、補給溶劑等化學原料的廢棄包裝桶交給鮑某良處置，并以每個鐵桶18元、每個塑料桶25元的價格向鮑某良收取費用。經查，被告人鮑某良通過陳某榮收購了沾染有清洗溶劑、罩光清漆、清漆稀釋劑等化學原料的廢棄鐵桶共計9354個（重170.786 噸），收購了沾染有補給溶劑、灰色漿、灰乳液等化學原料的廢棄塑料桶共計5539個（重47.0815噸）。被告人鮑某良將上述廢棄包裝桶中的廢棄塑料桶直接對外出售，并雇用工人在璧山區健龍鎮睦佳村2組一處廠房內對上述部分廢棄鐵桶中殘留的化學原料進行收集后使用香蕉水、乙醇等溶劑清洗后出售，對其中部分廢棄鐵桶切割成鐵皮對外出售。被告人鮑某良在處置上述廢棄包裝桶時，未采取任何防治污染措施，放任廢液流出污染環境。2019年3月6日，公安機關將鮑某良經營的廠房查獲，并將鮑某良當場抓獲。經檢測，鮑某良廠房內土壤中石油類含量遠高于背景土壤中石油類含量。經認定，被告人鮑某良從G重慶分公司涂裝車間回收的廢棄包裝桶均為危險廢物。2019年3月29日，被告人陳某榮接民警電話通知后至公安機關投案。被告人鮑某良、陳某榮到案后均如實供述了上述案件事實。案發后，鮑某良揭發他人犯罪行為，經查證屬實。公訴機關認為，被告人鮑某良、陳某榮違反國家規定，非法處置危險廢物，嚴重污染環境，后果特別嚴重，其行為已觸犯《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三百三十八條之規定，應當以污染環境罪追究其刑事責任。在共同犯罪中，被告人鮑某良起主要作用，是主犯；被告人陳某榮起次要作用，是從犯，分別具有《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二十六條第一款、第二十七條第一款規定的量刑情節。被告人陳某榮犯罪后自首，被告人鮑某良到案后如實供述自己的罪行，且具有立功表現，分別具有《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六十七條第一款、第六十七條第三款、第六十八條規定的量刑情節。

2.被告人辯稱

被告人鮑某良對指控的事實無異議。其辯護人的辯護意見是：1.被告人鮑某良清洗廢桶留下的廢液均是作燃料燃燒，并沒有隨地排放，沒有證據證明放任廢液流出污染環境；2.沒有刑法所指非法處置廢桶的行為，且將全部塑料桶、鐵桶作為定罪事實是錯誤的；3.認定廢桶屬于危險廢物的證據不足。綜上，事實不清、證據不足，應當按照“疑罪從無”的規定，不予追究刑事責任。即使構成犯罪，鑒于其如實供述，具有立功表現，依法應當減輕處罰。

被告人陳某榮對指控的事實和罪名均無異議。其辯護人的辯護意見是：1.陳某榮系初犯，具有自首情節，在共同犯罪中是從犯；2.愿意退贓，繳納生態修復費及罰金，悔罪表現良好。綜上，建議對其從輕、減輕處罰，并適用緩刑。

（三）事實和證據

經重慶市渝北區人民法院公開審理查明：2015年3月至2019年3月，被告人鮑某良在重慶市璧山區健龍鎮睦佳村2組一處廠房內從事廢棄包裝桶的回收、處置、銷售活動。2018年7月，被告人鮑某良開始通過被告人陳某榮的介紹收購廢棄包裝桶。陳某榮在明知鮑某良沒有危險廢物經營許可證的情況下，仍與G重慶分公司涂裝車間的相關工作人員聯系，將該車間使用過的、沾染有清洗溶劑、罩光清漆、補給溶劑等化學原料并貼有標簽的廢棄包裝桶交給鮑某良處置，并以每個廢鐵桶18元的價格向鮑某良收取費用。經查，被告人鮑某良通過陳某榮收購了沾染有清洗溶劑、罩光清漆、清漆稀釋劑等化學原料的廢棄鐵桶共計9354個（重170.786噸），收購了沾染有補給溶劑、灰色漿、灰乳液等化學原料的廢棄塑料桶共計5539個（重47.0815噸）。

被告人鮑某良將上述廢棄包裝桶中的廢棄塑料桶直接對外出售，并雇用工人在璧山區健龍鎮睦佳村2組一處廠房內對上述部分廢棄鐵桶中殘留的化學原料進行收集后使用香蕉水、乙醇等溶劑清洗，清洗后的溶液出售給他人餐館作燃料，還對其中部分廢棄鐵桶切割成鐵皮對外出售。被告人鮑某良在處置上述廢棄包裝桶時，未采取任何防治污染措施。

經監測，廠房填埋土總石油烴含量明顯高于背景土。餐館爐灶排氣筒出口排放的廢氣中顆粒物排放濃度不符合重慶市《大氣污染綜合排放標準》表一限值標準。

重慶市環境損害司法鑒定中心通過對原料及沾染原料的容器進行分析，于2019年9月9日作出司法鑒定意見，本案所涉清洗溶劑、清漆稀釋劑、罩光清漆、補給溶劑等均屬于HW49其他廢物“未經使用而被所有人拋棄或者放棄的；淘汰、偽劣、過期、失效的；有關部門依法收繳以及接收的公眾上交的危險化學品”，廢物代碼為900-999-49；本案所涉空鐵桶、空塑料桶屬于HW49其他廢物“含有或沾染毒性、感染性危險廢物的廢棄包裝物、容器、過濾吸附介質”，廢物代碼為900-041-49。

2019年3月6日，公安機關將鮑某良經營的廠房查獲，并將鮑某良當場抓獲。同年3月29日，被告人陳某榮接民警電話通知后至公安機關投案。被告人鮑某良、陳某榮到案后均如實供述了上述案件事實。案發后，鮑某良揭發他人犯罪行為，經查證屬實。

庭審中，公訴人明確本案指控的犯罪數量不包括廢塑料桶的數量，僅包括廢鐵桶的數量，即共9354個、重170.786噸。

另查明，2018年7月至2019年3月，為實時掌握拉廢桶情況，G重慶分公司涂裝車間的相關工作人員建立了微信群，每次鮑某良拉廢桶后，相關人員均會在群里通報拉廢桶的數量、剩下的廢桶數量、下次拉廢桶的時間，等等。根據該微信聊天記錄統計，2018年7月21日至2019年3月5日，鮑某良共拉走廢鐵桶9675個。同時，工作人員每天均會將所使用原料、種類做好記錄，每月由統計員上報給負責處理廢桶的現場主管張某，本案指控廢鐵桶的數量9354個、重量170.786噸，就是依據張某提供的2018年7月至2019年3月加料表計算得來，加料表上載明了G重慶分公司涂裝車間使用原料的種類和數量，以及使用之后會產生的空桶種類和數量。鮑某良從G重慶分公司涂裝車間拉走的廢桶上面均貼有標簽，標簽上標明了產品名稱、毛重、凈含量等。

2015年7月27日，被告人鮑某良因未取得危險廢物經營處理資質擅自處置廢油漆桶、廢機油桶，被重慶市璧山區環境保護局行政處罰：1.責令改正；2.罰款70000元。2016年7月12日，被告人鮑某良因未取得危險廢物經營許可證擅自從事危險廢物的收集儲存，被重慶市璧山區環境保護局行政處罰：1.責令改正；2.罰款100000元。兩次罰款均已繳納。

上述事實有下列證據證實：1.受案登記表、立案決定書；2.到案經過；3.常住人口信息登記表；4.刑事判決書、刑滿釋放人員通知書、行政處罰決定書；5.關于危險廢物處置項目商務合同；6.張某提供的2018年7月至2019年3月加料表、現場來料表；7.危險廢物儲存環節記錄表；8.原料入庫表、出庫表；9.過磅單；10.化學品安全技術說明書23份；11.扣押物品清單、扣押筆錄、提取筆錄、封存筆錄、現場清點筆錄、現場稱重筆錄、物品稱重清單；12.微信轉賬截圖；13.鮑某良拉桶數據（代總——拉空桶群微信聊天記錄整理）；14.關于鮑某良舉報污染環境線索的情況報告、關于鮑某良第八次供述中舉報他人犯罪事實的查證情況說明；15.市場服務合作協議、環境保護協議書、購銷合同；16.鮑某良賬戶交易明細；17.委托檢測報告單、監測報告兩份；18.司法鑒定意見書；19.電子證據檢查工作記錄、現場勘驗檢查工作記錄、辨認筆錄、辨認現場筆錄及照片；20.視聽資料、收集電子數據；21.證人張某明、鮑某柚、鄧某祿、戴某和、張某壽、吳某見、王某友、裴某清、丁某全、李某、代某、張某、李某喜、李某駒、楊某、劉某、管某、劉某強、王某、林某官的證言；22.被告人鮑某良、陳某榮的供述和辯解等。

審理過程中，被告人陳某榮主動退贓168372元，自愿繳納生態修復費20000元。

（四）判案理由

重慶市渝北區人民法院經審理認為：被告人鮑某良、陳某榮違反國家規定，非法處置危險廢物，后果特別嚴重，其行為已構成污染環境罪，依法應予以刑罰處罰。本案查明，收集的廢塑料桶均未進行處置直接出售，而廢鐵桶在微信群里統計的數據是9675個，在加料表里統計的數據是9354個，微信群統計的數據更大，是因為不排除鮑某良還拉走了G重慶分公司涂裝車間以外的其他車間的廢桶，且從有利于被告人的原則，可以認定加料表載明的廢鐵桶9354個、170.786噸為本案的犯罪數量。公訴機關指控的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罪名成立。鮑某良的辯護人提出的事實不清、證據不足，建議宣告無罪的理由不成立，本院不予采納。

被告人鮑某良有犯罪前科，且曾因污染環境違法行為受過行政處罰，可以酌定從重。在共同犯罪中起主要作用，是主犯，鑒于其到案后如實供述自己的罪行，且具有立功表現，依法予以從輕處罰。其辯護人提出鮑某良能夠如實供述，具有立功表現，建議對其從輕處罰的理由成立，本院予以采納。被告人陳某榮犯罪后自首；在共同犯罪中居間介紹，起次要作用，是從犯；審理過程中主動退贓并愿意修復生態，悔罪表現好，依法予以減輕處罰。對其辯護人提出的被告人陳某榮系初犯、從犯，具有自首情節，悔罪表現好，建議對其減輕處罰的意見，本院予以采納。但根據本案的犯罪性質、犯罪情節以及危害后果等，不宜適用緩刑，故對辯護人的該意見不予采納。

針對被告人鮑某良的辯護人提出的其他辯護意見，本院綜合評述如下：

1.關于鮑某良在處置廢桶時是否放任廢液流出污染環境的問題。經查，被告人鮑某良對桶內的殘留物，一般會傾倒出來盛裝在一個容器里單獨出售，然后使用乙醇、香蕉水對廢桶進行清洗，清洗后的溶液用吸塵器吸出來出售給他人作燃料，對其中品相差的鐵桶不予清洗但會切割做成鐵皮，傾倒、清洗和切割都不可避免有廢液流到地面，被告人鮑某良對流出的廢液用泡砂石、鋸木面吸收，然后將吸收了廢液的砂石等填到泥土地上，致使廠房內存在黑色土壤。上述事實與被告人鮑某良的供述、證人鮑某柚、鄧某祿、戴某和、王某友、裴某清的證言等能夠相互印證，形成鎖鏈，足以證實被告人鮑某良在處置廢桶時未采取任何防治措施，致使廢液流到地面，無論是否放任廢液流出還是流出多少，均會造成環境污染，不影響本案的定罪量刑。故對鮑某良的辯護人提出沒有證據證明廢液流出污染環境的意見不予采納。

2.關于鮑某良處置廢桶廢液的行為是否屬刑法所指的“非法處置”行為問題。經查，本案所涉廢鐵桶及廢鐵桶里的殘留物均是危險廢物，鮑某良出售廢鐵桶前進行了一定處置：有的進行清洗并將溶液出售作燃料，有的進行切割并致殘留物流出，不論是清洗、切割還是燃燒，由此產生的廢液和廢氣均未采取任何污染防治措施，導致填埋土中總石油烴含量遠高于背景土壤含量，廢氣中所含顆粒物排放濃度不符合標準。上述事實，有被告人鮑某良的供述、相關證人證言以及監測報告、委托監測報告單等相互印證。本院認為，被告人鮑某良的上述行為不僅違法造成環境污染，甚至危害人體健康，應當認定為刑法所指的“非法處置危險廢物”。本案中，被告人鮑某良也有將廢塑料桶未予處置而直接出售的情形，但公訴機關并未將廢塑料桶納入指控的犯罪數量。故對鮑某良的辯護人提出起訴書將全部塑料桶、鐵桶數量都作為定罪事實以及鮑某良沒有刑法所指非法處置廢桶行為的意見不予采納。

3.關于本案廢桶是否屬危險廢物的問題。鮑某良的辯護人提出，案發現場大量鐵桶、塑料桶無標簽標識，無證據證明屬于危險廢物。本院認為，本案指控和鑒定的廢桶均不是案發現場存放的廢桶，而是加料表上統計的有種類、有數量的廢桶。經司法鑒定，本案所涉空鐵桶、空塑料桶均屬危險廢物。故該辯護理由不能成立，本院不予采納。

（五）定案結論

重慶市渝北區人民法院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三百三十八條、第二十五條第一款、第二十六條第一款、第二十七條、第六十七條第一款、第六十七條第三款、第六十八條第一款、第五十二條、第五十三條、第六十四條，《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辦理環境污染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三條第（二）項的規定，判決如下：

一、被告人鮑某良犯污染環境罪，判處有期徒刑三年，并處罰金100000元；

二、被告人陳某榮犯污染環境罪，判處有期徒刑一年二個月，并處罰金50000元；

三、對被告人陳某榮的非法所得168372元予以追繳（已退）。

（六）解說

本案一審判決后，被告人未上訴，公訴機關未抗訴?！盁o廢城市”建設的理念在于大力推進固體廢物源頭減量、資源化利用和無害化處置，危險廢物作為固體廢物中更加危險的一類，應該受到更加嚴格的管控。在推進“無廢城市”建設過程中，也應當重點關注農村的固體廢物污染情況，尤其應當遏制將危險廢物非法轉移傾倒到農村。

本案被告人鮑某良在沒有危險廢物經營許可證的情況下，通過被告人陳某榮從G重慶分公司涂裝車間，收購并轉移了沾染有清洗溶劑、罩光清漆、清漆稀釋劑等化學原料的廢棄鐵桶共計9354個（重170.786噸），鮑某良以營利為目的，雇用工人在璧山區健龍鎮睦佳村2組一處廠房內對上述部分廢棄鐵桶中殘留的化學原料進行收集后使用香蕉水、乙醇等溶劑清洗，清洗后的溶液出售給他人餐館作燃料，還對其中部分廢棄鐵桶切割成鐵皮對外出售。該收集、清洗、切割行為產生的廢液和廢氣，均未采取任何污染防治措施，導致填埋土中總石油烴含量遠高于背景土壤含量，廢氣中所含顆粒物排放濃度不符合標準等環境污染，屬于《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辦理環境污染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十六條規定的情形，應當認定為“非法處置危險廢物”。

編寫人：重慶市渝北區人民法院 趙文芬 曾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