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二戰記憶:暗黑時刻(套裝共六冊)
- (美)丹尼爾·福特等
- 14028字
- 2022-07-26 10:59:12
3 好事難成真
為了給美國志愿航空隊招募飛行員,比爾·波利聘請了理查德·奧德沃思(Richard Aldworth),很多人錯誤地認為此人在美國參加第一次世界大戰前就投身法國空軍了。而在1941年春天,奧德沃思在沃爾特里德陸軍醫院臥病在床,需要另覓一位可以跑腿的人。身處云南驛飛行學校的斯基普·阿代爾(Skip Adair)此時正好頂上:1940年年底,一隊“零”式戰斗機空襲了云南驛機場,摧毀了20架教練機,這促使阿代爾下定決心回到美國。陳納德讓他在陸航部隊中招募人員。另外還有一位退役的美國海軍中校勞特利奇·歐文(Rutledge Irvine),他在中央飛機制造廠得到招募合同之前就已經在為中國政府招募人員了。參與這項工作的可能還有其他人,陳納德就聲稱自己在漢密爾頓基地招募飛行員時遭遇了被逮捕的威脅。但根據志愿航空隊老兵的回憶,招募他們的人只有歐文、阿代爾和夏季末尾才加入的奧德沃思,奧德沃思頭上還頂著參加拉斐特飛行隊①的光環。
在大多數情況下,招募人向招募對象開出的是每月600美元的報酬并擔任軍官職位的條件。招募人宣稱,參加者可以得到相當于美國陸軍中尉的軍銜。特別優秀者還有機會晉升為分隊長,可獲得每月675美元的薪金并被授予相當于上尉的軍銜。
這些條件相當有吸引力。大多數受招募的飛行員在美軍中不過是層級最低的少尉,至少有一名還是普通士兵。同中央飛機制造廠簽約則意味著可以立刻得到晉升,并獲得原來的兩倍或三倍薪酬。招募者還承諾,每擊落一架日本飛機都可以獲得獎金,但條款太過含糊,沒有多少人相信他們。
歐文的第一批招募對象是兩名俯沖轟炸機飛行員,他們曾在“游騎兵號”航空母艦上服役,這是美國海軍部署在大西洋海岸的兩艘航母之一。其中一名飛行員是22歲的埃迪·雷克托(Eddie Rector),他前一年夏天剛從飛行學校畢業,在“游騎兵號”上駕駛沃特公司的SB2U型“維護者”式飛機,這是一種兼顧偵察和俯沖轟炸的機型。雷克托是北卡羅來納州人,中等身材,像電影明星一般英俊。他在艦上的第一次任務是支援海軍陸戰隊對古巴的兩棲作戰,任務結束后隨“游騎兵號”返回弗吉尼亞州的諾福克海軍基地。1941年元旦,他在諾福克結識了一位新人飛行員。這位飛行員又高又瘦,有著一對招風耳和一臉憂心忡忡的表情,他的人生道路也十分曲折:出生在日本占領下的朝鮮,是一名傳教士的兒子,他父親后來成了得克薩斯州騎警隊的專職牧師。這位飛行員就是大衛·希爾(David Hill),外號“特克斯”。
“游騎兵號”把他們帶到加勒比海地區進行登陸作戰演練,之后又回到了諾福克。1986年,雷克托告訴筆者:“當時有流言說有人在為中國尋找飛行員。”他和希爾決定仔細了解一下這件事。接下來發生的事將在之后四個月里在各個基地不斷上演,他們到諾福克的一個酒店房間里會見勞特利奇·歐文。歐文向他們承諾,這份工作既讓人興奮,又有高收入,而且是為一項高尚的事業而奮斗。歐文說,我們需要飛行員來阻止日本人轟炸滇緬公路,確保中國能夠繼續接收西方的援助物資。據雷克托回憶,歐文向他們展示了一幅包括仰光、昆明和重慶在內的地圖。歐文告訴他們:“中國人繼續支撐下去的唯一辦法,就是維持滇緬公路上的補給線,你們將受陳納德上校指揮,保衛這條直通云南昆明的公路。”
“管他呢,”雷克托回憶說,“我們有興趣干這活兒。”但他心存疑慮,不是關于這份工作,而是因為他們不太可能獲得放行批準。回到駐地后,他發牢騷說:“特克斯,這種好事很難成真。什么都不會發生,上頭不會放我們走的。”
他們的下一項任務比古巴的登陸戰還要刺激。“游騎兵號”保護著一支英國艦隊,從冰島駛向亞速爾群島——基本上橫跨了整個北大西洋。羅斯福總統曾派頭十足地把這片海域定為美國領海,現在則是美國飛行員在艦隊前方搜索可能出現的德軍潛艇。一旦發現有威脅的目標,他們就通過“游騎兵號”通報給英國皇家海軍的驅逐艦,由英國人進行攻擊。美國官方將這類事情稱為“中立巡邏”,美軍的海員們則稱之為“秘密戰爭”。當“游騎兵號”返回諾福克后,歐文中校同雷克托等人見面,告訴他們中國之行已經萬事俱備。
* * *
在美軍陸航部隊的各個基地中,斯基普·阿代爾也在執行相同的任務。32歲的阿代爾身材高瘦,有一頭深色的頭發,是個沉著冷靜的人。他在長島的米切爾基地收獲頗豐,從駐防的第8驅逐機大隊那里簽下了九名飛行員,全都有著駕駛柯蒂斯公司P-40B戰斗機的經驗,這個型號和運往中國的“戰斧”戰斗機基本相同。其中有一個人名叫帕克·迪普伊(Parker Dupouy),是布朗大學的工科畢業生,他說自己之所以想前往中國,是因為亞洲的任務似乎要比歐洲的更安全。他告訴筆者:“我認為美國遲早都要參戰,我寧愿選擇和日本人對抗也不和德國人打仗。這種想法是錯誤的,但我當時認識不到這一點。”
阿爾伯特·普羅布斯特(Albert Probst)也有同樣的想法。他是阿拉巴馬州馬克斯維爾基地的一名少尉,有著一頭紅發。有一天,斯基普·阿代爾出現在那里,想招募一位姓鮑姆勒(Baumler)的飛行員(他的名字也叫阿爾伯特,不過周圍的人都叫他阿賈克斯),他曾志愿參加西班牙內戰。“紅頭發”普羅布斯特說,那個幸運兒被臨時調到了佛羅里達州的埃格林基地。“阿代爾開始跟我說話,”普羅布斯特在20世紀70年代對一位記者如是說,“我馬上意識到,我愿意被招募進去。”他當時正債務纏身,擊落日軍轟炸機對他來說既安全又有利可圖。他沉思道:“仔細想想,我現在每個月只有210美元的薪水,這份工作的酬勞則是每月600美元,我還可以免費前往中國。即使美國參戰,我也不用身處對抗德國的第一線。我不想和德國人糾纏,所以我還是去幫助中國人好了。”
阿賈克斯·鮑姆勒并沒有消極坐等。據馬修·凱肯德爾(Matthew Kuykendall)回憶,埃格林基地的鮑姆勒是個老兵油子,他因為西班牙內戰時的大膽冒險而認識了“陸航部隊的大部分要人”。聽說中國空軍在招收飛行員后,鮑姆勒駕駛一架塞維爾斯基公司的P-35飛機前往華盛頓打探。回來時,他帶來了一份合同,并保證凱肯德爾也可以為中國效力。謹慎的凱肯德爾沒有立刻答應,他回到馬克斯維爾基地和朋友們商量了一番,然后和“紅頭發”普羅布斯特以及另外兩名飛行員一起簽訂了招募合同。
如果有機會的話,埃迪·雷克托倒是愿意同德國人作戰。但這種事情短期內似乎很難發生,所以到6月底,他準備好和歐文簽訂合同了。他告訴筆者:“自從12歲以來,我就只為一件事活著,那就是駕駛飛機。我想要駕駛戰斗機,我想聞到硝煙味,這份合同就是一個好機會。更重要的是,我讀過吉卜林②的全部著作,我為書中描述的世界而著迷,緬甸、印度、中國,就像吉卜林詩中所寫的,‘毛淡棉的舊浮屠,向東遙望著大海’。我想這是親眼看到這一切的時機,更何況還有報酬……我還想,天啊,我真是碰上了好時代。就因為這兩點,我和他們簽約了。”
特克斯·希爾也簽了合同。“我一直想找機會回東方一趟,”他在1962年對記者說,“但驅使我前往中國的或多或少還是因為渴望冒險。我沒有什么特別強的奉獻精神。”從“游騎兵號”上加入他們的還有伯特·克里斯特曼(Bert Christman),他以前是美聯社專題部的連載漫畫家,曾描繪過斯科爾奇·史密斯(Scorchy Smith)的冒險史,在漫畫中,史密斯是一名在拉丁美洲戰斗的美籍雇傭兵飛行員。雷克托回憶說,當他們三個年輕人聲稱要退伍時,基地司令員爬進他的私人水上飛機,到華盛頓向斯塔克上將投訴。司令帶著一副被教訓過的表情回到諾福克,他的抗議被一句話擋了回去:“這是總統批準的,就這樣。”
在北美大陸另一邊的圣迭戈,“薩拉托加號”航空母艦的指揮官試圖阻止四名俯沖轟炸機飛行員退伍,但他被同樣的話回絕了。其中一位飛行員名叫鮑勃·尼爾(Bob Neale)。尼爾是個又高又粗獷的人,但又顯得有些拘謹靦腆,他在艦上還有三年的服役時間,而他渴望能早點退役——對于一個為逃避經濟大蕭條而參軍,而且沒有預見到經濟復蘇和就業增加的小伙子而言,軍旅生涯確實沒有什么值得期待的。“對于即將參與的事,”尼爾說,“對于這個國家、這群人民、這種生活環境,我沒有一丁點兒概念。這只是一場冒險,不是被愛國心或其他諸如此類的東西驅動的……回想一下,我其實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參加。”海軍還欠他1,500美元的薪水和積存的假期,尼爾退役后用這筆錢在6月19日辦了婚禮。
與尼爾的情況相似的還有“薩拉托加號”上的鮑勃·萊赫(Bob Layher),他為了逃避和平時期無聊的服役狀態,曾試圖志愿參加英國、荷蘭和加拿大空軍,但海軍每次都拒絕放行。萊赫的同船船員亨利·格謝布拉赫(Henry Geselbracht)給他帶來了好消息,格謝布拉赫在電話里興奮地說:“我這里有筆交易!”
“你說什么,一筆交易?”
“我們現在可以離開海軍前往中國了。”
萊赫答道:“算我一個。”
但歐文需要的是有經驗的戰斗機飛行員,萊赫回憶說:“我們耗費了大約五分之三瓶蘇格蘭威士忌才說服這個好人。我們一直不放棄,直到他跟我們簽約。大概是早上8點,在清醒過來之前,他終于和我們簽訂了合同。”
作為意外獲得的“獎品”,歐文得到了“薩拉托加號”上的一名戰斗機飛行員。他就是詹姆斯·霍華德(James Howard),一個長手長腳的年輕人(在戰爭時期的照片里,他酷似年輕的英國王儲查爾斯),當時正在“薩拉托加號”上臨時執勤。與特克斯·希爾一樣,霍華德也是在亞洲出生的,他父親曾在廣州當過醫護傳教士,他想再去看看中國。霍華德的回憶與希爾的說法彼此呼應:“最主要的原因還是渴望冒險和行動。”他有著駕駛格魯曼F4F“野貓”戰斗機的經驗,這給歐文留下了深刻印象,歐文按照分隊長的待遇規格把他簽了下來。
在得克薩斯州的倫道夫基地,飛行教官R. T. 史密斯(R. T. Smith)和保羅·格林(Paul Greene)正在1941年的炎炎夏日下揮汗如雨。他們是羅斯福總統大擴軍命令的“受害者”:由于航空部隊的規模正以指數級別的速度增長,剛從飛行學校畢業的他們就被留在倫道夫基地指導新兵。史密斯尤其沒有成為戰斗機飛行員的希望,因為軍隊的最新規定要求高于5英尺10英寸的人不得駕駛戰斗機,而史密斯的身高超過了6英尺。他在《時代周刊》上看到了招募啟事,上面報道說100架柯蒂斯P-40戰斗機已經被運往中國,飛行員也正準備上路。這本雜志上寫道:“在過去的幾個月里,高個子、古銅色皮膚的美國飛行員正悄悄地從東海岸和西海岸的各個港口溜走出逃,前往亞洲。”事實上,此時還沒有飛行員出發,但史密斯和格林為可能錯失的大冒險而慌張起來。他們四處打聽,得知了招募人的住址,隨后發了一封電報:“我們每人都有1,000小時的飛行時間,可以隨時出發。”一周后,在圣安東尼奧的甘特酒店,斯基普·阿代爾和他們見了面,但拒絕了他們的申請。因為阿代爾知道,除了北美公司的BT-9型教練機,他們沒有駕駛過任何新式戰機。史密斯和格林第二天晚上帶了一瓶哈珀威士忌上門。酒精使阿代爾變得更好說話,他們再次提起簽約的事,這一次終于成功了。
另一個理想的招募對象是查理·邦德(Charlie Bond),陸航部隊將他培養成一名戰斗機飛行員,并把他分配到美國空運隊。他像埃迪·雷克托、史密斯和格林那樣,有著電影明星般的英俊面容。這名年輕人的任務是駕駛一架洛克希德公司的“赫德遜”式轟炸機從長灘起飛,到達蒙特利爾后,把飛機交給加拿大飛行員,然后登上一架民航班機返回加州。對于一個希望駕駛速度最快的飛機翱翔天空的人來說,這是一趟無聊的旅程。因此,當一天晚上有朋友打電話告訴邦德中國需要戰斗機飛行員時,他立刻做好了決定。他向周圍探聽,得到了華盛頓的“格林上校”的電話號碼——很可能就是身處中國國防供應公司中的陳納德本人。
邦德在1984年的回憶錄中寫道:“第二天,我打電話到格林上校的辦公室,報告了我的名字和工作地點。我還把兩個好友的名字告訴了秘書,他們都是空運隊的飛行員——喬治·布加德(George Burgard)和詹姆斯·D. 克羅斯(James D. Cross)。24小時內就有電話打到我們營地總部,通知營地長官有三名飛行員退役,現役部隊必須立即放人。”
在佛羅里達州的彭薩科拉海航部隊基地,飛行教官們爭先恐后地想要簽約,基地司令員氣得把名單撕成了兩半。約翰·布萊特(John Bright)和約翰·多諾萬(John Donovan)成功入圍,還有剛從飛行學校畢業的新人漢克·吉爾伯特(Hank Gilbert)和43歲的士兵飛行員路易斯·霍夫曼(Louis Hoffman)。可能是因為姓氏在字母表中太靠后的緣故,迪克·羅西(Dick Rossi)一開始被留在了基地的訓練部門。但他找到招募人,設法簽了約。他解釋說:“當你年輕時,你總想去冒險,那比什么都重要。更何況我在海軍里只能當教官,而無法進入艦隊。”羅西時年26歲,之前是一名商船船員。
一個重大的收獲,或者說看上去像是重大收獲的招募對象是格雷格·博因頓(Greg Boyington),他是海軍陸戰隊的一名28歲的中尉,現在被招募為分隊長。他有著寬闊的肩膀和結實的體格,一張苦瓜臉如同走上血淚之路的徹羅基人③一般。他嗜酒如命,每晚喝到最后都會挑釁別人:“我可以撂倒你們當中的任何一個!”從小到大,他都以為繼父就是自己的生父,從畢業于華盛頓大學到結婚,再到成為波音飛機公司的繪圖員,他一直用著“哈倫貝克”這個姓氏。在得知自己真正的姓氏后,他抓住這個機會重新開始,成為一個單身漢和航空部隊的新兵。(海軍和陸戰隊有規定,成為飛行員后兩年內不得結婚。)他從此生活在謊言中,每個月都要絞盡腦汁捏造工資的使用分配情況,以隱藏自己的前妻和三個孩子以及其他相關人物。
博因頓說,他的招募人是一名拉斐特飛行隊的老兵和退役上尉。他說的就是理查德·奧德沃思。這場招募在市區內的一家普通酒店里進行。奧德沃思信誓旦旦地說:“中國上空的日本飛機不過是些老舊的飛行渣滓,你將會擊落很多沒有武裝的運輸機。我想你也知道,日本人的飛行技術是公認的差勁,而且他們還都戴著近視眼鏡。”
博因頓說:“上尉,這相當不錯,但你怎么知道他們戴著眼鏡?”
“是我們的技術人員從擊落的飛機殘骸中分析出來的……最好的地方還是待遇優厚——每個月675美元。但天空才是極限,”奧德沃思接著說,“因為每擊落一架日本飛機,你都可以獲得500美元獎金。”
博因頓呆坐在那里,據他回憶,他當時是在計算這個計劃可以讓他掙到多少錢。(在1958年出版的自傳里,博因頓筆調輕松地寫下了這個故事,但當時他的賬戶已經告急。陳納德之后也會不無悲哀地發現,一些飛行員在招募時確實被告知只需要對抗沒有武裝的運輸機。)
最奇怪的招募對象是約翰·佩里(John Perry),他是一名海軍飛行員。從圣迭戈州立大學退學后,他加入了陸軍,成為航空兵學員,但因為騷擾女友的住處而被除名。佩里借用了朋友的姓名和學歷從頭再來,成了一名海軍新兵。后來他當上了水上飛機的機長,駕駛聯合飛機公司氣派的PBY型“卡塔利娜”巡邏轟炸機在加州海岸巡邏。他用埃德溫·科南特(Edwin Conant)這個假名申請去中國效力,盡管沒有戰斗機駕駛經驗,他還是成功獲批了。事實上,他已經超過一年沒有在陸地跑道上降落了。
最后,招募人共計簽下了100名戰斗飛行員,但只有99人真正去了亞洲。(從名單上消失的是陳納德最想要的一個——阿賈克斯·鮑姆勒,一位號稱在西班牙擊落了四架德國和意大利飛機的飛行員。鮑姆勒因為曾為外國政府效力這一無法抗辯的理由而被禁止出境,這多少顯得有些可笑。)他們當中有59人來自海軍,7人來自海軍陸戰隊,這反映出歐文中校是最早開始招募行動的,還表明了海軍部長諾克斯比較熱心的支持。陸軍提供了33人,但中央飛機制造廠之后還會為云南驛的飛行學校聘請10位來自陸航部隊的教官。
這批飛行員簽訂的合同展現了驚人的修辭水平,其中沒有提及戰斗、獎金支付,甚至沒有提到飛行:
鑒于雇主……在中國經營飛機制造、操作和維修業務并鑒于其希望雇員參與業務,而雇員也愿意得到此工作。據此提出……
條款1.雇主同意聘請雇員開展相關的業務,履行規定的職責,雇員同意提供指定的服務。在雇員忠實、勤奮地開展業務和履行職責后,雇主給予雇員美元現鈔作為報酬……
條款2.上述雇傭關系自……雇員在美國離境港口向雇主代表人報到之日起生效……并自到達中國入境港口之日起持續一年……如出現下文提及的情況,可提前終止。
* * *
中央飛機制造廠向飛行員們提供了旅行必需的文件、到加州的火車票、到達目的地后的食宿、100美元零用錢、前往亞洲的交通方式和500美元的回程旅費。如果飛行員受傷致殘或死亡,飛機制造廠會支付六個月的工資作為遺產。(飛行員還有10,000美元的人身保險,保費從其薪酬中扣除。)合同中沒有關于飛行員主動辭職的條款,但他會因為不服從管理、裝病逃逸、泄露機密、濫用酒精或藥品,或者“并非因為其職責,而是因為自身不檢點而導致的疾病或殘疾”而被開除——這里提到的“疾病”指的就是性傳染病。
為了補救上述可能出現的情況,飛機制造廠雇用了一名美國陸軍的外科醫生托馬斯·金特里(Thomas Gentry),而他聘請了兩名醫生、一名牙醫和一名男護士。金特里還想增加女護士,他向耶魯大學公共衛生學院咨詢,對方告訴他去找紅發的艾瑪·簡·福斯特(Emma Jane Foster)。畢業前,福斯特在中國度過了整個大三,但她想回美國。畢業后,她在中國找不到工作機會,只好在芝加哥的貧民區打工。金特里醫生致電她父親時,老福斯特立馬替她答應了,因為他認為不管什么樣的工作都比現在這個強。福斯特簽約了,一同簽約的還有一位名叫喬·斯圖爾特(Jo Stewart)的老護士。
接下來還有機場保養組組長、地勤修理員、機械師、軍械師、無線電通信員、螺旋槳專家、降落傘裝配工、攝影師、氣象員、文員和勤務兵——所有人都服務于飛機和飛行員。在空軍里,一支擁有如此規模的戰斗機編隊需要1,000名地勤人員;而飛機制造廠給出的名額只有200人,且實際上只有186人抵達亞洲,他們中的大多數都是軍人。羅伯特·M. 史密斯(Robert M. Smith)中士簽訂了每月300美元報酬的合約,他是一名26歲的大學畢業生,在第20驅逐機大隊中擔任機械師。史密斯被普林斯頓校友理查德·哈利伯頓(Richard Halliburton)的著名影片《探求傳奇故事的大道》深深吸引,那是一部關于環游世界的電影。對他而言,薪水并不是那么重要,他在日記中寫道:“我愿意以每月100美元的薪水得到這份工作。”
弗蘭克·洛松斯基(Frank Losonsky)這一年剛滿20歲,他的年齡太小,需要另外一名中士在合同上副署簽字。但他也是一位艾利森引擎專家,因此他成了斯基普·阿代爾的一個重大收獲。阿代爾以每月350美元的酬勞把洛松斯基簽下來做地勤人員,這是當時現役士兵能夠拿到的最高薪水。很久以后,洛松斯基解釋道:“我不是為了拯救世界或者逃避什么,去那里只是為了錢、有補貼的旅行和冒險的希望。”
在米切爾基地,阿代爾找到了一位名叫喬·喬丹(Joe Jordan)的技工,這名39歲的中士記得自己20世紀20年代時曾和陳納德一起在第1驅逐機大隊服役。在20世紀30年代,作為軍隊中的一名財務人員,他曾給幾位后來去了杭州飛行學校任教的飛行員支付薪水。現在,他也志愿前往亞洲,主要目的是為了陪伴一位好友。
米切爾基地P-40戰斗機的軍械師查克·貝斯登是一個特別合適的招募人選。很久以后,他回憶道:“我那年剛滿21歲,是一名每月工資只有72美元的上士,給這幫人做同樣的工作則有350美元的月薪。那可比大隊司令員掙得還要多!……有人說我們是出于愛國主義而加入的,我敢肯定有這種因素,當時每個識文斷字的人都看得出美日關系正急劇惡化。但真相是,我們中的大部分人都只是喜歡冒險的毛頭小子,我們看到了一個掙大錢和旅游的好機會。”
在諾福克的海航部隊基地,有三名海軍氣象員加入了隊伍,他們是阿倫·弗里茨克(Allen Fritzke)、唐·惠爾普利(Don Whelpley)和蘭德爾·理查德森(Randall Richardson)。1985年,弗里茨克告訴筆者,1941年7月一個周六的上午,他正無所事事地在辦公室周圍轉悠。辦公室里響起了電話鈴聲,他拿起話筒接聽了。“我是歐文中校,”話筒里的聲音說,“有誰想去中國嗎?”
弗里茨克回答:“有,我就想去。”
“還有沒有別人?”
“噢,這里還有幾位,”弗里茨克看向同在屋里的惠爾普利和理查德森,“你們兩位有興趣去中國嗎?”
他們說:“好啊。”對于年輕又無所事事的人們而言,為什么不去一下呢?根據歐文的指示,他們來到了市區的一家普通酒店,收到了每月300美元的工作邀約。回到基地后,他們對當值的士官說需要一份特別退伍令,士官帶他們見了基地司令。司令怒罵:“這都是什么亂七八糟的事?”他還親自給歐文打了電話。讓士兵們喜出望外的是,司令低聲下氣地說:“是,中校,這些人會在15分鐘內放行。”
在諾福克基地簽約的還有湯姆·特朗布爾,就是那位在“奧古斯塔號”上目睹中國空軍艱難出擊的水手。他擅離職守去尋找歐文中校,走遍了市區的每一家酒店。在所有人中,特朗布爾的理由無疑最瘋狂:他在中國生活時有一位俄國情人,現在他想回去找她。
但美國志愿航空隊中仍然沒有文職軍官。比起飛行員,軍隊更加需要文職軍官來落實大擴軍的事務。陳納德試圖說服他同父異母的弟弟喬加入,但這名大學生拒絕了他。在游說斯基普·阿代爾時,他交了好運,阿代爾同意在招募結束后擔任軍需官。陳納德接著去咨詢國務院里的那些中國通,他們推薦了保羅·弗里爾曼——那位在1938年和陳納德一起打棒球的傳教士。弗里爾曼正失業在家,和家人一起住在芝加哥。
接到邀約的弗里爾曼飛赴華盛頓,前往中國大使館報到。他被指派為隨軍牧師和負責文娛活動、體育鍛煉以及聯絡事務的軍官,每月有350美元的薪水。陳納德讓他馬上投入工作,負責采購300名美國人在中國兩年間所需要的一切——咖啡、番茄醬、花生醬、罐頭肉、罐頭黃油、芥末、蛋黃醬、面粉和運動裝備——絲毫不管這些東西在當地都可以買得到。弗里爾曼花了一上午擬定清單,用了一下午打電話給華盛頓的批發商們訂購物品。他當天晚上返回了芝加哥,心中帶著對陳納德差遣他、壓榨他和讓他打雜的迷惑和不滿。事實上,他是體現陳納德用人手段的一個好例子,陳納德有那種窮盡一切手段和資源來實現目標的突出個性。奧爾索普告訴筆者:“他可以一邊輕松地嚼著口香糖一邊操控事情,他是這方面的天才。”
* * *
1941年6月,第一批被招募的人員到達洛杉磯,向吉恩·波利報到。他們中的一些人完成了穿越北美大陸的漫長旅途才到達那里。喬·喬丹和他的朋友決定坐飛機前去,他們在內布拉斯加州的奧馬哈市下了飛機,好讓喬丹到愛荷華州的蘇城探望前妻。由于沒有別的交通工具,他們回到奧馬哈訂了機票。但由于錯過了航班,他們改乘火車,中途在懷俄明州的夏延市下車走動并去購買一瓶威士忌。然而,他們沒找到賣酒的地方,只好找一輛前往猶他州的出租車。(1962年喬丹向哥倫比亞大學的采訪者談起這件事時,他的記憶或者地理知識可能出了錯。)乘坐出租車的計劃失敗后,他們上了一列帶餐車的火車。他們終于在6月6日安全抵達洛杉磯的喬納森俱樂部,之后就被巴士送到了北邊的舊金山。
保羅·弗里爾曼跟隨先行人員登上“皮爾斯總統號”郵輪,這艘船的船名被油漆涂掉,特等艙全部變為軍隊宿舍。船上擠滿了前往菲律賓增援道格拉斯·麥克阿瑟(Douglas MacArthur)將軍的部隊。美國志愿航空隊的先行人員有30人,除弗里爾曼外全都是地勤和文職人員,他們稱弗里爾曼為“圣老喬”。這些退役人員在一等艙休息室里安營扎寨,惹得船上部隊的長官十分不滿:他要求他們跟正規部隊一起操練,接受長官的檢查以及向長官立正行禮。他們回應說:“走開吧,大兵,我們現在是自由人。”在檀香山,他們試圖把女人偷運上船;在馬來半島南端的新加坡,他們穿著熱帶花短褲向英國海關官員吹口哨;在萊佛士酒店住宿的16天里,他們在房間內打高爾夫球。攝影師吉姆·里吉斯(Jim Regis)還把英國俱樂部的秘書扔進了游泳池。這群人還舉辦了一場假的選美大賽,獎品都是無法兌現的空頭承諾,里吉斯、喬丹甚至弗里爾曼都來擔任裁判。保羅·佩里(Paul Perry)充滿感情地回憶說:“這幫瘋狂的美國人快把英國佬逼瘋了,他們把當地女孩都帶進最高檔的餐廳里,喝光英國人所有的金湯力雞尾酒和其他一切可以喝的東西。”
這些人實在太過輕率,有人把此行的目的透露給了合眾社的記者,后者在7月9日發文報道稱:“今天,30名美國飛機機械師和維護人員從紐約抵達這里,他們將在下周取道仰光前往中國,援助中國空軍。我們獲悉,若干不同型號的美國飛機已被運抵仰光,還有數量更多的飛機正在運輸途中。”任務的秘密性就這樣一掃而光。加上之前在《時代周刊》上刊登的報道,日本人在美國志愿航空隊到來前已獲得了充足的預警。
在舊金山,由37名飛行員、84名地勤及文職人員和2名護士組成的大部隊聚集在酒店里。他們身穿平民的服裝,護照上有五花八門的身份來掩飾自己的真實來歷。前飛行教官吉爾·布萊特(Gil Bright)受父親啟發,化裝成五金店職員(老布萊特是賓夕法尼亞州雷丁市的一名批發商);喜歡記日記的機械師羅伯特·史密斯以無線電臺播音員的身份前往中國,他曾在科羅拉多州大章克申市的KFXJ電臺當過兩年播音員;來自塞爾弗里奇基地第1驅逐機大隊的P-40戰斗機飛行員矮壯的羅伯特·莫斯(Robert Moss)裝扮成特技演員;來自“薩拉托加號”的瘦削的鮑勃·尼爾則搖身變成農場工人。
作為他們的指揮官,陳納德護照上的身份是“高級管理人員”——在當時的環境下也稱得上貼切。7月7日夜間,就在中國抗日戰爭打響四周年之際,陳納德飛赴舊金山。他對中國領事館進行了禮節性的拜訪,然后帶著奧德沃思和金特里會見了馬克·霍普金斯(Mark Hopkins)。在所有話題中,他們集中討論了送兩名女護士到一群男人中是否妥當。最終結論是女護士可以一同出發,但必須住在甲板上層的客艙中,以避免可能出現的問題。他們將搭乘在荷蘭注冊的“亞格斯方丹號”郵輪,這是一艘屬于爪哇太平洋航運公司的船。
陳納德本人登上泛美航空公司的飛機,于深夜飛往檀香山。其他人則在第二天即7月8日的早上出發。在舊金山海灣,這歷來都是個陰冷多霧的時節。“薩拉托加號”上的俯沖轟炸機駕駛員查理·莫特(Charlie Mott)是這群人的領隊。莫特時年26歲,比大多數飛行員都要年長,而且還違反海軍禁令結了婚。“早上10點離開妻子時,”他在輪船駛過金門大橋之后寫道,“我試圖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但僅僅只能免于崩潰。言語無法表達分離帶給我的空虛感。”在海上,莫特竭盡全力維持紀律,他著力整頓甲板下方的那些下流游戲,獎勵表現好的人艦橋觀光的機會,并在餐廳主持周日的禮拜。
離開檀香山后,“亞格斯方丹號”得到了“鹽湖城號”和“北安普頓號”兩艘巡洋艦的護航。這是勞克林·柯里特意安排的,他擔心得知消息的日軍會綁架這些空軍人員。巡洋艦護送“亞格斯方丹號”向南穿越赤道,避開馬紹爾群島和加羅林群島,這些原為德國殖民地的島嶼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被日本占領了。離開澳大利亞后,一艘荷蘭巡洋艦接替了美國軍艦,繼續護送他們穿過印度尼西亞群島,直抵新加坡。8月11日,“亞格斯方丹號”靠岸停泊,船上的白蘭地和5,000瓶可口可樂被盡數喝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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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納德在香港花了三天時間應酬英國皇家空軍的人員,順便招募文職軍官。他的最大目標是哈維·格林勞,這位前飛機經銷商正準備返回美國。陳納德到酒店時,哈維和妻子奧爾加正在收拾行李,陳納德邀請哈維到美國志愿航空隊中擔任副司令——相當于二號人物。陳納德還簽下了威廉·戴維斯(William Davis),他是一名英裔愛爾蘭人,人稱“達菲”。戴維斯稱,自己在“一戰”時曾為英國皇家陸軍航空隊服役,現在希望避開兵役。他處于既是推銷員又是半失業的狀態,在香港和一個名叫多琳·倫堡(Doreen Lonborg)的有夫之婦同居。倫堡自稱是英國人,但她出生在中國并有著丹麥護照,是從她疏遠的丈夫那里得來的。
在這群外國流動人員中,只有倫堡活到了20世紀80年代。她充滿敬畏地回憶奧爾加·格林勞說:“她十分美麗動人,有著碧綠的眼睛和我見過的最長的睫毛——真是個充滿異國情調的尤物!她的雙眼是真正的碧綠色。”照片中的格林勞有著引人注目的身高,穿著高跟鞋的她和身邊的一群男人一樣高。她的父親是一名采礦工程師,在墨西哥的杜蘭戈州工作,那里也是奧爾加姐妹的出生地。20世紀20年代的墨西哥處于騷亂時期,奧爾加姐妹跟隨母親遷居加州好萊塢。大約在1929年,她從高等職業技術中學畢業。與陳納德相似,奧爾加也在年齡上造假,她聲稱自己只有19歲,但實際上是21歲,減去兩歲是為了方便轉入美國的中學。她“友善、有吸引力而又博學,”她的妹妹在2001年對筆者說,“她很漂亮,只要她一進房間,所有人都會看著她。她確實需要人們的注視。”
哈維·格林勞是西點軍校的畢業生,但他考了兩次才考上,而且只參加了為期兩年的為準備“一戰”而加速培訓軍官的項目。他在班上名列倒數,更糟的是,他在丑聞中結束了自己的第一場婚姻,還因為此事被迫在1931年退役。在好萊塢,哈維認識了年輕的奧爾加·索爾斯④(Olga Sowers),去中國擔任飛行教官前,他向奧爾加求愛成功。哈維從未獲得過中尉以上的軍銜,但他自稱“格林勞少校”。在美國志愿航空隊時期的一幅肖像中,他頭戴一頂制帽,身穿開領的卡其襯衣——是個英俊的男人,但嘴上帶著游移不定的感覺,雙眼則無精打采。照片中的他就沒有那么好看了,他顯得臃腫肥胖和疲倦無力。奧爾加看上去比丈夫年輕了一半,但實際上她只比哈維年輕十歲。
陳納德讓格林勞夫婦和達菲·戴維斯盡快收拾,然后和他一起出發。(倫堡和丹麥的丈夫離婚后也到了昆明。)7月18日,陳納德乘坐中國航空公司的道格拉斯飛機抵達重慶,接踵而至的就是27架三菱G4M“一”式陸上攻擊機。陳納德是第一次看見這種新式的雙引擎轟炸機,其載彈量接近“九六”式陸攻飛機的兩倍。
美國志愿航空隊就這樣錯失了第一個任務——在1941年夏天保衛重慶領空。在此期間,也沒有蘇聯飛行員對抗日本:一個月前,希特勒用高明的手段蒙騙了斯大林,發動了入侵蘇聯的戰爭,所有蘇聯空中力量都被召回并派遣到西部前線。除了需要稍微注意一下地面防空火力,日軍的“一”式陸攻飛機和護航戰斗機如入無人之境,在重慶上空肆虐。中國人只擊落了個別飛機,但其中包括三菱的A6M型,也就是“零”式戰斗機。通過查驗“零”式戰斗機的殘骸和審訊俘虜,中國情報部門制作了一份極為精準的“零”式戰斗機數據表和識別圖。美國大使館的麥克休少校把這份情報發回了美國,又復制了一份副本交給陳納德。
不巧的是,這份情報里的側視圖有一個重要錯誤。真實的“零”式戰斗機的尾翼被設計師拉得很長,使它呈修長的雪茄狀;但中國人發現的飛機殘骸的尾部破損得太過嚴重,難以復原,繪圖師們只好參照日軍陸航部隊的中島Ki-27型固定起落架飛機,給“零”式畫上了一個渾圓的尾翼。這個混合物酷似中島公司即將投產的另一款戰斗機,幾個月后,這一紕漏將導致中緬戰場上的志愿航空隊飛行員分辨不清對方的機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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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愿航空隊的姍姍來遲還導致了另外一個結果。作為原來設想的基地,昆明巫家壩機場因為西南季風帶來的暴雨而無法使用。埃德·波利想出了一個辦法——波利家的人真是足智多謀!他讓英國人租借緬甸同古的凱多機場給他們,這可以說是一舉多得的巧妙安排。既可以使航空隊的基地靠近敏加拉洞的飛機組裝點,又可以使陳納德在沒有空襲威脅的情況下訓練隊伍,還可以使蔣介石相信他們的補給運輸無須占用滇緬公路上緊張的運力。
英國空軍中將羅伯特·布魯克-波帕姆(Robert Brooke-Popham)認為,提供基地給美國人是劃算的。對于皇家空軍來說,放棄凱多機場只是微不足道的損失。夏季的同古簡直是瘧疾、登革熱和痢疾的培養皿,那里只部署了皇家空軍第60中隊的幾架“布倫海姆”轟炸機,而把它們調回仰光附近的敏加拉洞機場無疑更加便捷而合適。此外還有別的好處,布魯克-波帕姆考慮到,如果日本人發動進攻,“作為租借協議的共識,可以抽調美國志愿航空隊的部分或全部力量去保衛緬甸”。而陳納德卻不知道這一項沒有在機場租借協議上寫明的條款。
同古坐落在錫唐河寬闊的河谷中,位于仰光以北175英里處。同古的主干道上日夜穿梭著前往臘戍的卡車,旁邊的鐵路上也有大量貨運列車朝同樣的方向轟鳴而去,展現著滇緬公路的擁擠和繁忙。這座城鎮位于公路稍微偏西的地方,彎曲狹窄的街道在竹子搭建的商店和小屋之間延伸,街道上有酒鋪和原本是酒店的妓院。最顯眼的是一座紅磚砌成的火車站,這棟建得毫無章法的建筑里有鎮上唯一的一家餐廳。同古的主要物產是柚木,在年輕的英國“叢林業務員”的監管下,大象和大批苦力搬運工把這些木頭從熱帶雨林中拖拽出來。鎮上有23,000人,包括幾千名印度人、一些半開化的克倫族人和幾百名西方人。
同古的社會由十幾個居住在郊區的英國家庭統治著。這些家庭中的男人都是軍官(同古是最近成立的第1緬甸師的總部所在地)和麥格雷戈柚木公司的經理人。在業余時間,他們聚集在金卡納俱樂部,打著高爾夫球、網球和臺球,喝著加蘇打水的威士忌,參加夫人們輪流舉辦的晚餐派對。男士們戴著黑領帶,在女士們離場后抽起雪茄,談論著世界大事,沉浸在不可遏止的樂觀情緒中。周日,他們在圣路加教堂再次碰面,這是一座英國國教的教堂,它的墓園里的墓碑比座椅上的信眾還要多。對歐洲外來者而言,東南亞確實是一個不太友善的地方。
在城鎮以北6英里的地方,越過曼德勒公路上大量被拋棄的損毀卡車和守衛著佛塔的緬甸神話中的猛獅雕像,就是通往凱多機場的小路。機場只有一條南北走向的長4,000英尺的跑道,表面覆蓋著瀝青。它的東邊是克倫山,鋸齒狀的山丘在陰霾下顯現出淡淡的藍色,是緬甸和泰國之間的邊界線。不同于骯臟破敗的同古,這里的鄉下散發著美妙的熱帶風情,到處都是粗壯的樹木和鮮花盛開的灌木叢。
皇家空軍在凱多機場外建造了一座小型控制塔、一些機庫和辦公樓。在距機場1英里的地方,有一座按照東南亞建筑風格用柚木和竹子搭建而成的軍營,其中沒有內部隔間,外墻從腰部到屋檐位置都是開放式的,向陽的一邊設有走廊。房屋內沒有紗窗,住客要睡在蚊帳罩著的木板床上,床板上還貼著“為陛下服務”的標簽。發電機能正常運轉時,天花板上的吊扇可以給他們帶來一點流動的空氣。屋頂是用竹子和茅草搭成的,廁所則是開放式的蹲坑,一邊的墻上還裝有小便斗,由印度清潔工負責打掃。
7月26日,陳納德在卡尼的陪同下視察了凱多機場,卡尼從昆明開始就一直在陳納德左右。在場的還有駐防緬甸的皇家空軍大隊長澳大利亞人E. R. 曼寧(E. R. Manning),以及搭乘一架中央飛機制造廠的比奇雙引擎飛機來到同古的埃德·波利。陳納德對機場不是很滿意,但他沒有更好的選擇,只好同意了這個安排。
由于阿代爾還在招募人員,格林勞夫婦和達菲·戴維斯仍在香港等待簽證,陳納德留下卡尼負責現場指揮,自己先行離開。卡尼正和莫羅斯同居,她是個精干的中國女人,在滇緬公路上做著自由貿易——在仰光收購一輛卡車,把它裝滿貨物,開到昆明后連貨帶車一并賣掉。她跟隨卡尼到了同古,照看著滇緬公路上的生意,同時也想看看這次旅程能為她帶來什么新機會。
與此同時,遠在華盛頓的羅斯福總統批準組建第二美國志愿航空隊,主要裝備洛克希德公司和道格拉斯公司的雙引擎轟炸機。這些飛機是從英國人的訂單中轉交過來的,它們的任務包括“對日本實施燃燒彈轟炸”。這使喬治·馬歇爾阻止轟炸機來華的努力付諸東流,他像是在對付一只跳上沙發的貓,無論把貓放到地上多少回,它都會再次跳上來。
①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援助法國的美國志愿空軍小隊,原名“N·124美國人小隊”,1916年年底更名為“拉斐特飛行隊”,因戰績卓著而聞名于世。
②約瑟夫·吉卜林(Joseph Kipling,1865—1936),英國小說家、詩人,主要作品有《營房謠》《七海》《基姆》等,1907年獲諾貝爾文學獎。
③徹羅基人是原居于美國南阿巴拉契亞山脈的土著部落,1838年冬天在美國陸軍的驅逐下被迫西遷到俄克拉荷馬州。由于天氣、疾病和營養不良等原因,遷徙過程中至少有4,000人死亡,這次遷徙因而被稱作“血淚之路”。
④奧爾加·格林勞婚前的本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