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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老銀杏講的第二個故事是“慶父不除,魯難未已”。其實,只要樹老就有故事。但難得的是,一棵樹能原地不動地守著一個故事,一等兩千年,等來一個偉人舊典新用,又恰合其意。很多人知道這句話是從毛澤東1949年4月4日為新華社寫的時評《南京政府向何處去?》里讀到的。當時古老而又苦難的中國大地已經被戰爭揉搓得破爛不堪,亟待和平。但蔣介石就是不肯罷手,還要打下去。毛澤東說:“慶父不死,魯難未已。戰犯不除,國無寧日。”蔣政府必須倒臺。但誰親眼見過那個該死的慶父?現在還在世的人當然不可能了,就是在世的樹也只有浮來山的這棵老銀杏是唯一證人了。這條古老的格言被它收入年輪、掛在了樹梢上已兩千多年,正好讓毛澤東用來解釋時局,迎接新時代的到來。

故事的原本是這樣的。到春秋后期,禮樂崩壞,無論各諸侯國之間還是王室內部,你爭我奪,已經沒有什么規矩,寡廉鮮恥,什么丑事、壞事都能干得出來了。尤其是齊、魯兩國,折騰得最兇。老銀杏站在莒國的浮來山上,看著這些人間罪惡,有時不免一陣惡心。

先說這個魯國,國姓姬,與天子同姓,周公后代。因為是與齊國同日封的大國,兩國淵源很深,而齊又多美女,所以魯國國君多娶齊國公主為婦。而齊國,姜子牙后代,國姓姜,就是我們現在常說的“美女姜”的“姜”。不想這些“美女姜”色重德輕,多不守“婦道”,嫁到魯國后常弄出點風流事來。作為王室,家事即國事,風流事常常演化為政治事件甚至國家災難。齊僖公有個女兒名文姜,出嫁之前即長期與自己的異母兄(后為齊襄公)私通,國人皆知。后來嫁給魯桓公,還是藕斷絲連,舍不得這個情哥哥。齊襄公登位后借邀請魯桓公與文姜來齊訪問,居然在宴席上灌醉魯桓公,派人暗殺了這個妹夫。對外說是飲酒過量身亡。你看這成什么體統。

魯桓公的繼位者是魯莊公,即桓公與文姜親生的兒子,他明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被老媽和舅舅聯合謀殺的,但忌憚齊國的國力,也無可奈何。奇怪的是魯國王室就是走不出娶齊國美女的魔咒,在他即位二十四年之后,又娶了一個“美女姜”。這女子名“哀姜”,比她的婆婆“文姜”更加不安分。來魯不久,就看上了一個風流公子哥,正是魯莊公的長弟慶父。慶父在魯國也是出了名的壞人,政治上勾結各種勢力積攢奪權資本,暗中收買武士為他效命,生活上則聲色犬馬,腐敗之極。哀姜愛其風流,喜其權勢,兩人打得火熱。但凡高層政治的男女之情都是政治交易,浪漫的桃色事件,最終都將會演化成殘酷的血色黃昏。魯國的大災就要臨頭了。

轉眼到了公元前662年,魯莊公病重,開始討論繼承人的問題。魯莊公和哀姜之間沒有生子,無嫡長子可選,這倒給慶父與哀姜奪權留下了極大的活動空間。哀姜提出一個方案,她雖不生育,但同她陪嫁過來的妹妹為莊公生有一子名啟,可扶之為君。慶父支持。可是,魯莊公不同意。他想立另一個名姬般的公子接班。這里面就又藏著一段故 事。

在未娶哀姜之前,魯莊公看上了他的鄰居黨氏的女兒孟任,便去勾引人家。孟任是大家閨秀,講究禮儀,要求魯莊公許諾娶她為正夫人。她又怕魯莊公說話不算數,還特地互相割臂刺血,歃血為盟。孟任嫁給魯莊公之后,生了一子名姬般。應該說姬般是正版公子。魯莊公對孟任始終懷有愧心,又不放心哀姜與慶父的勾結,遂想立姬般為繼承人。這既是夫妻感情上的平衡也是政治上的平衡。他知慶父不可靠,于是就立儲大事去征求其他兩個弟弟的意見。不想三弟叔牙已經受賄,便力挺慶父接位。四弟季友正直,說:“父傳子位,歷來如此,有子在何能傳弟?”堅決擁護姬般接位。莊公說眼下叔牙、慶父已聯為一體,可奈何?季友很堅決,說:“我會以死力挺姬般繼位。”遂派人用藥酒毒死了三哥叔牙,卸其聯盟右臂。

果然,魯莊公去世之后,季友假托國君之命,奉姬般為君,保新君暫住在娘家黨氏家中。慶父哪能罷休,就派人刺殺了姬般,發動政變,扶啟為君,是為魯閔公,做他的傀儡。季友就領著魯莊公的另一個兒子姬申出逃,在國外建立流亡政府。身為鄰國,齊很關心魯的局勢走向。齊桓公就派大夫仲孫湫借出使之名到魯國去了解情況。仲孫湫回國后向齊桓公報告:“魯國的問題全在慶父一人,如果不除去慶父,魯國的災難是永不會終止的!”這就是那句傳于后世的名言“慶父不死,魯難未已”。果然,一年后慶父得寸進尺,又殺死了魯閔公,自立為君,與哀姜完全把持了國政。兩年之內,魯國的兩個國君連續死于慶父之手,國家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百姓人人恨不能食慶父之肉以解其恨。

慶父漸漸不能控制政局,就在公元前660年一個早晨帶著哀姜溜出國門,悄悄地向莒國逃去。正是秋季,寒風乍起,只見遠處一團黃葉壓山,半山之上正是那棵老銀杏孤守路旁。他們一同爬上山來,累得氣喘吁吁,靠在樹下商議。慶父說:“我自知罪重,仇人太多,不管跑多遠也會被人追殺。你跟我反受其害,還是另覓一小國隱姓埋名去吧。我就在這棵老銀杏樹下做一個掃院看廟人。”說罷,兩人抱頭痛哭,灑淚而別。哀姜帶著數人投奔邾國而去。

這時季友已返回魯國,奉魯莊公另一庶子申即位,是為魯僖公,政局才算稍稍安定下來。這魯國本是周天子最早封的姬姓大國,禮儀之邦,這幾年讓慶父連弒兩君,折騰得國無綱紀,道德崩壞,一片敗亡氣象。新君上臺后哪能咽下這口惡氣。便派使臣上浮來山與莒國交涉,愿出重金將慶父引渡回國。這莒國本不想得罪齊、魯,今又能收一批重金,便痛快答應下來。誰知,這事走漏了風聲。那天晚上月白風清,慶父一人掃罷院子,便搬了一塊石頭,坐在銀杏樹下,自斟一壺濁酒,對樹興嘆。想我慶父,王室貴胄,曾呼風喚雨,弒君殺臣如同換馬,不想今天到了這步田地。真要回到魯國,怕連個全尸都不保了。于是起身先向老銀杏敬酒一杯,反潑于地,口中念念有詞:“老銀杏呀,看在這一兩個月灑水掃葉的份上,就求你收我歸去吧。”說罷懷中抽出一條三尺白綾,甩向高枝之上。老銀杏將銀綾一收,慶父懸在半空。凄冷的月光篩過縱橫的枝葉,隱隱約約在白綾上畫出一行字:慶父不除,魯難未已,惡有惡報,終死今日。

慶父雖死,魯國上下民心難平,還是要清算哀姜的舊賬。她與慶父私通,玩弄權謀,是連弒兩君的從犯,有人命在身。此時,齊國正是公子小白齊桓公主政,他打出“尊王攘夷”的旗號,要延續周禮,主持國際正義。哀姜是齊國王室女子,出國去聯姻是政治任務,本該如昭君出塞,文成進藏,搞好兩國關系,留下一段外交佳話。不想她在魯國做出這種壞事,讓齊國感覺很沒面子。桓公為了表示他的大義滅親和重振周禮的決心,也為了修復與魯國的關系,責令邾國將哀姜引渡回齊國,然后處死,“以尸歸魯”。這段政治丑聞總算翻過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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