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多語系統的復雜性表現

多語系統十分復雜，從系統的內部組成和外部關系就已經略見端倪。不僅如此，多語系統還具有同其他復雜系統相似的特性，本文從三個主要特性進行闡述，分別是系統開放性、發展非線性、初值敏感性。

（一）系統開放性

所謂開放系統，就是指系統與外界環境有物質、能量和信息交換的系統，反之則稱為封閉系統（黃潤生、黃浩，2005：24）。這里需要明確兩種情況：首先，當多語系統并未完善（這并非指一般意義上的語言完美）時，也就是說多語系統中的某種語言仍處于學習過程之中，那么外界環境必然給予語言輸入以促進學習，無論是通過課堂教學還是課外交際，都是在從外界汲取新的語言知識。其次，當多語者已停止所有語言的學習，那么是否就意味著停止與外界的接觸了呢？答案是否定的。在多語者的生活過程中無法排除任何新知識、新信息的輸入，即便忽略不計，多語者選擇哪一種語言進行交際，取決于交際對象所使用的語言。此時，新知識、新信息的輸入是不可避免的。通常，語言使用者有一種傾向，即趨同于交際對象使用的語言，比如兩個既會說上海話又會說普通話的上海人在一起，只要交際的一方使用母方言，另一方就會自然跟進。當然語言的選擇還與多語者自身語言的不平衡有關，語言使用者傾向于選擇能夠滿足自身交際需求的語言。

多語系統的開放性還體現在系統的不斷擴充上，多語系統可以隨時接受新的語言系統的進入。當多語者因為某些原因而選擇學習一種新的語言時，這一語言會作為新的動力源引起系統的運動和再調整。在語言知識層面，新的語言知識，如詞匯進入到原有的知識體系中，需要學習者對詞匯進行加工，并和原有概念詞匯匹配；表現在語言使用上，多語者表達同一概念時就會增加一種語言選擇，針對外界環境所做出的反應也會相應變化。

（二）發展非線性

非線性是渾沌學最為重要和突出的理論之一。“非線性”是一個數學概念，“所謂線性相互作用，簡單地說，就是這種作用的總和剛好等于各部分作用相加的代數和，同時這種代數性質的可疊加性意味著各部分的作用都是獨立的、互不相關的，它們可以從系統中分割出來加以考慮。這里的線性就是指簡單的比例關系。而非線性相互作用就是這種作用的總和不等于各部分作用相加的代數和。也就是說，在非線性相互作用下，系統產生了千變萬化的整體行為。這里所指的非線性實際上是對線性這種簡單關系的偏離。”（黃潤生、黃浩，2005：25）“非線性系統是不具有疊加性的系統，非線性現象表現為部分之和不等于整體。”（張公瑾、丁石慶，2009：287）也就是說“1+1≠2”。

就多語系統而言，雖然其內部可以粗略劃分為一語系統、二語系統、N語系統等，但是“L1+L2+L3+……+Ln≠N語系統”，也就是說，它們之間不是簡單的疊加關系。多語系統是內部多種語言動態作用的結果，一種新的語言進入語言系統，勢必會同現存的語言形成競爭機制。多語能力是多語者借助多語系統表現出的能力，與單語者相比，多語者在交際表達、語言認知等方面都顯現出明顯的優勢。

此外，多語的發展過程是非線性的，即投入與結果不成線性比例。這里我們以時間和語言水平的相互關系為例。假設某一語言的發展為線性過程，即投入相應的時間就能得到相應的結果，那么我們就能夠通過這樣的線性過程預測語言學習者的學習結果（如圖4注5所示），顯然這是不合乎常理的。語言發展的過程實則如圖5所示，是曲線發展的，存在波動和變化，這是因為語言的發展受諸多因素（個體因素、環境因素、教學因素等）的影響，沒有任何一個因素可以決定結果和語言發展走向。

圖4 語言線性發展示意圖
圖5 語言非線性發展示意圖

多語發展更是如此，每一種語言都有各自的發展線路，存在多條不同的發展曲線，而且語言最終的水平也是不平衡的，而且很可能隨著其他因素的變化而出現衰退和突增。多語系統內部的各種語言的質量是不均衡的，也是因人而異的。

（三）初值敏感性

渾沌學理論中，對初值的敏感依賴性值得注意，它是指系統在運行過程中，由于受到各種因素的干擾，初值的微小改變會影響到后續過程的大范圍變化，從而導致軌道發生巨大偏差（李素秋，2008），就如同“蝴蝶效應”一般。

根據該理論，一個微小的因子變化，會引起整個系統的調整。多語系統內部的一個因子變化，雖然不顯見，但是系統運動的軌跡就可能不同。例如，有位多語者具有上海話、意大利語、英語和德語的語言知識，當她學習漢語普通話時，“中間”一詞由普通話系統進入，而這個學生一時忘記了用上海話如何表達，此時，上海話中表“中間”概念的詞被抑制了，意大利語、英語和德語相應概念的詞語雖未被抑制，但在表達方式上存在差異。英語的middle指涉“中間”概念，但受語法規則限制，漢語可以說“路中間有塊大石頭”，以“路中間”為地點，充當主語，英語卻不可如此表達（只能說There is a big stone in the middle of the road.），學習者需要對英語的middle以及其他語言表“中間”意義的詞語進行剖析。如此一來，整個多語系統都要因為這一因子的進入而做出相應的處理。

多語者每種語言進入多語系統的生理初值、心理初值、語言初值都是不同的，即學習某種語言的年齡、認知發展程度是不一樣的，對該語言的情感態度和學習動機是不一樣的；他們的語言背景是不同的，可能已有豐富的語言學習經驗，可能已掌握的語言同新語言的語際關系更緊密，凡此種種，不一而足。因此對新的語言學習不是對先前語言學習過程的復制，進入語言系統的途徑也各有差異。

此外，如果我們將多語者置于社會文化理論的視域下，語言是認知發展的中介工具，多語者同樣借助語言來認識和適應社會。在這個過程中，多語者的多語系統可視為其社會化的初始值，不同多語者的多語組成是不同的。這樣一個顯見的差異初值，會影響他們對不同社會和不同文化的認識，也同樣影響著他們和不同語言文化之間的社會距離和心理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