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場 宮中另一室

（查迷艷、伊拉絲、亞勒薩、算命人上。）

查迷艷　亞勒薩大人，可愛的亞勒薩，什么都知道的亞勒薩，簡直是獨一無二的亞勒薩，你對女王稱贊的那個算命先生呢？我倒想要知道會嫁個怎么樣的丈夫，你不會說他頭上要戴綠帽子吧？

亞勒薩　算命先生！

算命人　有什么吩咐？

查迷艷　就是這個人嗎？先生，你什么都知道？

算命人　在大自然的無窮奧妙中，我能看出一點。

亞勒薩　（對查迷艷）伸出你的手來。

（艾諾巴及侍從送酒和水果上。）

艾諾巴　（對侍從）快把宴席擺好，給女王祝酒，酒要多一些。

查迷艷　好好先生，給我算個好命吧。

算命人　我算不出好命，只是看得出來。

查迷艷　那就請你給我看出好命來，好不好？

算命人　你看起來還會更好看。

查迷艷　他說的是臉孔嗎？

伊拉絲　不對，老臉還可以搽粉呀。

查迷艷　搽粉能遮住皺紋嗎？

亞勒薩　不要打斷算命先生的話，要好好聽！

查迷艷　聽！

算命人　關于愛情，你拿出去的多，拿回來的少。

查迷艷　那還不如把心灌醉呢。

亞勒薩　不要說了，聽他怎么講。

查迷艷　好了，我知道有什么好運氣。一個早上我可以嫁三個國王，下午卻又成了寡婦。到了五十歲還會生個孩子，連謀害耶穌的希律王也不敢再下毒手。我簡直可以嫁給奧大維·凱撒，和我們的女王爭輝比美了。

算命人　你活得比你侍候的人更長久。

查迷艷　謝天謝地！活得有結果總比無花果好。

算命人　你過去的生活比將來的好。

查迷艷　這樣看來，我的孩子都不知道他們的父親是誰了。請算一算我會有多少個兒女？

算命人　假如你的愿望能夠懷孕，能夠生兒育女的話，你的兒女會成千上萬。

查迷艷　去你的吧，笨蛋，算命就是胡說八道，我也不和你計較了。

亞勒薩　你以為你在床上干的快活事只有你自己知道？

查迷艷　去你的吧。來，給伊拉絲算個命。

亞勒薩　我們都要算個命。

艾諾巴　我的命，還有不少人的命，今夜都是喝醉了酒上床。

伊拉絲　（伸出手來。）別的地方找不到貞潔，至少我的巴掌是干凈的。

查迷艷　尼羅河一泛濫，兩岸還會鬧旱災嗎？

伊拉絲　去你的吧，只會在床上撒野的女人，你又不會算命。

查迷艷　不對，要是一只油滑的濕手還沒有干過風流的勾當，那真是聞所未聞，聽得我的耳朵都要發癢了，請你隨便給她算個命。

算命人　你們兩個的命都差不多。

伊拉絲　怎么會？怎么會？說詳細點！

算命人　該說的都說了。

伊拉絲　難道我的命不比她的好一丁點兒？

查迷艷　這一丁點兒，你希望好在什么地方？

伊拉絲　我并不希望男人在床上的功夫好一丁點兒。

查迷艷　下流的想法，老天會有報應的。亞勒薩——過來，給他算個命，給他算個命，讓他娶一個不會生孩子的女人，主管生育的愛西絲女神啊！我求求你了，讓他娶的女人死掉，再娶一個不如她的，接著娶的一個不如一個，最后一個笑著把他送進墳墓；讓他一輩子做五十回王八！好個愛西絲女神，求求你了，你可以不答應別的，哪怕是更重要的請求，但是這一回，求求你答應了吧！

伊拉絲　阿門，情愛的女神，聽聽下界人的禱告吧！要是看到安分守己的好人娶了一個蕩婦會叫人心痛，那看到壞蛋沒做王八不會更叫人心碎嗎？所以愛西絲女神啊，賞罰都要一樣公平嘛！

查迷艷　阿門。

亞勒薩　她們要我當王八，不惜自己先當婊子，不是這樣嗎？

（克柳葩上。）

伊拉絲　不要胡說八道，安東尼來了。

查迷艷　不是安東尼，是女王。

克柳葩　你們看見了主上嗎？

伊拉絲　沒有，娘娘。

克柳葩　他沒有到這里來過？

查迷艷　沒有，娘娘。

克柳葩　他本來還高興的，忽然一下想起了羅馬似的，就憂從中來了。艾諾巴！

艾諾巴　女王？

克柳葩　去把他找來。

（艾諾巴下。）

亞勒薩呢？

亞勒薩　在這里聽候吩咐呢。主上來了。

（安東尼及信使上。）

克柳葩　我不想和他不期而遇，我們還是走開的好。

（眾下，安東尼及信使除外。）

信　使　是富薇亞夫人先上戰場的。

安東尼　打我的兄弟盧克旅？

信　使　是的，但是這一仗很快就打完了，形勢需要他們聯合起來打凱撒，但凱撒的優勢兵力一下就把他們趕出了意大利。

安東尼　那不要緊。還有什么更壞的消息？

信　使　壞消息會連累說壞消息的人。

安東尼　只會嚇倒傻瓜和膽小鬼。說下去吧，說實話即使會害死人，我也會像聽好話一樣聽。

信　使　拉比納這個消息可嚴重了：他帶著帕西亞的大軍在亞洲大事擴張，勝利的旗幟沿著幼發拉底河飄揚，從敘利亞到利第亞，一直到了艾奧尼亞，而——

安東尼　而安東尼，你是要說安東尼吧。

信　使　啊，將軍！

安東尼　實話實說吧，不要拐彎抹角。在羅馬，大家怎樣說克柳葩，你就怎么說。富薇亞用怎樣的字眼指責我的錯誤，你也照樣指責。只要是說實話，我并不怕指責。等到我心平氣和的時候，才能拔掉心頭的雜草，得到豐富的收獲。現在就說到這里吧。

信　使　那我就告退了。（下。）

（另一信使上。）

安東尼　西西庸有什么消息嗎？說吧！

信使二　從西西庸來的信使——

安東尼　有那里來的人嗎？

信使二　他在等候您的吩咐。

安東尼　叫他來吧。——（信使二下。）

埃及的鎖鏈拘束太厲害了，我非掙脫不可，否則就要沉淪在迷戀之中，難以自拔了。

（信使三送信上。）

你是什么人？

信使三　富薇亞夫人去世了。

安東尼　她在哪里去世的？

信使三　在西西庸，她的病情，還有其他重要的事，信中都有詳報。

（呈上書信。）

安東尼　你可以走了。

（信使三下。）

這一下可走了一個好樣的人。她在世上，我巴不得她早點走，失掉了她，我卻又懊悔了。眼前的歡樂轉來轉去，越轉越遠，最后轉到了反面。她一走，我反而只看到她的好處。把她往后推的手反而把她推向前了。我一定得離開這個迷人的女王；像我這樣沉迷不悟已經孕育了千差萬錯，遠遠超乎預料了。

（艾諾巴上。）

怎么樣了，艾諾巴？

艾諾巴　主帥有什么吩咐嗎？

安東尼　我得盡快離開這里。

艾諾巴　為什么？那不要害死這些娘兒嗎？我們都曉得，稍微有點薄情都會要了她們的命；如果她們看到我們走了，那她們也就只剩下死路一條。

安東尼　我不得不走了。

艾諾巴　萬不得已，就讓娘兒們死了吧。雖然無緣無故拋開她們是太可惜了，但是為了爭奪天下的大事，她們也就算不了什么啦！克柳葩只要聽到一點風吹草動，馬上就會死去活來！我見過她為了微不足道的小事都死過二十回了。看來生和死都是性的沖動。所以她總是要死要活的，死也快，活過來也快。

安東尼　她機靈得超過想象。

艾諾巴　哎，主帥，不是的。她們的愛情是最純潔的細皮嫩肉中提煉出來的精品。我們不能把她們的嘆息和眼淚比作和風細雨，因為她們哭得像狂風暴雨，打破了歷書上的記錄。這不能說是她機靈，而是像天神一般能呼風喚雨。

安東尼　但愿我從來沒見過她才好。

艾諾巴　啊，主帥，那你就錯過了天下的奇景，沒有一飽眼福，即使游遍天下，也彌補不了這個損失。

安東尼　富薇亞死了。

艾諾巴　什么？

安東尼　富薇亞死了。

艾諾巴　富薇亞？

安東尼　死了。

艾諾巴　那么，主帥，你應該謝天謝地了。如果天神要掠奪一個人的妻子，那就說明世界上還有好裁縫，舊衣服穿破了，還有人會做新的。假如世界上除了富薇亞沒有別的女人，那你的損失真是無法彌補，你的確應該痛哭流淚，這樣，你的悲痛才能得到一點肉體上的安慰。但是，你現在的損失得到的補償卻是一頂王冠。舊裙子穿破了換新的，那還有什么痛苦？要流眼淚，只消用洋蔥刺激一下眼睛，也就夠了。

安東尼　她在國內挑起的爭端不能不由我去解決。

艾諾巴　那你在這里引起的糾葛，尤其是和克柳葩日日夜夜沒完沒了的糾纏，如果你不留下來，還有誰能解開這個死結呢？

安東尼　不要說開心話了。通知三軍將士整裝待發吧。我會去告訴女王匆促行軍的原委，不只是富薇亞去世了，還有更加緊迫的理由催促我回羅馬。國內的親朋好友也都來信談到鉤心斗角、你死我活的爭奪，催我趕快回去。小龐貝已經膽大妄為，向凱撒發起挑戰，要統治海上的帝國。我們搖擺不定的公民很難賞罰分明，總是等到功成之后再補發遲到的獎賞。他們把對老龐貝的尊崇都轉移到他兒子身上。小龐貝既有名望又有實力，還有更可貴的血統和家世，就屹立于天下，變成主力軍了。這樣擴張下去，羅馬面面受敵，就要陷入危機。戰馬的鬃毛會變成咬人的小蛇，但在成長期間還沒有釀成蛇毒。趕快去通知我麾下的三軍將士，準備行裝，待命出發，不得有誤！

艾諾巴　得令。

（各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