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場 羅馬雷必達府中

（艾諾巴與雷必達上。）

雷必達　艾諾巴，做個好人吧，如果你能勸說你的主帥采取溫和的態度，那就立大功了。

艾諾巴　我會勸他照常行事的。要是凱撒使他生氣，他就會目空一切，發出戰神的殺聲。假如安東尼的胡子長在我臉上，我今天也不會刮臉的。

雷必達　個人恩怨，要以大局為重。

艾諾巴　但也不能錯過時機。

雷必達　事有大小輕重。

艾諾巴　輕重也有緩急不同。

雷必達　你在感情用事，但是請你不要煽風點火。尊貴的安東尼來了。

（安東尼與聞梯迪上。）

艾諾巴　那邊凱撒也來了。

（凱撒、梅塞納、亞格帕上。）

安東尼　要是我們在這里不能解決問題，聞梯迪，你就去中東吧。

凱　撒　梅塞納，我不知道。你去問亞格帕好了。

雷必達　尊貴的朋友們，我們到一起來商量大事，不要讓小事干擾了我們。如果有什么不合意的地方，希望能耐心聽下去。如果為了小分歧而引起大爭論，那就不是治病救人，而是把輕傷治成重傷了。因此，高貴的戰友們，我誠心誠意地請求你們，要用溫和的字眼談尖銳的問題，不要讓小事化大就好。

安東尼　說得好，即使我們率領大軍沖鋒陷陣，也都應該這樣。

凱　撒　歡迎你來羅馬。

安東尼　謝謝。

凱　撒　你好嗎？

安東尼　你好，你好。

凱　撒　不客氣。

安東尼　聽說你對有些事情看不順眼，其實那是些合情合理的事情，雖然你看不慣，其實和你并沒有什么關系。

凱　撒　假如我無緣無故，或者小題大做，就看什么都不順眼，那不是鬧笑話么！尤其是對世上少有的你，我怎么會這樣失敬，在與你無關的事情上說三道四呢？那不是要鬧更大的笑話么！

安東尼　我在埃及，凱撒，那和你有什么關系？

凱　撒　就像我在羅馬和你沒有關系一樣；不過，如果你在那里策劃要推翻我，那就不能說和我沒有關系了。

安東尼　你說策劃，那是什么意思？

凱　撒　只消看看這里對我發生的事就明白了。你的妻子和兄弟都和我打仗，而他們起兵的理由都是為了你，你就是他們打仗的口號。

安東尼　你沒有搞清楚事情的真相，我的兄弟并不是為了我才跟你打仗的。我了解的情況是從和你交鋒的對手那里得來的可靠消息。我的兄弟不單是向你的權力挑戰，也是向我挑戰。我們不是同在羅馬當權的人嗎？關于這點，我在給你的信上已經說過。如果你要惹是生非，那得找個更充足的理由，光靠這一點是站不住腳的。

凱　撒　你太自作聰明，東拼西湊，編造借口，但也未免小看對方了吧。

安東尼　不是這樣的，絕不是這樣，我知道，我敢肯定，你一定知道我們是干大事的合作伙伴，我的兄弟反對我們的共同事業，他反對你也就是反對我，我怎么可能慫恿他來反對我自己呢！至于我的妻子，我只希望你也能見識到一個這樣潑辣的女人。雖然我們三分天下，對三軍發號施令，卻休想要她俯首聽命。

艾諾巴　要是我們都有這樣的老婆，我們的軍隊就更強大了！

安東尼　凱撒，她這樣自以為是，不聽人言，為所欲為——還會精心算計——我不得不承認給你帶來了危害。關于這點，我只能說我對你是力不從心了。

凱　撒　我給你寫了信，你在亞歷山大狂飲爛醉，根本就不看信，并且不肯接見使者，就要打發他走。

安東尼　咳，他不等通報就擅自進來，我剛宴請了三個國王，醉醺醺的，這點我第二天就和他說明了，這不等于道歉嗎？所以不要談這個人的事了，要爭論也輪不到他頭上。

凱　撒　你違背了你發誓要遵守的條款，但我卻沒有違反過誓約。

雷必達　凱撒，不要說得太重了。

安東尼　不，雷必達，讓他說下去，他現在談到的和我的名譽有關，他說我違背了誓約。說吧，凱撒，我違背了什么條款？

凱　撒　你答應過要支援兵力和財力，但卻什么也沒有支援。

安東尼　那只不過是疏漏而已。在我心不在焉的時候，我也不能主宰自己的心意。我現在答應盡可能彌補，我這樣老實說，并不是說我沒有力量，自然，有力量也不能不老實說。事實是富薇亞要我從埃及回羅馬，就在這里打起仗來。她為了我發動了我不知情的戰爭，為了這點，我可以毫無愧色地向你鞠躬道歉。

雷必達　說得不失大將風度。

梅塞納　請二位不要舊事重提，傷了和氣！不如抓住眼前的時機，彌補過去的失誤吧。

雷必達　說得好，梅塞納。

艾諾巴　對，如果目前二位能夠重修舊好，等到龐貝銷聲匿跡之后，如果你們閑得無事，那時再來打嘴仗也不遲。

安東尼　你只知道打仗，不要多說了。

艾諾巴　有理不在多言，我幾乎忘記了。

安東尼　你說話不分場合，所以不要多說了。

艾諾巴　那好，我就做個會想不會說的啞巴吧。

凱　撒　他說話的內容并不錯，只是說話的措辭不太好。我們的所作所為如此不同，怎能長期友好相處呢？但是，如果有什么緊箍咒能把我們緊緊箍在一起，哪怕走遍天下，我也愿去尋找。

亞格帕　我說一句好嗎，凱撒？

凱　撒　說吧，亞格帕。

亞格帕　你有一個同母的妹妹，人人夸贊的奧大薇亞，而偉大的馬克·安東尼現在又是鰥夫。

凱　撒　不要這樣說，亞格帕，要是克柳葩聽見，你可要吃不消啦！

安東尼　我還沒有結婚，凱撒，我倒想聽亞格帕說下去。

亞格帕　要使你們永遠友好，結成同心協力的兄弟，那就需要牢不可破的聯系，這個聯系就是奧大薇亞。如果安東尼娶她為夫人，她的美貌配得上蓋世英雄，她的賢德風度也無人能及，如果你們結為夫妻，那無論多大的猜疑都會顯得微不足道，對危險的恐懼也會化為烏有。今天的流言蜚語成了令人半信半疑的事實，將來的事實卻會勝過流言蜚語。她的愛會成為你們的互愛，并且帶來大眾的熱愛。請原諒我的妄言，這并不是心血來潮想到的話，而是處心積慮的肺腑之言。

安東尼　凱撒意下如何？

凱　撒　那要先聽聽安東尼的高見。

安東尼　不知道亞格帕說的話有多大的力量？如果我說，就照他說的辦吧。

凱　撒　那他說的也就等于凱撒說的。凱撒還可以為他的妹妹奧大薇亞做主。

安東尼　這樣好的主意，又說得這樣好聽，夢里聽到都會高興。讓我們攜手推進這件好事，從現在起，兄弟加友情就要彌漫我們遠大的前途了。

凱　撒　我要親手把妹妹交托給你，我們的兄妹關系是無人不知的，讓她把我們的王國和我們的心緊緊地聯系在一起，永遠不分開吧！

雷必達　這真是天作之合了，阿門！

安東尼　不過，我暫時不能對龐貝動武，因為，說也奇怪，他最近對我非常客氣，我不能讓人說我太不通人情了。但是事過之后，我就可以改變態度了。

雷必達　時間不能等人，你不先下手，龐貝就要動手了。

安東尼　他現在在哪里？

凱　撒　在密西那一帶。

安東尼　他在陸上有多少兵力？

凱　撒　兵多勢大，并且越來越大，海上更有絕對優勢。

安東尼　他的名聲的確很大。我們早商量商量就好了。不過，現在也不算晚，而在披掛上陣之前，是不是先把剛才說的大事辦了更好？

凱　撒　那是再好沒有的了?，F在就請你去和我妹妹見面，我來帶路。

安東尼　雷必達，這件大事當然少不了你。

雷必達　高貴的安東尼，我就是生了病也不能不去呀！

（鼓樂齊鳴。眾下。艾諾巴、亞格帕、梅塞納留場上。）

梅塞納　老兄，歡迎你從埃及回來。

艾諾巴　梅塞納，你是凱撒的心腹；亞格帕，你是我的好朋友。

亞格帕　好一個能說會道的艾諾巴！

梅塞納　事情解決得這樣好，可真叫人高興。你在埃及過得好吧？

艾諾巴　哎，老兄，我們睡得不和太陽見面，醉得通宵燈紅酒綠。

梅塞納　一頓早餐八只烤豬，只有十二個人吃。是真的嗎？

艾諾巴　這只是老鷹頭上的小蒼蠅，我們真是吃得天昏地轉。

梅塞納　如果傳聞屬實，她真是個征服普天下男子漢的女王了。

艾諾巴　她第一次在西德諾河上見到安東尼，就俘虜了他的心。

亞格帕　那說她給愛河增光添彩，也不算過分了。

艾諾巴　我可以告訴你們：女王坐的畫舫就像金光閃閃的寶殿；舵樓金碧輝煌，紫帆飄著異香，引得風也害起相思病來；銀槳擊水，為笛聲打拍子，使得癡心的水波追隨不舍。至于女王，那簡直沒有文字可以形容，她斜臥在金色錦緞制成的天帳之下，比巧奪天工的維納斯女神像還更美三分；她兩旁站著幾個可愛的童子，臉上露出笑笑的酒窩，就像沒有翅膀的小愛神，手里拿著五彩繽紛的羽毛扇，扇出一陣陣清風，本來要讓她柔嫩的臉頰感到涼爽，結果卻使她的臉色越發嬌艷緋紅了。

亞格帕　安東尼真是大飽眼福啰。

艾諾巴　她的侍女都打扮成美人魚，一舉一動都要留神她的眼色，看得使人眼花繚亂，覺得美不勝收。舵手打扮成海上女神，如花似玉的纖手掌握著絲織纜索，靈活自如地輾轉前進。畫舫中散發出看不見的撲鼻異香，彌漫著河濱兩岸。男女老幼都傾城出動來看女王，而安東尼一個人坐在寶座上，在空無一人的廣場上吹著口哨，空氣如果能夠離開空間，也會飛去看女王的，那就要在廣場上留下一片天然的真空了。

亞格帕　真是舉世無雙的絕代美人！

艾諾巴　她一上岸，安東尼就要請她共進晚餐，她回答說：如果他愿意做她的嘉賓，豈不更好？彬彬有禮的安東尼從來不會讓美人聽到一個“不”字，他修臉整容比平常多花了十倍時間才去赴宴，而且按照他的老規矩，為了回報他飽看的眼福，他付出的代價是一顆毫無保留的愛心。

亞格帕　真是一個出賣王家色相的婊子！她使老凱撒放下了寶劍，來上她的寶床，讓他耕耘，卻由她來收獲。

艾諾巴　我有一次看見她在大庭廣眾之下，漫漫長街之上，蹦蹦跳跳，跳了四十多步，跳得氣喘吁吁，說話上氣不接下氣，但卻說得如此美妙動聽，使缺點都變成了優點。氣喘吁吁也變成香汗淋淋、甜言蜜語了。

梅塞納　不過，這次安東尼可得和她一刀兩斷了。

艾諾巴　不會的，他怎么舍得呢？年齡不會使她衰老，她的習慣也不是老一套，而是花樣翻新的。食色，性也。別的女人一吃就飽，她卻使你越吃越餓，越想再吃，永遠不會滿足。她本身就是風情，連神圣的祭司也不得不祝福這個上帝親手制造的天生尤物。

梅塞納　如果美麗、智慧、賢德是三女神的靈丹妙藥，那奧大薇亞就是萬里挑一的治病良方了。

亞格帕　我們走吧。好樣的艾諾巴，如果你不嫌棄，就請到我家去吧。

艾諾巴　我很樂意，老兄，謝謝你了。

（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