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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是認為,”雅各把煙斗從嘴上拿下來說,“它出自維吉爾?!闭f完,便把椅子往后一推,朝窗子走去。

世界上最瘋狂的司機,肯定要數那些開郵車的了。那輛紅郵車沖過蘭姆水道街,在郵筒旁邊突然來了個急轉彎,不但蹭了道邊石,而且驚得那個踮著腳尖往郵筒里投信的小女孩抬起頭來,又害怕,又好奇。她手探在信箱口愣了一下;然后把信一丟,跑了。我們看見一個踮著腳尖的孩子時很少動過惻隱之心——更常見的則是心里有一種隱隱約約的不快,鞋里的一粒沙子,幾乎犯不著取出來——這便是我們的感覺,于是——雅各轉向了書櫥。

從前,這里住的是大人物,午夜已過,他們才從宮廷回來,把緞子衣服下擺綰成一團,站在精雕細刻的門柱下,這時睡在地墊上的仆人掙扎著醒過來,趕緊扣住馬甲下面的幾個扣子,把他們迎進門來。十八世紀的苦雨泄進水溝。然而,如今的南安普頓街之所以引人注目,主要是因為在那兒,你總能發現一個極力向裁縫兜售烏龜的商販。“展銷花呢,先生;上等人衣服,講究的就是靚麗奪目,先生——還有干凈,先生!”于是他們便把烏龜亮出來。

在牛津大街的穆迪圖書館的拐角上,紅色的、藍色的珠子統統串在線上。公共汽車糾結在一起。正在進城的施波爾丁先生盯著前往牧羊人叢林的查爾斯·巴奇恩先生。公共汽車靠得很近,這就給靠外的乘客一個相互注視的機會。然而很少有人利用這樣的機會。人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好想。個個都把往事鎖在心里,好像那是背得爛熟的一本書里的片片書頁;他的朋友只能念出書名;詹姆斯·施波爾丁,或者查爾斯·巴奇恩,而迎面過來的乘客卻什么也念不出來——除了“一個紅胡子男人,”“一個身穿灰裝、嘴叼煙斗的青年。”十月的陽光照耀著這些一動不動坐在車上的男男女女;小約翰·斯特金乘機縱身一躍跳下車梯,提著那個神秘的大包,在車水馬龍間,左躲右閃上了人行道,吹起了口哨,很快便湮沒于人海中——永遠杳無蹤跡了。公共汽車一路顛簸,想到離自己旅程的終點又近了一點,人人都由衷地松了一口氣,盡管有的人用往后享受的指望——在城里一家市區酒店煙霧騰騰的角落里,吃吃牛排和腰子布丁,喝喝酒,或者玩一局多米諾骨牌,哄騙自己,從而忘掉眼前的麻煩。是啊,當警察舉臂把車攔住,太陽曬著你的后背,坐在霍爾本的一輛公共汽車的頂層,人生還是蠻過得去的嘛,如果有一種人分泌出來、容納自己的殼那樣的東西,我們在這里便發現了,大街匯集的泰晤士河兩岸,圣保羅大教堂宛如蝸牛殼頂上的渦螺一般,是最后的點睛之作。雅各下了車,吊兒郎當,拾級而上,看了看表,最后決定還是進去……難道這還需要動腦筋?是啊。這些情緒的變化多么耗人哪。

這兒光線昏暗,有白色大理石的鬼魂附身,風琴永遠向它們吟唱。要是一只靴子嘎吱一響,那可夠怕人的;還有儀式;教規。司儀用他的權杖把下面的生命擺平。天使般的合唱隊員甜美、圣潔。尖細的歌聲,琴聲永遠在大理石肩膀周圍繚繞,在交叉的指縫里進出。永不停息的安魂曲——安息。年復一年,里杰特太太一直在擦洗咨詢會辦公室的臺階,擦累了,便在那位偉大的公爵墓下面坐下,兩手交叉,雙目半瞇。對于一個老婦人來說,這可是個豪華的休息場所,身邊安放著那位偉大的公爵的遺骨,他的豐功偉績對她來說,毫無意義,他的名字她也一無所知,盡管她從來不會忘記向對面的小天使們打個招呼。出來時,希望自己的墳墓上也有同樣的景象,因為厚重的心扉已經敞開了,安息的思緒、甜美的旋律便躡手躡腳地溜了出來……不過,黃麻商人斯派塞老頭,可沒有這種遐想。說來奇怪,這五十年來,他從未進過圣保羅大教堂的門,盡管他辦公室的窗戶就對著教堂墓地?!熬瓦@么回事?唉,一個悲涼、古老的地方……納爾遜的墓在哪兒?這回來不及了——下回吧——要給募捐箱里投一枚硬幣……是雨天還是晴天?唉,天要是能下定決心該有多好!”孩子們吊兒郎當地往里溜——教堂司事擋住了?!粋€又一個……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抬起眼睛,噘著嘴唇,同樣的陰影掠過同樣的面龐;厚重的心扉敞開了。

從圣保羅大教堂的臺階上看,再沒有比這一點更確定無疑了:那就是每個婦女都奇跡般地穿著上衣,裙子和靴子;有收入;有目標。只有雅各,手里拿著在拉德門山買的芬萊的《拜占庭帝國》,顯得有點與眾不同;因為他手里有一本書,他會準時在九點三十分坐在自己的壁爐邊,把這本書翻開研究一番,而在這批蕓蕓眾生中,再沒有一個人會這樣做的。他們無家可歸。屬于他們的是街道;商店;教堂;不計其數的書桌;連片的辦公室燈光;那些貨車是他們的,還有高懸在街道上方的鐵路。要是你再仔細瞅瞅,你會看到三個上了年紀的人,彼此隔著一段距離,在人行道上玩“跑蜘蛛”,仿佛街道就是他們的客廳似的,這兒,有一個女人靠著墻,目光茫然,鞋帶攤開,并不沖著你叫賣。海報也是他們的;新聞報導的就是他們。一座城市毀了;一場比賽贏了。一幫無家可歸的人在天底下盤桓,藍天白云被一片化為塵埃的鋼屑和馬糞結成的天棚擋住了。

那邊,綠蔭下,西布利先生埋頭盯著白紙,把形象轉移到對開紙上,你注意到每張書桌上都像食品一樣擺放著一摞紙張,當天的營養,被那勤奮的筆慢慢吃光。數不清的高級外套,各有其主,整日空掛在一條條走廊里,但鐘一敲六點,每一件都塞得滿滿當當,于是那些小小的身影兒,或者破開,形成兩條褲筒,或者鑄成粗粗的一塊,保持一種角度,做出向前的動作,在人行道上突飛猛進;然后掉進了茫茫的黑暗。人行道的下面,深陷在地里的是一條條空空洞洞的排水溝,旁邊一溜兒黃燈,永遠指引著它們的去向,搪瓷牌上的大字,標明地上的公園、廣場,和山上的圓形劇場。“大理石拱門——牧羊人叢林”——對大多數人來說,拱門和叢林永遠是藍底白字。只在一個地方——那也許是阿克頓、霍洛威、或者肯索山崗,加里東路——這種名字才指你購物的商店,也指一些住宅,其中一座的右邊,截頭樹從鋪路石的縫隙中長出來,屋內有一扇掛著窗簾的方窗,還有一間臥室。

日落已經很久了,一位瞎眼老婦人坐在一把輕便折凳上,背對著倫敦聯合濟貧院和史密斯銀行的石墻,懷里緊緊地摟著一個棕色混血女孩,在放聲歌唱,不是為了討得幾塊銅板,不,而是發自她欣喜狂亂的內心深處的心聲——她那顆充滿罪孽的、鞣制過的心——因為那個緊貼在她懷里的孩子就是她的罪孽的果實,這會兒她本該躺在床上,拉開床帷,進入夢鄉,而不是在燈光下聽她母親的狂放的歌聲,她靠著銀行坐著,懷里緊摟著那個小野種,放聲歌唱,不是為了討得幾塊銅板。

她們回家了。接受她們的是教堂灰色的尖塔;這座蒼老的城,古老破舊,罪孽深重,而威嚴猶存。尖塔和辦公樓,碼頭和工廠,云集河岸,一座接一座,有圓頂的,有尖頂的,或高插云霄,或擠成一團,宛若一艘艘帆船,又如花崗石巉崖;慕名而來的游客們永遠步履維艱地跋涉;重載的駁船停在中流;正如有人認為的那樣,這座城市熱愛自己的娼妓。

但是,公認達到那種程度的似乎寥寥無幾。馬車紛紛駛出了歌劇院的拱門,沒有一輛向東拐的,而且把小偷在空蕩蕩的市場上抓住時,沒有一個身穿黑白相間或玫瑰色晚禮服的人肯停下打開車門,擋住去路幫一下,或責備幾聲——盡管,平心而論,查爾斯夫人上樓時不住地唉聲嘆氣,順手拿下坎普騰的托馬斯[1]來,直到她的思緒淹沒在紛繁的雜事中,方能入睡?!盀槭裁囱剑繛槭裁囱??為什么呀?”她連連嘆息。總的看來,最好還是從歌劇院走回來。疲勞是最保險的安眠藥。

眼下,秋季歌劇演出正如火如荼。特里斯坦[2]每周把毯子在腋下夾兩次;伊索爾達按照指揮棒帶著莫名的同情揮舞頭巾。劇場里到處都能看到紅撲撲的臉蛋和亮閃閃的胸脯。當附著在一個看不見的身體上的一只王族的手悄然伸出來,撤走安放在紅色壁架上的紅白花束時,“英國女王”似乎倒是一個值得為之獻身的名銜。美色在它各種各樣的暖房里(這里絕對不是最糟的)一廂接一廂地開了花;盡管說的話談不上深刻重要,盡管人們普遍認為大概在沃爾浦爾[3]去世的那個時代,靚唇里吐不出什么趣談——可不管怎么說,當維多利亞穿著睡袍屈尊接見大臣時,那兩片嘴唇(通過觀劇鏡看)依然紅嫣嫣的,令人傾慕。那群身份顯赫的禿頂男子拄著金頭手杖,信步走過正廳前座之間的紅色通道,只有在燈光熄滅時,才停止與包廂觀眾的往來,而指揮,首先向女王鞠了一躬,接著轉向這群禿頂男子,然后雙腳一轉,舉起了手中的指揮棒。

于是,兩千顆心在半明半暗中回味著,期盼著,在黑暗的迷宮里穿行;克拉拉·達蘭特向雅各·佛蘭德斯道別,品嘗著模擬死亡的甜蜜;達蘭特夫人坐在克拉拉身后包廂的昏暗里,發出她那尖厲的嘆息;沃特利先生原本坐在意大利大使夫人的背后,他換了一下座位,心想布朗蓋納的嗓音有點兒嘶?。粣鄣氯A·惠特克懸在他們頭頂好幾英尺高的頂層樓座里,偷偷地拿手電照著他的微型曲譜;還有……還有……

總而言之,觀察的人被觀察到的各種景象噎住了。只是為了防止我們在混亂中迷失,自然和社會才在它們之間安排了一套簡單明了的等級劃分;正廳前座,包廂,階梯座位,頂層樓座。這些場所夜夜都座無虛席。沒有必要區分細節。但是難就難在——人們得做出選擇。因為即便我不想做英國女王——哪怕只當一會兒——但我倒情愿坐在她的身邊;我想聽聽首相的扯淡;伯爵夫人的竊竊私語,分享她對大廳和花園的追憶;這些體面人飽滿的前庭畢竟隱藏著自己的密碼;要不怎么會如此密不透風?多奇怪,脫下自己的帽子,再戴上別人的——隨便哪個人的——就一會兒,當一個統治帝國的勇士;聽的是布朗蓋納的歌聲,想的卻是索福克勒斯的戲劇片斷,聽的是牧羊人悠揚的笛聲,一瞬間看見的卻是橋梁和渡槽。但是,不行——我們必須選擇。再沒有比這更令人無奈的需要了!也沒有哪種需要能帶來比這更大的痛苦和更確定無疑的災難;因為不論我坐在何處,我都會在流亡中死去:惠特克會死在他的寓所里;查爾斯夫人會死在莊園上。


一個長著威靈頓鼻子的年輕人,占著一個便宜座位,歌劇結束后,他從石階上走下來,仿佛音樂的影響使他依然與同伴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午夜,雅各·佛蘭德斯聽到有人叩門。

“唉呀,是你!”他驚叫起來,“我正要找你呢!”沒費多大周折,他們便找到了他找了整整一天的詩句;只不過出處不是維吉爾,而是盧克萊修[4]。


“是?。贿@下他該睡不著覺了?!毖鸥魍V估首x后博納米說。雅各情緒激動。這是他生平第一次朗讀自己的文章。

“該死的蠢豬!”他說,出言未免不遜了點;但他已經被贊揚沖昏了頭。利茲大學的布爾蒂爾教授,出了一版《威切利集》[5],好幾個猥褻的字眼和一些粗俗的短語被擅自省略、刪除,或用星號代替,卻未做任何聲明。一種閹割,雅各說;大逆不道;十足的假正經;思想下流的標志,天性可憎的表現。引用阿里斯托芬和莎士比亞。批判現代生活。給偉大的戲劇戴上專業頭銜,冷嘲熱諷。作為一個學術中心的利茲大學。不可思議的是這些年輕人竟然完全正確——不可思議,是因為即使雅各在抄寫他的那幾頁文章時,他也知道不會有人給他刊印的;果真《雙周刊》,《當代》和《十九世紀》先后把它退了回來——于是雅各把它扔進那口黑木箱,里邊保存著母親寫給他的信,他的舊法蘭絨褲子,還有一兩封蓋有康沃爾郵戳的票據。箱蓋便把真相封鎖住了。

這只黑木箱立在起居室的長窗之間,白漆寫的名字依然清晰可見。窗下是街道。不用說臥室在后邊。家具——三把藤椅和一張門腿桌——是從劍橋帶來的。這些房子(加菲特太太的女兒,懷特霍思太太是這一座的房東)大概是在一百五十年前修建的。房間造型美觀,天花板很高;門口上方有一個木雕,不是一朵玫瑰,就是一只公羊的顱骨。十八世紀自有它的不同凡響之處。就連窗格也漆成了絳紫色,不同凡響……

“不同凡響”——達蘭特夫人說雅各·佛蘭德斯“相貌不凡”。“笨到家了,”她說,“但相貌不凡?!钡谝淮慰匆娝?,這無疑是形容他的最貼切的字眼。他靠后往椅子上一躺,拿掉嘴上的煙斗,對博納米說:“還是說這場歌劇吧?!保ㄒ驗樗麄冋勍炅舜炙紫铝鞯臇|西。)“瓦格納這家伙”……“不同凡響”是一個自然而然要用到的字眼,盡管只看他一眼,你很難說他該坐歌劇院的哪種座位,正廳前座,頂層樓座,還是樓廳。是個作家?他缺乏自我意識。是個畫家?他的手形倒有點能說明品味的東西(按他母親的出身,他是一個最古老而又最沒名氣的家族的后裔)。還有他的嘴巴——當然了,在所有無用的行當中,這種羅列特征的工作是最糟糕不過的。一個字眼足矣。但倘若你找不到它,那將如何是好?

“我喜歡雅各·佛蘭德斯,”克拉拉·達蘭特在日記中寫道,“他超凡脫俗。他不擺架子,你對他可以傾訴衷情,盡管他令人望而生畏,因為……”但萊茨先生在他的廉價日記本上每頁印的行數很少??死皇且终夹瞧谌哪欠N人。一個最謙卑、最坦誠的女子!“不,不,不,”她站在溫室的門口喟嘆,“不要破壞——不要糟?!薄裁囱剑磕撤N奇妙絕倫的東西。

然而,這只不過是一個年輕女子的語言,一個愛著,或者克制著愛情的年輕女子。她希望這一時刻永駐,完全是因為這是那個七月的早晨。然而,時不我待。譬如說,這會兒,雅各正在講述一個他徒步旅行的故事,那家旅店名叫“飛沫壇”,這名堂,考慮到老板娘的名字……他們大喊大笑起來。這個玩笑不像話。

然后朱麗婭·艾略特說“那個沉默的小伙子”,當她和首相們進餐時,不用說她的意思是:“假如他想飛黃騰達,他可得學會說話。”

蒂莫西·達蘭特不置一詞。

女仆發現自己得到了豐厚的獎賞。

索普威思先生的想法與克拉拉一樣感情用事,盡管他的措詞更加委婉。

貝蒂·佛蘭德斯對阿徹心存幻想,對約翰滿懷柔情。但對雅各在屋里的笨樣莫明其妙地感到怒火中燒。

巴富特上尉在這幾個孩子里最喜歡雅各;說到為什么……

看來,男人和女人同樣都靠不住??磥韺ξ覀兺惖囊环N深刻透徹、不偏不倚、絕對公正的見解完全鮮為人知。無論我們是男是女。無論我們客觀冷靜,還是感情用事。無論我們風華正茂,還是老之將至。不管怎樣,生活不過是一長串的影子而已,天知道為什么我們會如此熱切地抱住這些影子不放,看到它們離去時還痛苦萬分,因為我們就是影子。為什么,如果這和許許多多的現象都是真的話,為什么當我們站在窗角,突然覺得椅子上坐的那個小伙子是世界萬事萬物中最真、最實在,也是我們最熟悉的時,我們還感到驚訝不已呢——究竟是為什么?此刻過后,我們竟然對他一無所知。

這便是我們看待事物的方式。這就是我們的愛的處境。


(“我二十二了。十月眼看就要完了。生活極其令人愉快、盡管十分不幸,到處都有很多蠢材。一個人必須專心致志地做點什么——天知道到底是什么。事事都確實讓人開心——只有早上起床,穿燕尾服除外。”)

“我說,博納米,貝多芬怎么樣?”

(“博納米這家伙真讓人驚嘆不已。他簡直無所不知——英國文學不見得比我知道的多——但是那些法國人的書他全讀過?!保?/p>

“我倒是覺得你在瞎扯,博納米,不管你說什么,可憐的老丁尼生……”

(“其實一個人應該學學法語。這會兒,我想老巴富特正在跟我母親說話呢。真是件怪事兒。但在那兒我見不到博納米。該死的倫敦!”)因為市場的運貨車正隆隆地滾過街道。

“星期六出去走走如何?”

(“星期六會有什么事嗎?”)

于是,他掏出記事本,確定了達蘭特家的晚會是在下個星期。

然而,盡管這一切很可能是真的——雅各心里這么想,嘴里也這么說——他蹺起二郎腿——裝滿了煙斗——抿了一口威士忌,還翻看了一下記事本,同時把頭發刨得亂糟糟的,盡管如此,還有一些東西,除了雅各本人,是永遠不會告給第二個人的。況且,這中間的一部分還不屬于雅各,而是屬于理查德·博納米——房間;運貨車;時間;歷史的這一瞬間。那么再考慮一下性的影響——它如何在男女之間波動起伏,顫動簸蕩,以至于時而現出低谷,時而聳起高峰,其實,也許這一切都像我的這張巴掌一樣平坦。語言貼切,語氣卻不對。但有種東西總是逼著人像天蛾一樣在神秘洞的洞口嗡嗡地發著顫聲,賦予雅各·佛蘭德斯各種他根本不具備的品質——因為盡管他確實坐在那兒對博納米講話,但他的話有一半無聊之極,不可重復;還叫人莫名其妙(說的都是素昧平生的人和議會的事);剩下的大多靠瞎猜了。然而我們還是對他產生了共鳴。


“是的,”巴富特上尉說著,在貝蒂·佛蘭德斯的爐架上磕了磕煙斗,扣上外衣的扣子,“這又添了麻煩,不過我并不介意。”

他現在是鎮議員了。他們望著夜空,它和倫敦的夜晚沒有什么兩樣,只不過清澈明亮了許多。鎮里教堂的鐘聲敲了十一點。風刮過了大海。臥室的窗戶全黑了——佩奇一家睡了;加菲特一家睡了;克蘭奇一家睡了——而在倫敦,這個時候,他們正在議會山上焚燒蓋伊·福克斯[6]呢。


[1] 坎普騰的托馬斯(1379?—1471),德意志天主教修士,終身從事抄寫書稿、輔導新修士的工作,可能是靈修著作《效法基督》的作者。

[2] 特里斯坦與伊索爾達是瓦格納同名歌劇中的男女主人公。

[3] 羅伯特·沃爾浦爾(1676—1745),英國政治家,1721年至1742年任英國首相;其子霍勒斯·沃爾浦爾(1717—1797)系著名作家。

[4] 盧克萊修(約公元前94—前55),古羅馬詩人、哲學家。

[5] 威切利(1640—1716),英國劇作家,王政復辟時期喜劇代表作家之一。

[6] 英國每年11月5日,焚燒1605年制造火藥陰謀炸毀國會大廈、炸死國王的主謀之一蓋伊·福克斯的模擬像,以慶祝他的被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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