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一個愛情故事

盡我所能

一切開始于你的出生。對于你。

一切結束于你的出生。對于我們。

我，你的父親。她，你的母親。你的生是我們的死。這一我們，這一主宰了你的誕生的實實在在的靈與肉的死：彼此相愛的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

真相，它并不存在，恰如人們永遠無法企及的一切絕對物。

我只能給你我的真相。不完美的，有偏有倚的，但不這樣又如何？

屬于她的真相將永遠缺失，她關于事實的版本，她的感覺，她的音調，假如她還能對你講，她的動作，她的風格，假如她選擇給你寫。但就我所知，關于她生命的最后階段，她既沒有留下任何磁帶，任何錄音，任何信件，也沒有任何筆記。什么都沒有，但這些用藍線繡出來的畫，它們興許就已經夠多了。將來有一天你得好好地讀，進到它的深層之中。

老實跟你說，你的母親，我愛過她，我也恨過她。就算這個跟你無關，當年我們這一對人兒。一對人兒，那就是戰爭。等你戀愛時你就會明白了。

我這么寫真的很滑稽，因為當我把頭從書桌上抬起，當我走進你的臥室，在你床上俯下身子，嗅聞你的氣息，在你斑馬紋的睡衣中那么溫和的氣息，要想象你將戀愛，這事相當有喜劇性。眼下，你真正喜愛的只有你那長了兩個腦袋的豆豆，還有她在你出生前買的走馬燈，它會在墻上投影出一些金色的魚兒，在珊瑚叢中搖頭擺尾。從你生命的最初日子起，直到今天為止，它們在你的臉上描畫出一波波微笑，誰見了都會開心不已。

誰都會，除了她，你母親。

我這樣落井下石，把如此的街石扔進跟一次誕生緊密相連的幸福的水沼中，是不是很殘酷？興許吧。不要哭。尤其不要哭。不然，我就將永遠都結束不了。我是欠你這個的，該結束。

但是讓我們開始吧，我的乖乖小兒子。從歷史的最重要事件開始講起，從一切的起源講起：你的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