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但是,誰總能那么冷靜呢?況且,大家若一味地都是沉思般地冷靜著,足球也不好玩,日子也很難過。不讓激情奔涌是不行的,如同不讓日走星移四季更換。不是足球釀造了激情,是激情創造了足球。激情是生之必要,就像呼吸和睡覺,不僅如此,激情更是生之希望,是善美之途的起步。
但是,什么才能使這激情不掉進仇視和戰爭呢?(據說,南美有兩個國家曾因足球爭端引發過一場真刀真槍的戰爭。)是苦難。不管什么民族和主義,不管怎么偉大和卑微,都不可能逃開的那一類苦難。
我又回憶起一九七六年地震時的情景,那時的人們既滿懷激情又滿懷愛意,一切名目下的隔離或敵視都顯出小氣和猥瑣,惟在大地無常的玩笑中去承受生死的疑問,疑問并不見得能有回答,但愛卻降臨。只可惜那時光很短暫。
看來苦難并不完全是壞東西。愛,不大可能在福樂的競爭中牢固,只可能在苦難的基礎上生長。當然應該慶幸那苦難時光的短暫,但是否可以使那苦難中的情懷長久呢?
長久地聽見那苦難(它確實沒有走遠),長久地聽見那苦難中的情懷,長久地以此來維護激情也維護愛意,我自己以為這就是宗教精神的本意。宗教精神當然并不等于各類教會的主張,而是指無論多么第一和偉大的人都必有的苦難處境,和這處境中所必要的一種思索、感悟、救路。萬千歧途,都是因為失去了神的引領。這里說的神,并非萬能的施主,而是人的全部困苦與夢想、局限與無限的路途,以及零比九時的一如既往,和由其召喚回來的狂歡。
1995年9月6日
10月10日再次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