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青離去后，云瑯桓也起身告辭。書房內霎時只余二人，鎏金狻猊爐吐出的青煙在空氣中蜿蜒。

“王爺，妾身也告退了。“芙洛福了福身，裙擺上的蝶戀花紋隨著動作輕輕顫動。

玉錦華執筆的手頓了頓：“聽聞你昨夜身子不適？“

“只是偶感風寒...“芙洛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食盒邊緣，“今日好些了，便想著送些點心...“

“過幾日去瞧你。“玉筆擱在青玉山子筆架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芙洛聞言，耳后那支累絲嵌寶蜻蜓簪的翅膀微微發顫：“王爺保重身體要緊，妾身...等得。“

“皇親貴女，豈能久候？“玉錦華目光如炬。

“妾身心如明月，“芙洛急得連禁步上的玉環都碰出清響，“只盼王爺安康...“她聲音漸低，“其余...不敢奢求。“

狼毫筆在宣紙上洇開一朵墨花。玉錦華忽然輕笑：“既如此，過來替本王研墨。“

芙洛垂首應是，石榴裙掃過青磚地。她執起那塊上好的松煙墨，手腕懸空畫著圈兒，墨香漸漸彌漫開來。窗外一樹海棠被風吹得簌簌作響，幾片花瓣飄進來.

長廊轉角處，云瑯桓一把扣住越青的手腕。八角檐鈴在風中叮當，將他的聲音割得支離破碎：“你現在明明過得很好，究竟還想要什么？“

越青甩開他的手，鎏金護甲在朱漆廊柱上刮出刺耳聲響：“云公子這是何意？“

一枚銹跡斑駁的八角銅鈴從他掌心垂下，鈴舌上還沾著干涸的血跡。越青瞳孔驟縮——那是鬼寨死士的命鈴。

“玉錦華明明已經放他們自由，“銅鈴在他指間發出喑啞的嗚咽，“為何又要召回？“

“你跟蹤我？“越青鬢邊的金累絲鳳釵劇烈顫動，像要振翅飛走。

“那日恰見你獨自出城......“云瑯桓忽然逼近一步，松竹氣息籠罩下來，“選妃之事也是你一手促成對不對？他待你如珠如寶，你卻偏要......“

“與你何干？“越青突然冷笑，指尖撫上他腰間玉佩，“再敢多事，我不介意坐實奸情。“羊脂玉上立刻浮現一道胭脂痕。

云瑯桓猛地后退，仿佛被燙傷：“你！“

“從地牢那夜起，“她將染了胭脂的指尖按在自己心口，“這副皮囊就是最好的兵器。“月光照著她森白的牙齒，“知道狼族為什么留我全尸嗎？因為他們發現折磨一具行尸走肉實在無趣。“

夜風突然變得刺骨。云瑯桓這才驚覺，當年會為一只受傷雛鳥落淚的少女，早已死在北境的暴雪里。

“我可以告訴玉錦華......“

“盡管去說！“她突然大笑，驚起檐下棲鴉，“省得我日日陪他演鶼鰈情深！“

“我以為你至少......“

“接受不等于喜愛。“越青轉身時，石榴裙擺掃落一地海棠，“云瑯桓，我活著就是為了看著仇人們——“她回眸一笑，眼底卻結著冰，“一個，一個，不得好死。“

銅鈴突然墜地。他望著那個逐漸被夜色吞噬的背影，終于明白自己親手推開的是怎樣一團烈火，而如今這火，正要焚盡所有。

夜色如墨，越青面無表情地轉身離去。那晚她輾轉難眠，直到三更時分仍披衣而起。推開雕花窗欞時，卻見庭院里兩道身影依偎在石階上——紫鳶與玉竺正并肩望著星河，十指緊扣。

月光將三人的影子投在青磚地上，糾纏成一團亂麻。那對璧人驚慌分開的瞬間，越青忽然覺得胸口發悶。

“紫鳶，“她的聲音比夜露還涼，“你本就不是我的丫鬟。“鎏金護甲在窗框上劃出細痕，“明日便隨你家公子去吧。“

“小姐！“紫鳶眼眶倏地紅了。

“玉竺，“她繼續道，目光掠過少年腰間的王府玉牌，“擇日去向云公子提親。“說罷便要關窗。

“您別趕我們走......“玉竺急得跪在青石板上。

越青的動作頓了頓。夜風送來紫鳶壓抑的抽泣，像極了那年雪夜里，被狼群撕咬的幼狐哀鳴。

“走吧。“窗欞最終合攏，將她的低語切成碎片，“待我大仇得報......“琉璃燈罩突然爆裂，驚飛了檐下的宿鳥，“這人間，我也片刻不留。“

晨光透過雕花窗欞，在書房的地磚上投下細碎的光斑。越青站在光影交界處，聲音比檐下將化的冰凌更冷：“紫鳶本就是云家的人，該物歸原主了。“

玉錦華從奏折中抬頭，朱筆在宣紙上洇開一團紅暈：“依你。“他端詳著她蒼白的臉色，“再選幾個伶俐的丫頭...“

“不必。“她打斷道，腕間的翡翠鐲子撞在案幾上，發出清脆的聲響，“人多嘴雜。“

廊下的積雪正在融化，水滴聲像更漏般清晰。越青親自捧來描金妝奩，里頭滿當當的珠寶映得紫鳶淚眼婆娑：“小姐，這...“

“原該是你出嫁時給的添妝。“越青將一枚累絲金鳳釵插入她發間，“如今...就當是提前賀你新婚。“

紫鳶突然抓住她的手腕：“自從回京，您就...“觸到的皮膚冰涼如玉石。

“傻丫頭。“越青笑著抽回手，石榴裙擺掃過門檻，“如今萬事順遂，我比從前快活多了。“

望著紫鳶一步三回頭的背影，越青倚門而立。檐角最后一片積雪轟然墜落——這個守了太久的秘密，終究要隨著開春的暖陽，一點一點消融殆盡了。

寅時的更漏剛響過三聲，玉錦華就收到了密報。他摩挲著呈上的沉香屑，龍腦香混著奇楠的氣味在指尖縈繞不散。“整整十斤？“他蹙眉望著窗外藍山園的方向，琉璃宮燈將他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

三日后的一場急雨，他終于窺見了真相。透過雕花窗的菱格，他看到越青正跪坐在蒲團上，面前錯金博山爐里青煙筆直。最駭人的是——爐前竟供著塊靈牌，昏暗中隱約可見“越青“二字。

“王爺...“暗衛首領的話被生生掐斷。玉錦華死死盯著屋內景象，直到越青突然用銀簪挑破指尖，將血珠滴進香灰。那抹猩紅在青煙中妖冶綻放，像極了他們大婚那夜，被合巹酒染紅的雪帕。

翌日，他暗中換走了所有沉香。當夜子時，藍山園突然傳來瓷器碎裂之聲。他赤著腳沖進內室時，滿地碎瓷正泛著泠泠月光。越青赤足站在血泊里，素白中衣被冷汗浸透，長發黏在煞白的臉上。

“青青！“他剛要上前，卻聽見她對著虛空嘶吼：“滾開！別碰我的鎖鏈！“她突然抓起青玉鎮紙砸向銅鏡，碎片飛濺時她竟癡癡笑起來：“你看...鏡子里有狼在吃我的手指...“

玉錦華渾身發冷。他看見她腳底嵌著的瓷片，看見她手腕上深深淺淺的舊傷，更看見拔步床內側用指甲刻滿的“殺“字。

“傳太醫！“他怒吼著將人箍進懷里，卻聽見她突然安靜下來，貼著他心口輕聲問：“陛下要赦免狼族余孽了對嗎？“不等回答，她又神經質地笑起來：“那林飛一家呢？是誰的錯？“

“青青，你聽我說，你可知道朝堂有一種東西叫權術。林飛不是一定有罪，衛王府也不一定就要出手，但是權術說林家有罪，那就有罪，權術說衛王府不該存在衛王府就會消失，你可明白？”

“那為何要放過狼族？為何要帶我回來？”……

雨聲忽然大作。玉錦華望著懷中人猩紅的眼角，終于明白那些沉香燒給誰——是燒給死在北境的越青，燒給被狼族囚禁的那三百個日夜，更是燒給...早已瘋了的靈魂。

越青的傷養了五日才見好。整個王府在這幾日里噤若寒蟬，連廊下的鸚鵡都學會了壓低嗓子說話——誰都知道，側妃傷著的時候，王爺的眉頭就沒舒展過。

唯有芙洛依舊每日盛裝，在云瑯桓必經的回廊上“偶遇“。她鬢邊的海棠顫巍巍的，像極了欲墜未墜的淚。

玉錦華這五日幾乎寸步不離地守著越青。此刻見她氣色稍霽，終于稍稍松了眉頭。

“玉錦華，“越青忽然開口，指尖描摹著錦被上的纏枝紋，“你很愛我嗎？“

“當然。“他不假思索。

“若沒有我，你會如何？“

他沉默片刻：“大抵......此生不會再碰別的女人。“

越青笑了起來，笑聲卻像碎瓷刮過青石板：“玉錦華，我沒那么重要。“她忽然伸手撫上他的臉，“愛一個人之前，得先學會愛自己。你說是不是？“

玉錦華勉強勾唇：“道理誰都懂......“

“那如果我背叛你呢？“她突然打斷，指甲不經意劃過他頸側動脈，“會殺了我嗎？“

他手中的藥碗猛地一傾，褐色的藥汁濺在雪白的中衣上，像極了干涸的血跡。

“舍不得殺你......“他嗓音發緊，“但我會瘋的。“

越青輕笑出聲，緩緩躺回枕上：“那你記住——“她望著帳頂的百子圖，聲音輕得像嘆息，“若我真想背叛你，你連發瘋的機會都不會有。“

紗帳被風吹起，露出她腕間一道新鮮的傷痕。玉錦華突然抓住她的手：“你要走？“

“我只是說如果。“她抽回手，翻身背對著他，“算了，睡吧。“

玉錦華的手臂環過來時，越青聞到了龍涎香里混著的血腥氣——那是他這些天親手為她換藥時沾上的。

“青青，“他的唇貼在她后頸，聲音悶在錦被里，“把那些舊人舊事都忘了吧。“床帳上的百子圖在燭火中晃動，那些胖乎乎的嬰孩仿佛要爬出來，“將來我們會有很多孩子，教他們騎馬射箭...“

越青突然想起北境的狼群。母狼臨死前也是這樣，用溫熱的舌頭一遍遍舔舐幼崽。

“玉錦華，“她轉身望進他眼底，“你教過我的，權術。“指尖按在他心口，感受著蓬勃的跳動，“今日的執棋人，明日就可能變成棋子。“

他猛地收緊手臂，鎏金帳鉤被扯得叮當作響：“但維持現狀...“

“就像守著個漂亮的毒酒壺。“她輕笑，目光掃過博古架上的青瓷瓶——那里頭裝著能毒死整個朝堂的鳩羽，“你知道我每日醒來最怕什么嗎？怕圣旨突然賜下白綾，怕你變成第二個林飛。“

窗外驚雷炸響，照亮她腕間新結的痂。玉錦華突然劇烈顫抖起來，仿佛抱著的是一具逐漸冰涼的尸體。

三更梆子響時，越青輕輕抽出他懷里的手臂。月光下，她取出了妝奩最底層的羊皮卷——那是皇宮的布防圖，用胭脂畫滿了紅叉。

“舍不得讓你當亂臣賊子...“她吻了吻熟睡中人的眉心，一滴淚砸在他鼻梁上，“那就讓我來做弒君的瘋子。“

翌日清晨，老夫人竟將滿府女眷都召到了松鶴堂。越青跨進門時，瞧見滿屋子珠翠環繞，倒像是進了御花園的賞春宴。

“今日叫你們來，是定個章程。“老夫人手中的沉香木拐杖重重一頓，“王爺去各院的規矩。“

越青險些笑出聲——這群錦衣玉食的貴女們，此刻倒像是集市上爭搶最后一條活魚的婦人。她低頭抿茶，借著茶盞遮掩嘴角的弧度。

“越氏！“老夫人突然厲喝，“你笑什么？“

茶湯映出她無辜的眉眼：“兒媳不敢。“

“不敢？“老夫人冷笑，“自你回府，我兒不是在書房批奏折，就是在你榻前伺候湯藥！“犀角簪上的珍珠劇烈搖晃，“原當你是個安分的，誰知竟是個狐貍精托生的！“

安佑賢在案下悄悄按住越青的手腕——那里還纏著紗布。

“母親息怒。“王妃聲音溫婉似玉磬，“不若按祖制，主母六日，側室各三日，余下的......“

“就這么定了。“老夫人一錘定音，目光掃過眾人，“可有異議？“

滿室釵環叮當，那是夫人們俯首稱是的聲響。越青也跟著點頭，鬢邊的金步搖卻晃得格外歡快——今夜子時，鬼寨的死士該翻過皇城的西北角了。

十月初的夜風卷著枯葉拍打窗欞，越青盯著銅鏡中的自己——唇角還沾著未擦凈的血跡。鬼寨三十名死士竟無一生還，玉錦華這堵墻，比她想象的還要厚實。

“咔嗒“一聲，她將簪頭擰開，倒出暗格里的朱砂。鏡面上漸漸浮現宮城輿圖，血紅的叉已經劃到了養心殿。

藍山園外，安佑賢正為玉錦華系緊披風帶子：“王爺莫要嫌煩，祖宗的規矩總是...“

“知道知道。“玉錦華捉住她手腕，突然壓低聲音，“越兒這兩日可好些了？“

燭火“噼啪“炸了個燈花。安佑賢垂眸：“日日按方子吃著藥呢。“她忽然想起什么，“對了，芙洛妹妹前兒還問起云公子...“

“提他作甚！“玉錦華猛地甩袖，驚得檐下宿鴉撲棱棱飛起。半晌才嘆道：“罷了，這月必讓她們都懷上，省得整天...“

帳幔落下時，安佑賢被他帶著薄繭的手掌燙得一顫。

“王爺...“她向里側躲了躲，“越妹妹才病著，您該養精蓄銳...“

玉錦華低笑，熱氣呵在她后頸：“憋了五日，夫人還要趕我？“突然將人翻轉過來，“那日是誰說'要讓她們都懷上'的？嗯？“

安佑賢的驚呼被吞進唇齒間。

晨露未晞時，越青已立在竹林小徑盡頭。霜白的裙裾沾滿草籽，像散落的星斗。

云瑯桓轉過假山，看見的便是這般景象——她站在薄霧里，仿佛隨時會隨著霧氣消散。

“越側妃。“他拱手，袖間落出幾枚銅錢，“尋我何事？“

越青指尖撫過身旁的山茶，花瓣上的露水簌簌墜落：“勞煩云公子算兩個日子。“她突然抬眸，眼底映著將熄的晨星，“初八可宜納彩？“

銅錢在石桌上叮當翻轉。

“天德合，宜訂盟。“他忽然蹙眉，“只是...“

“再算一卦。“她打斷道，袖中滑出張泛黃的紙，“二十六日祭祀，何時為佳？“

云瑯桓凝視著她腕間未愈的傷痕，突然按住其中一枚銅錢：“巳時一刻。“龜甲裂紋如刀，“但那日...“

“多謝。“越青已轉身離去，山茶花在她身后碎了一地。云瑯桓這才發現，石桌上用露水寫著個“弒“字，正被初陽慢慢蒸發。

越青回到院中，指尖在茶案上輕叩三聲。玉竺匆匆趕來時，見她已換了一身素凈的藕荷色衫子，發間只簪一支白玉響鈴簪。

“隨我出府。“她拋來一塊出入對牌，銀鏈子在半空劃出細碎的流光。

西市最熱鬧的時辰，越青的裙裾掠過各色鋪面。在“錦繡軒“挑了十二匹上等綢緞——正紅妝花緞兩匹、杏黃團花紋四匹、雨過天青色六匹，都是時興的花樣。經過“寶珍樓“時，又要了一對赤金纏絲手鐲、整套的珍珠頭面，并一支累絲金鳳銜珠步搖。

“側妃...“玉竺抱著摞成小山的錦盒，氣喘吁吁地跟在后面，“這些...“

越青已停在藥鋪前，正指著琉璃柜里的雪蛤與燕窩：“包半斤。“轉頭見玉竺漲紅的臉，難得露出笑意：“初八那日，你帶著這些去云府下聘。“

玉竺手一抖，錦盒嘩啦啦散落一地。他慌忙去撿，卻聽見金鐲在地上滾動的清脆聲響。越青彎腰拾起，指尖撫過鐲身上細密的鳶尾花紋——那是她特意囑咐匠人鏨刻的。

“錢...錢...“玉竺結結巴巴地摸向荷包。

“紫鳶自幼家貧，冬日里浣衣手上全是凍瘡。“越青將金鐲對著日光細看，金輝映著她眼底的水光，“她沒過過一天好日子，你日后若讓她掉一滴淚...“

“小人拿性命擔保！“玉竺突然跪下，青石板上“咚“的一聲。

越青將一袋金瓜子拋進他懷里：“成了親就去東榆巷置個宅子，那有間脂粉鋪子正待盤。“她望向熙攘的人群，“總強過...把命拴在貴人們的一念之間。“

玉竺還要說話，卻見越青已轉身走向馬車。夕陽將她的影子拉得老長，那支白玉簪的鈴音漸漸淹沒在市井喧囂中。

提親那日，秋陽正好。玉安奉命隨行，跟在越青身后踏入云府大門。甫一進門，便見滿庭修竹迎風搖曳，青翠的竹葉在粉墻上投下斑駁的影子。不大的院落里，一池蓮花開得正盛，幾尾紅鯉在蓮葉間悠然游弋，水面上浮著零星的竹葉，倒像是誰隨手撒下的翡翠。

云瑯桓親自在正廳相迎。越青與他寒暄幾句，目光卻不著痕跡地掃過廳內陳設——簡樸的梨木家具，壁上掛著幾幅山水，案頭供著瓶新摘的野菊。禮數周全后，婚事便定在下月十八。告辭時，越青在回廊下駐足，指尖輕撫過一叢開得正艷的秋海棠，唇角微微揚起。

回府的馬車上，越青倚著車窗，忽然開口：“玉安，陛下是不是要祭天？“

玉安正在駕車，聞言手中韁繩微微一緊：“是。“

“這個月二十六，對不對？“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

玉安遲疑了一瞬：“好像是。“

“王爺負責安保？“越青繼續問道，指尖在窗欞上輕輕敲擊。

“是長安督護負責，王爺只是輔助。“玉安頓了頓，又補充道，“不過王爺那天也會去。“

越青沉默片刻，忽然輕笑一聲：“好，我知道了。“她的聲音忽然壓低，“你不要告訴王爺我問過。“

玉安點頭應是，心里卻明白，此事必得稟報王爺。越青也知道他會說，這正是她想要的——她早已打算在祭天那日，以自己為餌，引開玉錦華的注意。

回到王府，越青徑直去了書房。玉錦華正在批閱公文，見她進來，擱下筆問道：“如何？“

“婚事已定，下月十八。“越青簡單匯報了行程，目光平靜如水，“云府雖簡樸，倒也雅致。“

玉錦華點點頭，似乎還想說什么，越青卻已福身告退：“王爺忙吧，妾身先回去休息了。“

走出書房，越青抬頭望了望天色。暮云四合，幾只歸巢的烏鴉掠過天際。她的眼中閃過一絲決然，隨即恢復平靜，緩步朝自己的院落走去。

晨光微熹時，越青已換好一身素色裙衫，腰間禁步的玉玨隨著她的步伐發出細碎的聲響。玉竺跟在她身后，渾然不覺自家主子袖中藏著的，正是昨夜從書房暗格取出的長安布防圖。

而此時的王府書房內，玉錦華將案幾翻得一片狼藉。

“玉安！“他猛地拍案而起，鎮紙上的墨汁濺了一地，“越青人呢？“

“回王爺，側妃一早就帶著玉竺出府了，說是要采買些胭脂水粉。“

玉錦華臉色驟變：“備馬！“

茶樓雅間內，越青正慢條斯理地品著今年的明前龍井。窗外的梧桐葉飄落在窗臺上，她伸手去接，袖口滑落間，露出一截細白手腕上未愈的傷痕。

門被猛地推開，玉錦華攜著一身寒意闖入。

“青青，“他聲音發緊，指尖深深掐入掌心，“把東西還我。“

越青抬眸，茶湯映著她無辜的眉眼：“什么東西？“

“別裝傻！“玉錦華一把扣住她的手腕，茶盞翻倒，浸濕了桌上的繡帕，“這不是兒戲！長安督護在祭天臺布下三千精兵，連只蒼蠅都飛不進去！“

越青掙開他的手，慢悠悠地整理袖口：“王爺說什么，我聽不懂。“

玉錦華氣得眼前發黑，拽著她就往外走。回到王府后，他親自帶人將藍山園翻了個底朝天——妝奩、床榻、甚至院中的蓮花缸都查遍了，卻一無所獲。

“你把它藏哪兒了？“他聲音都在發抖，“越青，那是誅九族的大罪！“

越青坐在秋千上晃蕩，繡鞋尖點著地上的落葉：“我不過是個深閨婦人，王爺說的這些，與我何干？“

“好，好得很。“玉錦華怒極反笑，“從今日起，你禁足藍山園。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放她出去！“

越青撇嘴：“王爺這是要囚禁我？“她忽然輕笑，“可惜啊，有些人想關的住，有些人......“尾音消散在風中，意味深長。

玉錦華拂袖而去時，胸口劇烈起伏。他想起那個獨自在狼族被鞭打的身影——是啊，這世上有什么籠子，關得住一只不要命的鷹？

當夜，王府暗衛盡出。玉錦華站在廊下望著滿天星斗，忽然對玉安道：“去準備一份通關文牒，再備足銀兩。“他聲音沙啞，“要足夠她......遠走高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