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廷尉大人求見。”

咸陽宮。

剛剛小憩了片刻，正在寬衣的嬴政，聽到了近侍官的上報。

“李斯，這個時候他來做什么。”嬴政眉頭皺了起來。

雖然李斯身為朝廷重臣。

但嬴政卻也不是每日都能見到他。

一般來說，只有朝廷發生大事，比如說當初剿滅六國，戰事緊張的時候，嬴政才會頻繁召見大臣，商討國事。

除此之外。

絕大部分時間，嬴政和這些大臣，并不會頻繁見面。

而就在昨日，他才召見過李斯等人。

今日李斯卻又主動跑了過來。

“莫非是為了王綰的事情。”嬴政心中暗道了一聲。

昨天李斯的確是有些過分，居然將王綰這位丞相，氣的當庭暈闕。

此事已經在咸陽城內傳的議論紛紛。

王綰素有威望，人緣也很不錯。

而且王綰的官職，在李斯這個廷尉之上。

李斯將王綰氣的當庭暈闕，不少官員已經對此頗有意見。

李斯對此緊張，似乎也是應當。

但！

嬴政現在卻沒心思和李斯見面。

他研究了近一整夜帝國模擬器的諸多用處，現在總算是摸索出一些技巧，根本沒心思搭理李斯這點小事。

“告訴廷尉，朕過幾日再召見他。”

隨意揮了揮手。

嬴政腦海中，卻又冒出了先后兩次模擬的內容。

第一次模擬。

李斯和趙高勾結，篡改他的詔令，導致大秦在他死后三年便徹底崩塌。

可到了第二次。

沒有了趙高的攛掇，李斯這個丞相，還是忠實的執行了他的詔令。

單從這方面看。

李斯雖然有點私心，可對自己的忠誠，是毋庸置疑的。

所以，只是略微遲疑，嬴政立刻再次喚過來一名近侍官道：“廷尉勞苦功勞，賜蜀錦一匹……另外，丞相那邊，也送過去一匹蜀錦。”

一匹蜀錦，自然不算什么。

但這卻代表了嬴政的一個態度。

他將蜀錦同時賜給李斯和王綰，意思便是告訴兩人，不要因為政見不合，便徹底翻臉。

這一匹蜀錦到了兩人手中之后。

至少明面上。

兩人以后不會徹底撕破臉。

隨口下令之后。

嬴政便轉身走到了案幾跟前，繼續研究他剛琢磨的帝國模擬器運轉技巧。

……

咸陽宮外。

難得的冬日艷陽，照耀在李斯身上，讓他渾身暖洋洋的。

可李斯的臉色，卻宛若一塊難以融化的寒冰，只是呆呆的抬頭看著前方，期盼著嬴政將他召進大殿。

只要陛下肯見他。

那他就有把握，以他的三寸不爛之舌，改變陛下的想法。

當年他便是靠著力駁逐客令，被陛下看上眼，最后成為大秦九卿之一的重臣。

可很快。

李斯臉上便露出了絕望，甚至渾身也隨之變的冰冷了起來。

因為，從前方宮闕內走出來的近侍官，冷冰冰的告訴他，陛下不肯見他。

不肯見！

光是這種態度，就讓李斯渾身發涼，身上的力氣仿佛一下被抽空。

李斯身為嬴政一手提拔上來的大秦重臣，兩人君臣相得已經數十載，對于嬴政的脾氣秉性，李斯已經無比熟悉。

嬴政這位始皇帝。

對手下的重臣，乃至領兵在外的大將，一向都是信任有加。

只要被嬴政委于重任的，嬴政從來不會懷疑對方，而是會給予對方最大的權限。

這也是大秦之所以能夠橫掃六國的原因之一。

而其他君王，是萬萬做不到這點的。

就連大秦歷代君王之中，最為賢良的昭王，也曾經因為忌憚上將軍白起的軍功，最終將白起賜死于杜郵。

可這樣的問題，在嬴政這里，從來不會發生。

這也是王翦、王賁以及蒙恬等諸多統軍大將，對嬴政忠心耿耿的原因。

在昨日之前。

李斯也一直認為，陛下對他肯定也是十分信任的。

但昨日的種種，還有今日發生的一切。

乃至現在陛下連見都不肯再見他。

徹底打破了李斯心底最后一絲希冀。

“陛下已經不再信任我。”李斯搖晃著身軀，似乎一下衰老了幾十歲，連原本精光閃爍的眼神，也變的有些渾濁了起來。

踉蹌著跪在了地上。

李斯對著前方宮闕大聲道：“臣，叩謝陛下。”

行過禮之后。

李斯這才慢慢轉身，如同年邁的老翁一般，一步步朝著宮外走去。

此刻的他。

心若死灰，甚至已經生出了辭官的想法。

可還沒等他走出多遠。

他的身后，便突然又傳來了另外一名近侍官的聲音：“廷尉大人且慢，陛下有令，廷尉大人勞苦功高，特賞賜蜀錦一匹。”

什么？

神色仍然有些呆滯的李斯，有些不敢置信的回過頭看，看著身后那些近侍捧著的蜀錦。

一匹蜀錦，自然不算什么。

可這是陛下賞賜的蜀錦，意義完全不同。

“陛下還是信任我的……”

剛才還面若死灰的李斯，此刻仿佛一下重新煥發了生機。

這種從絕望到重新充滿希望的感覺。

就連李斯這種大秦重臣，眼角都忍不住流出了熱淚。

“謝陛下。”

李斯心悅誠服的再次叩拜在地上。

滿臉喜色接過近侍遞過來的蜀錦，李斯卻愕然發現。

在賞賜他的蜀錦之下，居然還有另外一匹蜀錦。

隱約已經猜測到什么的李斯，看向那名近侍官道：“這匹蜀錦，莫非是陛下賜給左丞相的？”

這種消息，根本隱瞞不住，也無需隱瞞。

所以這名近侍官笑著點了點頭道：“是啊，廷尉大人，陛下同時賞賜了你和左丞相。”

說完。

這名近侍官帶著幾名手下，匆匆離去，前往左丞相王綰的府上。

李斯站在原地，捧著手中的蜀錦。

凝神苦思了片刻，最后眉頭才瞬間舒展了開來。

“是我愚鈍了，王綰在朝堂之上的威望僅次于馮去疾，我當眾將他刺激的暈闕，不管怎么看，都是以下犯上……陛下這是在提醒我，該讓步的時候就得讓步。”

眼睛里重新閃爍出光芒的李斯，看向遠處那座恢宏宮闕。

陛下！

洞若觀火啊。

心中唏噓了一句，李斯快步轉身，走出了咸陽宮之后，立刻對手下仆人下令：“去左丞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