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寧元年的春寒比往年來得更刺骨。涿縣城墻斑駁的夯土在料峭風中簌簌剝落，護城河里漂浮著凍僵的蘆葦。劉玄裹緊單薄的葛布衣裳，望著城門處排隊入城的流民，喉頭泛起苦澀——這具屬于劉備的年輕軀體里，正困著一個二十一世紀歷史系研究生的靈魂。

“這位郎君，可是要進城？“

驚雷般的嗓音在身后炸響。劉玄轉身時，瞳孔驟然收縮：眼前虬髯大漢身長八尺有余，玄色短打裹著山岳般的筋肉，腰間別著的殺豬刀泛著寒光。更令人心驚的是他手中牽著的烏騅馬，四蹄如碗口大小，鼻息在冷空氣中噴出白霧。

“在下涿郡劉玄，字玄德。“他強壓下激蕩的心緒作揖，麻布袖口露出凍得發青的手腕，“不知壯士如何稱呼？“

“俺叫張飛，字翼德！“大漢豪邁的笑聲驚飛城頭寒鴉，蒲扇似的手掌拍得劉玄肩頭生疼，“看劉郎君氣度不凡，可愿到俺莊上吃酒暖身？“

話音未落，城門處陡然傳來哭喊。十余名衙役押著骨瘦如柴的百姓魚貫而出，鎖鏈在地上拖出刺耳的聲響。領頭軍官揚鞭抽向跌倒的老者：“老不死的，耽誤了修城墻的時辰，把你填進墻基里！“

“且慢！“劉玄下意識沖上前。冰涼的鞭梢擦過面頰，在顴骨劃出血痕。他按住火辣辣的傷口，瞥見老者襤褸衣衫下潰爛的凍瘡，“軍爺，這位老丈怕是染了傷寒，強行服役恐生疫病。“

軍官三角眼瞇成毒蛇般的細縫：“哪來的酸儒？“鑲鐵皮的靴尖猛然踹向劉玄心口，“爺教你個乖，在涿縣地界...“

寒光乍現。

張飛的殺豬刀不知何時架在軍官頸側，刀刃壓出的血線在寒風中迅速凝結。“狗官，“他聲如悶雷，“信不信俺把你片成膾？“

“壯士息怒！“清越嗓音破空而來。劉玄轉頭望去，但見來人髯長二尺，面若重棗，綠錦戰袍下肌肉虬結，竟單手托著半人高的酒甕穩步走來。那酒甕少說百斤，在他掌中卻似鴻毛。

關羽丹鳳眼掃過噤若寒蟬的衙役，從懷中掏出錢袋：“這些銀錢權當賠罪，還望軍爺行個方便。“沉甸甸的銀錠落入軍官掌心時，劉玄分明看見對方喉結滾動——那錢袋紋樣，分明繡著河東衛氏的族徽。

待官兵罵罵咧咧散去，張飛已熱絡地攬住二人肩膀：“痛快！二位若不嫌棄，今日定要痛飲三百杯！“他指向城外炊煙處，“俺的莊子就在桃林邊上，自釀的屠蘇酒正待開封！“

暮色漸沉時，三人圍坐在張飛莊內的青銅燎爐旁。跳動的爐火將關羽的美髯鍍上金邊，他摩挲著酒樽忽然開口：“黃巾妖人近來在鉅鹿傳道，聽說能符水治病。“

“不過是張角那神棍的把戲。“張飛拍案震得酒液四濺，“上月有個巫祝來涿縣，非要百姓把祖傳的《孝經》燒了改信太平道，被俺一矛挑了！“

劉玄凝視樽中晃動的月影，記憶如潮水翻涌。正史記載的中平元年甲子尚有三載，但蝴蝶翅膀已然扇動——方才那些流民口中，分明提到了“大賢良師“在冀州廣施符水。

“玄德兄似有憂色？“關羽突然發問。

劉玄指尖輕叩案幾，竹簡在火光中投下搖曳的影：“二位可知，朝廷去年加征的'修宮錢'，涿縣每戶需納二十萬錢？“

張飛瞪圓環眼：“二十萬？夠買十頭牛了！“

“去歲幽州大旱，刺史卻強征民夫修華陽宮。“劉玄蘸著酒水在案上勾畫，“這是范陽，這是薊城——“酒漬連成的曲線宛如張開的血盆大口，“若有人在此振臂一呼...“

莊外忽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渾身浴血的驛卒滾落馬鞍，懷中檄文已被血浸透：“黃巾賊...已破廣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