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車夫之子(下)
- 俱盧往事
- 天語啊難
- 10158字
- 2023-03-19 11:46:59
持國二十年春的某天,即迦爾納離家十年,升車府邸。
自孩子離開后,升車夫妻就為孩子的“死”發生激烈的爭吵,妻子責怪丈夫的“嚴苛”導致孩子喪命,甚至幾度在極怒之中暈厥,嚇得升車抱著妻子去王宮找御醫醫治,后來時間久了,妻子也漸漸地學會接受現實,不再大發雷霆,不過總是嘮嘮叨叨老伴,說他害自己沒兒子送終,起初升車心存內疚,但經歷長了時間的語言“折磨“后,升車也開始反擊,碎碎嘴地罵自己的老婆子”沒良心“。
由模范夫妻變成經常鬧小架的老夫老妻,日子就這樣十年如一日地在平凡中度過,即使外面的世界已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但對這對這在象城內安居樂業的夫婦沒有絲毫影響,唯一能激起升車心中漣漪的是在王宮時常能聽到各種各樣的消息(聽八卦),有些就近在眼前,例如自家主人的孩子又跟前朝國王的孩子在物理上打成一片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有些則遠在天邊,例如在北方,某大國又把某國吞并掉這些爆炸性新聞。每次聽完這些事,升車都會想,自己的孩子在外面過得怎樣?他又受到影響嘛?還會像孩子們那般打架嘛?每當想至深處,升車就會不自覺地流下眼淚。
孩子,你還過得好嘛?
沒人能回答這個問題,是生是死,是福是禍,也許等死后去見閻摩一問才知。升車盡管未過五十,但由于多年前那次改變命運所受的創傷以及這十年來的日夜思念,已經是一個需要拐杖支撐攙扶的老頭,持國王得知他的身體狀況后,便無需他每天入宮為自己牽馬馭車,反倒在閑暇之際偶爾召見他給自己講述民間的街巷趣聞,其待遇依舊,這對主仆能有此感情實屬難得。
這天,如往常一樣,跟國王閑聊過后正打算,卻被國王一反常態叫住。
“今天是你的生日,這是朕送給你的禮物?!币娖腿藢⒍Y物端上前,升車激動得泣不成聲。
“宮中剛剛來了一位從北俱盧逃難來的宮廷廚師,他前幾天天做了一道特色烤羊腿,我嘗完后覺得十分美味,所以今天命廚師再特地做一份送你,這象城還沒有幾個能嘗到這北方特色,你有口福了!”持國王的這份小小善舉盡管在他本人眼中無足輕重,但在出身低微的升車眼中卻是極大的恩惠,因為他給予這位盡心侍奉自己一生的仆人一份用金錢永遠買不到的東西——尊重。
用我三十年的盡力盡力的侍奉換取這份尊重,足矣!
升車小心翼翼地把這份賞賜帶回家,老婆子非常高興,她在家也早已布置安排好,二人一邊品嘗這彌足珍貴的“禮物”,一邊享用珍藏多年的蘇摩美酒(專用于供奉“婆羅門”的酒,也是國王賞賜的),身份低微卻能享受剎帝利般的高品質生活,放眼整個贍部洲也沒誰了。
飯后,升車帶著微醺的醉意躺在靠椅上,對望著天空,他發現今天的月亮特別圓。月圓代表團聚,腦海中又不禁浮現出十年前的那個夜晚,那時候的月亮也是那么的圓。
如果當時我沒把那事情說出來,現在孩子是不是已經回到自己身邊呢?
十年前的那個夜晚,天色將亮之際,升車把那段秘密——迦爾納的身世——告訴對方,他還記得孩子當時那失神的表情,彷徨、震驚、恐懼、憤怒、悲傷,多種負面情緒混雜一體,讓升車開始后悔自己這魯莽的決定。
“孩子!”升車的這一聲呼喚讓迦爾納在迷失中稍微清醒過來,但眼中依舊盡是迷茫,任誰突然知道自己的養育父母并非自己的親生父母,估計都是這會這般表現。
“你不是首陀羅,你是剎帝利或者是婆羅門,所以你要有自信,你并非低人一等!”升車抱著自己孩子安慰說,他明白自己孩子的才能,假若他是在剎帝利或婆羅門的環境中長大,想必早已獨當一面,成為國之棟梁。
“那只是你的猜測,而且我的親生父母都不要我。。。”迦爾納握緊拳頭,沮喪地說道。
“不,你絕對是高種姓之人,我第一眼就看出來。”升車撫摸著孩子的臉,滿足地笑道,“所以,你以后就以高種姓的身份活著吧,你可以像婆羅門那般在林中修行,也可以像流浪的剎帝利一樣去投靠他國效力,一展所長!以你的實力沒有人會懷疑,你可以開始新的生活,這才你所追求的?!?
升車越說越激動,眼里的淚水越流越多,迦爾納望著父親,也受感染,激動的落淚流涕。
“不要記恨你的親生父母,我想他們也是被迫的,不要帶著仇恨活下去。走吧,孩子,過上你想要的生活,父母以后不能再陪著你了!你的未來是廣闊無垠的!我祝福你的人生一路坦途。”說完,升車吻了吻孩子的額頭,然后頭也不回地飛奔離去,他不敢回頭再望孩子一眼,生怕自己的不舍讓他改變主意,為了孩子的未來,他必須說出真相,盡管孩子可能會忘掉自己!
十五始遠游,白發當須歸。
復問家中人,兒稚不知誰。
鼓舞聲躍動,灶起魚羊鮮。
胡彩滿天飛,樹下獨一人。
醉酒當歌,人生幾何。升車哼唱著那首關于婆羅門離鄉的傷感小調,思緒回到了現實中,盡管這小曲并非自己的處境,但卻感同身受,難免讓人傷感。
孩子還想起我嘛?他過得好嘛?
沒人能回答升車,唯有杯樽與明月為他解憂。老婆子剛剛在飯桌上要求他許愿,他虔誠地雙手緊合,心中默念道:我想再見孩子一面。
諸神們,我雖然只是一個首陀羅,沒有祭拜你們的權力,但依舊感謝您們對我的憐愛和幫助,讓我這個身份低賤卑微之人能過上優渥的生活,能夠遇上一個如此好的主子,有幸福的家庭。他不敢再有什么奢侈的期望,但十年了,孩子,你讓我知道你如今過得如何,好嘛?我只想再見你一面!
“??!”一聲尖叫從房子里傳出,把升車嚇了一跳,立馬走進房子里,他擔心老婆子出了什么問題。
“兒。。。。兒。。?!边M屋的第一眼,升車就看見老婆子,癱坐在地上,手合攏不住嘴,激動得流下淚,順著她望去的方向望去,門口處屹立著一個偉岸高大男人的身影,盡管站在升車處背著光還未能完全看清此人的模樣,但一股熟悉而親切的味道撲面而來。
他下意識地認識到,天神這次真的實現他的愿望了。
“兒。。。兒嘛?”升車走上前,淚水已經忍不住涌動出來,隨著兩人的靠近,對方的模樣終于在燈光的照耀下逐漸清晰,一個白發的白男子儼然出現在升車眼前,十年過去,盡管頭發白了,但那人的模樣依舊刻在他心中,眼前的這位正是自己的孩兒!
十年生死兩茫茫,今天再見淚汪汪。
升車夫婦沒想到自己這輩子還能再見回兒子,尤其是母親,他以為迦爾納在十年前已離開人世,當場眼淚狂飆,激動到要感謝天神。(也不知要感謝哪位好)
“我沒做夢?真的是你嘛?孩子!”升車的眼淚一點也不輸給妻子,直接上前摸摸對方的臉,摸到實體后才確認自己真的沒做夢!
“你們沒做夢,爸、媽,你們的兒子,迦爾納回來了!“說完。迦爾納張開雙手抱緊父母,三人相擁而哭,升車的生日愿望實現了。
之后的整夜,一家人促膝長談,迦爾納為父母說述這十年的游歷,自己嘗試過跟婆羅門一同苦行,成為他國的剎帝利雇傭兵打仗,追隨吠舍翻山涉水去各國貿易,這一路上閱覽名山大河,人文地貌;目睹了各地下層人民的辛酸痛苦,這些都增長了他的見聞,豐富了他的學識,真真正正做到了“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耙捕嗵澦@段難得的經歷,為他日后的事業打下了扎實的知識基礎。不過相較于這些,那段跟隨”世外高人“學習的日子無疑重要得多。
迦爾納稱由于他師父不愿外人知曉他的存在,自己不能向父母提及師父的名字,但此人十分了得,自己拜師學藝不過三年便獲得一身好武功及真本領,學成后拜別老師便回家了。
升車夫婦聽完兒子的游歷后,感覺猶如在聽“羅摩游歷記“那般豐富玄幻,沒想到兒子這十年在外居然這么精彩,還學成歸來,真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看來命運是冥冥中自有安排,他這個撿來的兒子果然絕非池中之物,上天要他成才,怎么擋也擋不住。
在升車為孩子的成長感到高興自豪的同時,腦海中突然閃出一個問題,他臉上的笑容頓時陰沉下來。
“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像兒子這般有能力,當然是志存高遠。在象城,他兒子只是一個已被擊斃的罪犯,一個首陀羅的兒子,回來了不被抓就好,還想有什么前途?作為父母,當然想孩子常伴身邊,但考慮到孩子的未來,做父親的不敢奢求什么,只能默默地等待孩子回答。
“這次回來,我就不打算走了,留在你們身邊?!卞葼柤{抓住父母的手暖心說道。
“真的嘛!不是哄為父高興吧?”升車激動地站了起來。
看著兒子真心實意地點頭,升車抱著妻子喜極而泣,口中直呼感謝諸神(真不知道感謝哪位。)
隨后,升車立馬打點安排,給自己的孩子弄了一個合法身份(當然還是首陀羅),隨后利用自己的職務權力,給他一份王宮車夫的好差事,跟自己一樣都是從車夫做起,將來必定也能登上首陀羅的最高點!當然,如果他跑去外面世界,這點成就根本不值一提。
之后的事就是比武大會了。
7、盎伽王
迦爾納望著怖軍那氣勢洶洶的模樣,上下打量了一番,隨即平靜地說道:“你這小孩不是我的對手?!?
此話一出,場上的所有選手頓時無人作聲。
怖軍雖小(年僅十五),但力大無窮,在場的人都在比賽中見識過,再加上他體型巨大,打起架來怕普通的剎帝利連一回合都招架不住,這人倒好,居然直接拋出這么一句“傷害不大,侮辱性極強的”的狠話!敢這么說,要么就很有實力,要么就嚴重高估自己的實力。此時,許多人尚未清楚剛剛阿周那被擊敗的事,紛紛嘲笑此人的無知,等著看笑話,不過很快,現實就會給他們狠狠地上一課。
怖軍虎軀一動,以驚人的速度沖向迦爾納身邊,一拳朝對方臉上砸去,這沖擊力加速度,不把人打死都對不起這份力量。正當堅戰想大喊住手制止之時(比賽會場上公然打死人情況很惡劣),神奇的一幕發生了。
怖軍居然揍空了!
就連最近距離的怖軍都沒弄清什么情況,他仿佛看到對方只是稍微偏移一下,之后自己的拳頭就跟對方臉頰相擦而過,但這還未結束,由于慣性作用,怖軍還在向前,而迦爾納故意小腳一伸給怖軍使絆,然后怖軍就出糗了。只見他本人凌空一躍,做一段低空的拋物線運動后,狠狠地摔在地上,讓人看見都覺得痛。
甚至連手都沒出就把“大魔王”怖軍打倒,真把持國百子這群孩子看得滿眼放光,畢竟這貨把他們教訓得實在太慘了,而其他在場的人看見這白發男子如此了得,紛紛贊許,真是一山還有一山高,這場比武大會總能給人驚喜不斷。
盡管絕大多數人都不明白怖軍為何敗得如此之快,但作為“大神”的毗濕摩和特羅納卻將一切看在眼內,他們皆被這位年輕人的操作所震撼,尤其是德羅納,他甚至判斷此人在武藝上的造詣與自己不相伯仲!
“年紀輕輕便有此等技藝,真乃后生可畏!”德羅納夸贊道。
怖軍痛得說不出話了,只見他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想再跟對方盤盤道,然而迦爾納卻一語中的,直接說出怖軍的問題所在。
“汝力氣雖大,但并無技巧,拳腿之間皆是破綻,匹夫之勇罷了!“事實上這話也是德羅納對怖軍的教訓,不過怖軍自恃無敵手,并未理會,如今算是受教了。
怖軍聽后自然不服氣,還想再戰,但剛才那一摔實在太猛,想動手已是有心無力,純屬死鴨子死撐。
“這位小英雄武功了得,令老夫欽佩,可否賜教姓名?”只見毗濕摩與德羅納走來,拍手稱贊,其中毗濕摩更是當眾詢問其名,要知道能受這位贍部洲最強的男人賞識是何其榮幸,經此一事,迦爾納必然揚名天下,屆時榮華富貴自然招來,勢不可擋。
然而,面對詢問,迦爾納卻沉默不語,低著頭徑直離開,不理會毗濕摩,這可讓對方尷尬至極,怎么說,毗濕摩是贍部洲極其有頭有面的人物,你無視他算幾個意思?果不其然,見對方如此沒禮貌,毗濕摩臉色瞬間拉沉,伸手要留住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而對方明顯感受到來自后方的壓迫感,想轉身阻止,結果兩人手一碰,居然動起手來了。
這下子有好戲看了。一個是贍部洲最強男人,一個是比武大會的超級黑馬,二人的戰斗算是給這大會的尾聲再添一把火,氣氛燃爆全場,盡管這一切都是個意外。
“住手!住手啊!”一名老人突然跑進會場,他衣衫不整,汗水涔涔,顫顫巍巍,全靠一根拐杖支撐著,似乎在呼喚著什么,大家都不懂如此激昂的時刻怎么會跑進一個老人來亂事,不過下一秒,大家就察覺出狀況。
已經斗得白熱化的迦爾納聽見了“老人”的呼喚后,大吃一驚,連忙從戰斗中抽身離開,此刻的他已戰意全無,對手毗濕摩不解為何突然終止戰斗,然后就看見這位白發戰士跑去攙扶老人。
“你怎么能對毗濕摩大人出手,你瘋了!”老人家對著迦爾納發火,而對方想說些什么,但最終在老人家的嘀咕聲下放棄了反駁。
“尊敬的毗濕摩大人,請您大人大有大諒,原諒我家犬子的無禮,迦爾納他剛從外地回來,不知道您的身份,回去后我會好好管教,請您高抬貴手吧!”老人家放下拐杖,跪下請求毗濕摩寬恕。
毗濕摩明顯給這么一跪給愣住了,大庭廣眾之下尚未搞清楚狀況,不明情況的還以為是來向“毗青天”申冤呢!不過毗石摩是見慣大場面的人,腦袋運轉一下大概理解處境,他先是請老人家起身交談,結果對方一抬頭他就認出來了。
這不就是持國王的御用車夫——升車嘛?你怎么跑來向我下跪?這下子情況有些尷尬了,雖說升車只是一名奴仆,但他是持國王最寵信的奴仆,所謂打狗都要看主人,在眾目睽睽之下,讓持國王的貼身奴仆向毗濕摩下跪,雖說禮儀是該如此,但要知道這樣所帶來的后果會是什么,是否表明當今的俱盧的最高統治者也得服從于毗濕摩?盡管現場大家都不知狀況,但事后若傳開來,那后果就不堪設想了!
果不其然,主席臺上的持國王聽見旁人的描述,得知自己的車夫向毗石摩下跪,臉上的表情瞬間難看許多。這真是丟臉丟到家了!
“快請起,快請起!”毗濕摩親自上前給升車攙扶,“我與你兒子并無沖突,只是比試比試,勿慌!”有了毗濕摩這句話,升車算是心安了,他可不想剛見回兒子又要被迫分開。
“哼!原來是個首陀羅!”怖軍也認出了升車,當他得知白發戰士不過是車夫之子后,臉上頓時寫滿了傲慢和不屑,擺明向迦爾納表示:一個低賤的首陀羅是沒資格向高貴的剎帝利挑戰的!
怖軍的這副表情著實令迦爾納憤怒,打不過還敢拽?必須得讓他明白武藝是不分貴賤,實力面前人人平等這個道理!
正當迦爾納想給這個“巨型小孩“一點教訓時,卻被升車喝住。
“嘿!你答應過我不會再惹事的!你忘了嘛?“面對父親的呵斥,迦爾納就像一只溫順的小綿羊不敢作聲,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別人的嘲諷而忍氣吞聲,不過他已非十年前的的那個沖動少年,冷靜和堅忍早已在心中扎根,他眼神中那一絲怒火唯有強行熄滅,轉而流露出無奈和唏噓。沒辦法,首陀羅就是首陀羅,這是無論如何也改變不了的事實,命運自出生那刻起就已經決定了!
“請問是您擊敗了阿周那嘛?“難敵走主動上前向迦爾納行禮問道,他的這番行為可把升車給嚇壞了。
“兒子!趕緊下跪行禮,這位就是難敵少主,他以后就是你的主人了!“升車也顧不上自己那只跛腳,硬是要按住迦爾納的背逼他下跪。
迦爾納并不想跪,但迫于父親的臉面他沒有辦法,只好卑躬屈膝,他不過一介首陀羅,向主人行禮下跪是本分,哪有那么多委屈?然而正當他要彎膝時,一雙手趕緊將他穩住,阻止他這種卑微的行動。
“閣下乃國士,豈可屈膝低頭,應該是在下向你行禮才是!“說完,難敵居然向迦爾納行大禮,注意,不是行禮,是行大禮!
行禮和行大禮的區別在于,前者是日常場合下表示尊敬,而后者則往往用于重要的場合,例如祭祀、重要日子、拜師等,以表特別尊敬。因此,難敵貴為王子,向一個首陀羅行大禮,這已經不是不合禮儀,是顛覆想象,他這么做,讓在場的所有人都驚掉下巴。
升車當場嚇得汗流浹背,迦爾納一臉茫然不知所措,最關鍵是主席臺上的那位瞎子聽完旁臣的匯報后,內心五味雜陳,不知該作何評價,難敵啊,你這是要鬧哪一出?
難敵觀察了周圍的環境,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趕緊收回大禮,但這并不代表他不敬重眼前這位”國士“,他繼續說道:”你就是迦爾納吧!之前我聽父王提及過要推介升車叔叔的兒子給我當專職車夫,父王跟升車叔叔名為君臣,實為好友,我父王常言若非升車當日舍身相救,我們兄弟百人也來不了這世上,因而我們兄弟常懷感激之心,將升車叔叔看作我們的救命恩人,今天能夠與他的兒子相見,實屬緣分,但愿我們能再續上一輩的情誼,世代交好!“
迦爾納明顯被難敵這番話給整感動了,沒想到自己未來的主人居然跟自己說要“世代交好“,對他頓時心生好感,不過好戲還在后頭。
隨后,迦爾納直接跟隨難敵退場,并被引薦給其他兄弟,難敵對他的兄弟們說道:“今后不能把迦爾納當仆人看待,要以兄弟之禮敬之。這可讓迦爾納感到寵辱受驚,我迦爾納一個低賤的首陀羅,怎么敢跟王子們稱兄道弟、平起平坐?誰知道難敵及其兄弟們知道迦爾納的想法后,微微作笑解釋道,他們跟其他人做朋友并不重視出身,他們看重的是品德和能力,而恰好,迦爾納的品德和能力都讓他們十分敬佩,愿稱之為國士(很高的評價),所以這個兄弟他們是交定了!
迦爾納聽完他們兄弟們的理由后,心情久久不能平靜,淚腺已經有所反應,這是他自出生以來第一次有人跟他說要結拜為兄弟,而且還是一群尊貴的王子。
“謝謝!“迦爾納認真而簡潔地對這群孩子行禮答謝。
大會接近尾聲,持國王從座位上站起來,走到臺前向周圍舉手招呼,盡管他看不見場面,但從群眾們的歡呼聲中他清楚地認識到自己是何等地受歡迎,看來這場大會超出了預期的效果。
“感謝諸位的參與與支持,讓這次的比武大會如此完美,謝謝!”持國的話畢,迎來了山呼般的掌聲,這是持國王人生的高光時刻,這位過去未曾見到光明的瞎子第一次感受到光明的溫暖。
“大會的最后,我私人贈予一份禮物,送給在大會戰爭中勝利者,勝利者隊伍每人賞黃金十兩,綢緞百匹!”此話一出,會場上難敵的隊友開心得要發瘋了,黃金十兩、綢緞百匹!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足夠讓一個富裕的剎帝利家庭開銷好幾年了,出手如此闊綽,隊友們想不感恩戴德都難,相反,輸掉的一方反應可想而知,這招收買人心可謂好管好用,老子出錢,孩子受益,從那一刻開始,難敵便有了第一批重要的人脈資源,之后愈發壯大。
“至于勝利隊伍的領袖,本王則賜予他國王的名號,即位盎伽王!”會場瞬間靜下來,人們的眼中都露出了匪夷所思的眼神,封王?什么情況?還是盎伽王!
在這里我給大家解釋一下,這個封王跟太平天國的那些封王不一樣,后者只是個激勵打工人的名號,而前者是實打實的封土建國,其地位和性質跟德羅納受封北般遮羅王一樣,是有土地和子民的國王(附屬于俱盧國),而這次,這個國王的封號不是去打(搶)回來的,是別人送來的。
盎伽國,一個完完整整的主權國家,過去也曾輝煌過,不過在祖上的某位君主的極力作死之下,飛速衰落,其后后被持續不斷的天災人禍徹底玩殘,一蹶不振,而最近他們的國王病逝,也沒有留下子嗣繼位,全國動亂不斷,大臣們面對困境實在沒有辦法,聚在一起討論,最終選擇了在國王族譜中有“血緣”關系的俱盧國王當自己的國王,其實國家之間互相聯姻,有親戚關系的國家多著呢,之所以找俱盧是因為實力夠強,可以救助自己,而且也不會敲骨吸髓般竭澤而漁。(比較靠譜)
大臣們同意后,也不跟民眾商量,直接派代表出使俱盧國,請求持國接受盎伽國的王位,希望能把國家賣個好價錢。
送來的王位自然讓人高興,持國王寬待盎伽國使者,然后派人去談判。
持國王雖然瞎,但不是傻,天上哪有這么大的餡餅?再說他身邊有位“智圣”維杜羅,國王不清楚情況,維杜羅還不清楚?作為贍部洲最大的特務頭子,盎伽國的現狀他自然清清楚楚,這個地方用一窮二白形容都是抬舉了它,地理位置雖然還行,但氣候出奇的差,周邊國家氣候宜人,唯獨上天偏偏跟它作對,要下雨就遇干旱,要太陽就遇澇災,真是要糧食玩泥沙要資源還是玩泥沙。
維杜羅算了一筆經濟賬,要是當上他們的國王,不僅沒辦法從他們的土地上獲益,還得每年承擔巨額的援助費用,真是誰當爹誰受罪,從經濟角度上來說,如果說北般遮羅國是個大項目,那盎伽國絕對是個無底洞,所以經過慎重考慮,持國王和維杜羅一致決定——要當這個國王,但要改條約。
持國王和維杜羅二人雖然并非行軍打仗之才,但能讓俱盧國力不衰,其重要原因在于他們都是精于計算和善于外交之人,通過直接或間接調節國家之間的政策和外交關系,以達到“勢力均衡”,使俱盧身邊沒有一個能威脅到它存在的國家,實現地方稱霸的目的,盎伽國雖然是個負累,而且跟自己隔著好幾個國家,但正因為如此,如果控制了它,增兵保護,便可以給予周邊地區壓力,從而達到遏制效果并施加影響力,再者盎伽國地理位置尚可,處于中央要道的位置,此前由于該國山匪林立,導致貿易商客不敢往來,假若將這群山匪整治,恢復貿易干道,便能收上一筆貿易稅,填補盎伽國財政窟窿,估算下來也并不算太虧。既有政治上的巨大收益,在經濟上的付出尚可就接受,這是一樁不錯的買賣,當然前提條件是盎伽國得按俱盧國的意思行事。
經過數日的交談,盎伽國的大使發現這個爹并不好認,當個兒子也賊困難,本以為簽個字拿錢救國,然后來個“虛君共和”,事情還是本國人說了算,然而沒想到還有這么多附加條款,軍事、外交統統要拿,能玩到這個地步,算是給地瘠民窮的盎伽國開眼了,但這位欲不辱使命的“賣國使者”也沒辦法,他們太需要這個爹了,而且這看上去對本國還是有利的,雖然不爽,但咬咬牙還是認了。
就這樣,在國家尊嚴(本來也沒剩什么)和生存利益面前,盎伽國選擇了后者,自此盎伽國徹底淪為俱盧國的工具國(注意這個詞),雖然在對外事務上依然有獨立名份,但事實上名存實亡,盎伽國的祖先看到自己的后代把國家都賣了,估計要氣得含笑九泉了。
所以,現在大家知道這個王位是怎么一回事,但對年僅十五歲的難敵確實是一份大禮,接受盎伽王的名銜,就等于有了國王的身份,受萬民敬仰,受大臣愛戴,如此殊榮,豈能不讓人高興?
當難敵得知自己成為國王時,尚沒反應過來,他的兄弟已經把他舉起來高呼“難敵王!”,全場觀眾也給予熱烈的掌聲和歡呼,當然堅戰他們一伙除外。
難敵按儀式上場接受王位,當他的父親持國王將代表王位的權杖遞到難敵面前,難敵猶豫了一下,隨即鼓起勇氣說道:“父王,雖然勝利是屬于我們隊伍,而我是隊伍的領袖,但我們之所以能夠獲勝,其原因并非在我,因此我無法接受盎伽王的王位,還請父親將王位賜予最大的功臣吧?!?
“???”持國王這下被他兒子整不會了,居然到手的王位都不要了?不過畢竟是父子,持國明白難敵是想把王位給別人,于是他心有靈犀配合問道:“那你認為誰是這場勝利的最大的功臣?”
“迦爾納!”
聽到這個名字,差點把持國王嚇得摔倒了,觀眾們看到主席臺上難敵遲遲不接權杖,不知情況,已經開始議論紛紛。而站在國王身旁的維杜羅聽到他們的對話后,也驚愕住,但他還是立馬冷靜下來,畢竟大家都在看著,搞不好成為國際笑話遠播千里就麻煩了。
“侄子,你要你父王把王位傳給一個首陀羅,這讓世人怎么看?”維杜羅的插話打破了這尷尬的氣氛,難敵也察覺出自己的大意,趕緊從手上拿住權杖,手握權杖的那一刻,現場又是雷鳴般的掌聲,“難敵王”的名號響徹會場。
“孩子,你為什么想把王位讓給迦爾納?”持國嚴肅地問道,王位的傳承不是兒戲,無數人都為這個位置爭得頭破血流、尸堆成山,尤其身為第一王儲,如果沒有為王的覺悟,那還是趁早放棄為好,所以接下來難敵的回答將決定持國王今后對難敵的態度。
“父王,盎伽王名銜雖響,但不過虛名,于我不過多一個身份,猶如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而迦爾納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人才,此人重情重義,能力出眾,卻因身份所累,無法施展才華,假若我將此王位讓給他,給予他尊貴的身份得以讓他發揮所長,相信必定能忠心于我,那今后兒臣就猶如如虎添翼,勢不可擋!”
難敵的這番話可讓持國王為之一振,就連維杜羅內心都不得贊嘆難敵的眼光深遠和獨到。
“但這可是王位啊,這份榮譽你真的舍得?“持國王再次試探問道。
“父王,這王位我不稀罕,我想要的王位只有一個,那就是俱盧!“難敵的這番豪言壯語可直接把持國逗笑了。
“兒子,你還小,俱盧的王位你還戴不穩,不過這盎伽王的王位在你手上,你喜歡怎樣處置就怎樣處置吧,這是國王的權力!“持國頗有深意地暗示自己的兒子,難敵立馬心領神會。
隨后難敵舉起權杖,深呼一口氣,然后大聲對所有人宣布:“我以盎伽王的名義正式向世人宣布,我把盎伽國的王位傳承給我的兄弟——迦爾納!”
原本熱鬧的現場瞬間安靜下來,大家最想問的問題是——迦爾納是誰?大家不清楚,但迦爾納本人卻很清楚,史書對迦爾納的反應有明確的記載——驚嚇而不知走位,就是嚇得不知自己走到哪里去了。不過的確,試想你自己一介吃瓜群眾純屬湊熱鬧,突然被告知中獎一個億,毫無心理準備,你會怎樣?肯定是要瘋了!而迦爾納的落差比這還要大,自己一個首陀羅要當國王,怎么可能?這是一種比瘋還要夸張的反應,我稱之為懷疑人生。因為這種事情根本不可能落在他頭上,其現實已經遠遠超出他的認知,讓他懷疑這一切是否真實,其懷疑的驚恐情緒遠遠掩蓋了事情所帶來的興奮情緒,讓他茫然而不知所措。
直到迦爾納被安排坐上準備好的黃金王座,他才恍然大悟,原來這一切都是真的,他真的要成為盎伽國的國王。
“為什么要把王位讓給我?”迦爾納兩眼落淚,感激地問道牽引他登上寶座的難敵。
“因為你值得擁有這份殊榮?!彪y敵認真地回答。
那一刻,迦爾納感到無比的感動,而這份感動將給難敵帶來無限的忠誠,想他迦爾納一生地位低賤,空有一身才華而無處可施,自己也已打算放棄草草一生,然而既有人如此賞識他,頂住巨大的壓力(把王位傳給首陀羅絕對遭受巨大的非議),給予他地位和尊重,此際的心情,我們可以用中國古代的一句名言總結——“女為悅己者容,士為知己者死?!?
“你以王國為禮,我回贈你什么樣的謝儀才能與你相當呢?王中之虎,請你徑請直言!我一定會照辦!此刻的迦爾納,難敵若是要他去死,怕是也會心甘情愿。
“我要你永恒的友誼!”難敵真摯地回答。
“定然如此!”兩人興高采烈地互相擁抱,這份彌足珍貴的忘年之交日后將成為一段美談,自此迦爾納便死心塌地為難敵服務,如諸葛亮般鞠躬盡瘁,死而后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