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噓!我離婚了,一般人我不告訴他
童年的我是就著姥姥的一大堆“醒世通言”下飯的,比如什么“嫁漢嫁漢,穿衣吃飯”“女子無才便是德”“男人是天,女人是地”“寧可打落牙齒和血吞,也堅決不能提離婚”……當然她不是說給我聽的,彼時我的對面總是坐著流淚的老媽,而我正在這魔音貫耳中,誠惶誠恐地思考我媽紅著眼睛問我的世紀難題:如果她和我爸離婚了,我該跟誰過。
民政局的大門打開,一個“中青年”婦人走出門來。即使全黑色的肥大風衣和闊口褲,也無法掩飾她“偉岸”的身材;一副頗有“深度”的近視鏡,遮不住她眼里的沮喪。她臂彎挎著的迪士尼公主系列包包,還是早幾年前的款式,乳白的蝴蝶結扮嫩裝飾顯得不倫不類。秋天的太陽一下刺進她流淚過多的眼睛,讓她的心事無法遮掩地攤開在陽光里。
是的,這個女人就是我——馬拉,一個30歲的怪阿姨,在這個熙熙攘攘的都市里做著一份可有可無的低薪閑差;一個宅女,很少交際,唯一的愿望就是跟那個走在我身后的半個小時前還是我丈夫的名叫羅以忱的男人生一個孩子。
但現在,我離婚了。
民政局工作人員在問我們為什么離婚時,我和羅以忱幾乎異口同聲地說:“性……”
性格不合,百試不爽的離婚理由,我硬是用這四個字取代了我真正想脫口而出的那句:性生活不和諧。
“馬拉……”羅以忱慵懶微滑的聲音響起。我回過頭,那男人穿著淡藍襯衫,我喜歡這件衣服綿密細膩的手感;脖子上系著一條暗色典雅系領帶,那是我親手為他選的今秋最新款;清爽利落的短發,沒有中年發福的肚子……都說男人結婚后反映出的水準品位全部來源于他的妻子,但我想,別人看到我親手裝扮出的羅以忱,怎么也想不出他的妻子是如此肥胖而邋遢的女人吧。哦,對了,差點忘了,我已經不是他的妻子了。
“下班我就不回來吃了。我有鑰匙,不用給我留門。”
我想象不出他還有什么理由必須向我報備這件事,難不成他以為他不告訴我的話,我還會為他準備晚餐?他的理直氣壯如同他十年如一日略顯冷漠地安享我對他的照顧。我只是木然地點點頭。我們就這樣看著對方,覺得應該說點兒什么,卻終于什么都沒說。
我獨自回到位于溫馨家園四樓的那所已經不能稱之為家的房子里,進入主臥——我和羅以忱已經協議好,離婚后我住這間,他住在次臥——打開床頭柜,一大摞厚厚的單據映入眼簾。
我將它們拿出來,最后看了一眼印著排卵監測報告字樣的紙張,然后將它們撕得粉碎……
隨著紛紛揚揚的紙屑,我的目光慢慢落在床邊的落地大鏡子上,鏡子里有一個頹廢的胖女人,一張臉沒有任何化妝地裸奔著,眼瞼因哭泣而浮腫,表情因憎恨而猙獰,暗沉的皮膚上點綴著幾片斑點。我忽然覺得有些釋然,若我是羅以忱,有這樣一個老婆是不是也會覺得拿不出手?
我拿起電話,按了幾個號碼,一個怨婦的哭罵立刻從耳機中傳過來:“當初你說要分開,分開就分開,現在又要用真愛,把我哄回來……”我把耳機拿遠了點,直到另一個怨婦的聲音傳來:“喂?”
“你在哪里呢?”我整理了一下聲音,問道。
“我還能在哪兒,我不是在相親,就是在相親路上。你們這些圍城中讓我們羨慕嫉妒恨的女人,又怎么會懂我們剩女的空虛寂寞冷……”
等嘮叨終于落幕,我聽到自己的聲音響起:“向南,我離婚了。”
“啊?”池向南的大腦瞬間短路。
“我離婚了,除了你,我還沒有告訴任何人。”我的聲音聽起來那么沙啞而陌生。
“20分鐘后花墻咖啡見!”她扔下一句話,掛斷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