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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歷史上的袁崇煥為何沒有撤回覺華島軍民

  • 我真不是袁崇煥
  • 繡腸織月
  • 4363字
  • 2022-07-23 18:15:13

袁崇煥聽了這一番分析,不禁感慨地想,明末黨爭真是能磨練人,人人都變成了政治評論家,從天啟皇帝御旨里的一句話就能衍生出這么多的明爭暗斗來。

一個字一個字地讀透了還不算,還得看懂字面之下的“圣意”,還得琢磨皇帝的真實意圖,否則稍不留神,就會大禍臨頭。

金啟倧繼續道,“不錯,閹黨的斗爭手段實在是太高明了,而且盡撤錦右、寧前之兵一事,分明是閹黨無理,如果袁臬臺你下了獄,說不定這‘指揮失措’的罪名也能一樣扣你頭上,這可比單單一項‘坐失糧草’的罪名要嚴重多了。”

程維楧道,“再有,這右屯的糧草落入后金手中固然可氣,但那奴酋得了糧草,頂多燒了或是全數帶回后金,若是這糧草被撤入關內,是多是少,全憑閹黨的一張嘴,到時,倒反說袁臬臺你治軍不嚴,有貪污軍餉之嫌……”

袁崇煥又心想,真是天意弄人,倘或歷史上那個袁崇煥在天啟六年下獄,即使因為東林黨的牽連而飽受刑罰,其后反倒能因為閹黨的倒臺而獲得一線生機。

偏偏歷史上的寧遠之戰是袁崇煥打贏了,而歷史又決定了他咬著牙也必須贏,他不贏他就不能活。

袁崇煥沖程維楧擺了擺手,覺得自己一開始就找錯了借口,道,“好了,糧草的問題先不講了,關鍵是要救人,拋開軍餉因素,我想回撤覺華島,主要是為了救下覺華島上的軍民。”

在座諸人聞言,一下子都沉默了下來,少頃,依舊是金啟倧先開口道,“高經略只說要撤回錦右、寧前之兵,并沒有要說遷移覺華島上軍民。”

程維楧道,“且孫督師在時,就以寧遠城與覺華島互成犄角之勢,相互策應,這是早就定下的戰略,閻總督當時也是認可的。”

袁崇煥知道程維楧口中的“閻總督”,指的是現今的薊遼總督閻鳴泰。

閻鳴泰是毫無疑問的閹黨。

但是閻鳴泰這個閹黨在歷史上與袁崇煥并非是黨派上的絕對敵對關系,他直接參與了與后金議和,并與袁崇煥在寧前道為魏忠賢合修生祠。

更重要的是,閻鳴泰是北直隸人,與魏忠賢是同鄉,后來袁崇煥為了獲得魏忠賢在邊務上的支持,不得不以閻鳴泰為中介,與魏忠賢結交一二。

不過閻鳴泰這個薊遼總督,跟高第的這個遼東經略一樣,都是背靠閹黨的關系當上的。

但是閻鳴泰的資歷比較老,東林黨勢頭正盛的天啟二年,他單靠廷推也當上了遼東經略。

只是當時正碰上孫承宗自請出關,閻鳴泰在任上幾乎無所作為,不久就稱疾歸家了。

直到魏忠賢鏟除東林黨之后,他才靠與魏忠賢的交情重新起復為兵部右侍郎。

當然了,穿越者袁崇煥可以不在乎閻鳴泰與魏忠賢的那份交情,可這不代表他可以說服明末土著對閻鳴泰的意見同樣視若無睹。

畢竟天啟六年的閻鳴泰是內閣首輔顧秉謙推薦上來的,寧遠一告急,閻鳴泰就被閹黨當救火隊員一樣弄到薊遼來了。

袁崇煥回道,“如今寧遠城內只有不到兩萬守軍,倘或后金轉攻覺華島,寧遠無力應援,豈不是要釀成大禍?雖然高經略沒有回撤覺華島上軍民的命令,但是覺華島要出了事,我肯定是要承擔責任的。”

金啟倧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道,“我記得閻總督對此早有對策,覺華島四面環海,只要鑿冰為塹,在冰面上挖開壕溝,金軍便不能來犯。”

袁崇煥勉強彎了彎嘴角,苦笑了一下,實際上閻鳴泰的想法并不能算有錯。

明朝人不懂氣候學,又不知道什么叫小冰河期,這時候指責閻鳴泰是閉門造車實在是太苛刻了一些。

只有穿越者袁崇煥知道,努爾哈赤轉攻覺華島之時,島上明軍為抵御金軍不得不日夜鑿冰,不少人的手指都被活活凍壞了。

而由于遼東極寒的氣候,他們辛辛苦苦開鑿出來冰壕在旦夕之間又重新凍合,金軍于冰上進軍如履平地,最終覺華島明軍依舊因寡不敵眾而全員戰死。

程維楧附和道,“我覺得沒必要多此一舉,不過我這不是因為閻總督的對策,我是為袁臬臺你著想。”

祖大壽也點頭道,“不錯,確實都是為你袁臬臺著想。”

袁崇煥這下聽不懂了,“怎么是為我著想?我又不怕閹黨。”

滿桂道,“知道你不怕閹黨,你不用一遍遍地強調,關鍵是……陛下的心思……”

袁崇煥道,“鑿冰為塹又不是陛下的主張。”

滿桂道,“我不是說鑿冰的事兒,我是說糧草的事兒。”

袁崇煥道,“糧草又怎么了?我剛才就說先拋開糧草的問題不談了嘛。”

金啟倧回道,“陛下只認下了右屯的三十萬儲糧,覺華島的那八萬石,陛下可沒認。”

滿桂道,“對,我就這意思,如今寧遠城守不守得住還是個未知數,倘或將覺華島的軍民與糧草都遷入寧遠城中,寧遠一旦失守,其損失必定大大超乎陛下的預期之外。”

“如果這時閹黨再彈劾你貿然行事,陛下則必定嚴懲不貸,因為你這種舉動它不是單單否認閻總督的戰略決策,閻總督是顧閣老舉薦,陛下首肯的,你這是在故意跟陛下對著干。”

袁崇煥頓時恍然大悟,原來歷史上的那個袁崇煥是因為政治原因才不敢下令遷出覺華島軍民和糧草的。

不錯,自己是穿越者,知道寧遠城必定能死守成功,而覺華島損失慘重,才覺得覺華島軍民是非遷入寧遠城中不可的。

而歷史上的那個袁崇煥絕不可能有這種先見之明。

他的視角,乃至寧遠城所有留守文官武將的視角是,寧遠城是后金主攻目標,如果再將覺華島軍民和糧草遷入城中,最終結果很有可能是城池一旦失守,則明軍遭受雙倍損失。

歷史上的袁崇煥顯然是承受不起這種損失的,按照天啟六年的黨爭局勢來看,天啟皇帝能下圣諭掩飾右屯失糧的過失,已經是開了天恩了。

如果作為明軍關外后勤基地的覺華島上的糧草,也在一夕之間,因為袁崇煥的一道遷移命令而落入后金之手,那天啟皇帝必定震怒。

這不用說,無論是遼東經略高第還是薊遼總督閻鳴泰,都不可能為袁崇煥擔下這筆原本就不必要的損失。

相反,閹黨為了撇清指揮失誤的干系,一定會推波助瀾,讓天啟皇帝重重懲處袁崇煥。

退一步講,即使袁崇煥在遷入覺華島軍民之后守住了寧遠城,天啟皇帝也不能直觀地看到袁崇煥對此所作的努力以及所承擔的風險,他必定會覺得這是理所應當的。

畢竟當時明廷的所有人都沒有預料到后金會轉攻覺華島,并造成如此慘重的損失。

歷史上那個袁崇煥能一口咬定后金一定會屠戮覺華島嗎?

他不能啊。

用現代人的話來講,努爾哈赤轉攻覺華島這是薛定諤的轉攻,后金沒成功登陸覺華島之前,誰能知道金軍對覺華島有多大的攻擊力呢?誰又能知道鑿冰為塹的策略它一點兒都不管用呢?

反過來說,如果袁崇煥沒有遷出覺華島的軍民和糧草呢?

以當時所有人的觀念來看,覺華島失守的可能,是遠遠小于寧遠城失守的,后金轉攻覺華島,完全可以說是一個意外。

即使袁崇煥對此束手無策,事后也不會因此遭到處置。

因為讓覺華島軍民徒手挖冰壕這種主意是閻鳴泰當年想出來的嘛,袁崇煥只是照章執行而已。

如果要追究具體責任,那肯定會牽扯到閹黨。

而寧遠之戰勝利后,高第已被革職,閹黨在遼東少了一個人手,如何再會愿意僅僅因為覺華島軍民的犧牲,就去追責閻鳴泰呢?

倘或朝廷不去追究閻鳴泰,那袁崇煥自然而然也就跟著免責了。

想通了這一節后,現代人袁崇煥就能理解明朝人袁崇煥的所作所為了。

這說白了,就是明末官僚體制導致的推搪塞責嘛。

完全不知道歷史走向的明朝人袁崇煥,為何要為一個在他看來并不很大的可能,而承擔額外的政治風險呢?

他實際上沒必要承擔這么多。

這個道理,滿桂幾句話就給他講明白了。

覺華島如果當真遭到后金攻擊,世人最恨的是誰呢?

必定是閹黨所舉薦的遼東官員。

他袁崇煥又何必用自己的政治前途為政敵承擔這種吃力不討好的軍事風險呢?

更何況,這些閹黨所舉薦的遼東官員,都是天啟皇帝親自首肯任命的,這無論如何也怪不到袁崇煥頭上啊。

只要他袁崇煥能守住寧遠城,他就已經是明末人人景仰的抗金英雄了,他就已經夠格被崇禎皇帝視作救命稻草了,他于情于理都不必再為覺華島軍民操這份額外的閑心。

袁崇煥不禁在心里嘆息,他知道滿桂、程維楧和金啟倧都是實打實地為袁崇煥好,才說這些實誠話的,他們又何嘗不想成為英雄?

穿越了四百年當救世主啊,這是多么浪漫的中國式英雄啊。

想想美國人拍英雄電影,拍來拍去就總是凡夫俗子突然有了拯救世界的超能力,簡直俗不可耐。

中國英雄就不能這樣俗氣,他得舍身飼虎、割肉喂鷹,或者像他袁崇煥這樣,不動聲色地靠一句命令就救下萬余軍民。

這才是老莊境界上的“心事浩茫連廣宇,于無聲處聽驚雷”,美國人構建出來的超級英雄哪里能懂這層意境?

袁崇煥又開始翻邸報,“其實從前孫督師在的時候,閻總督與咱們還算和睦,就是因為閻總督與我們和睦,閹黨才會舉薦了他來取代王之臣,閻總督再如何,總比他的前任好多了,王之臣才是不折不扣的閹黨,閻總督那里,總有一些緩沖的余地。”

程維楧道,“恕我直言,袁臬臺,我是覺得,閻總督頂多與咱們維持表面和平,關鍵時刻是不會站在咱們這里的。”

袁崇煥道,“你為何會如此以為?”

程維楧回道,“從右屯那三十萬儲米的最終處置來看,陛下是不愿意見到前線的文官武將因黨爭齟齬而延誤軍機的,閹黨摸透了陛下的心意,所以才讓先前與孫督師合作愉快的閻鳴泰二度出山。”

“閻鳴泰被派來寧遠救火,實際上救的不是軍事上的火,而是政治上的火,袁臬臺,你想想,王之臣一開始,是如何成為薊遼總督的?不就是因為他的前任,東林黨人吳用先不忿閹黨誣陷殺害左光斗而辭官歸鄉了嗎?”

“閹黨想保住對遼東的絕對掌控權,就必須保證指揮遼東戰事的最高官員都是閹黨的人,所以在寧遠告急的關鍵時刻,他們才推出了閻鳴泰。”

“如果這一仗輸了,陛下即使處置了閻鳴泰,閹黨依舊能讓差不多資歷的王之臣繼續擔任薊遼總督,而如果這一仗贏了,咱們頂多能將不發兵救援寧遠的高經略彈劾去職。”

“而高經略一旦被革職,為了保持遼東的政治平衡,閻鳴泰必定會繼續留職,所以從閻總督的立場上來看,即使他從前與孫督師還算和睦,為了將來的仕途,他絕對會站在閹黨的那一邊。”

金啟倧道,“對,卡位么,閹黨最會這一套了,閻總督要是不來,這個薊遼總督的位置可就有說頭了,閹黨是不愿見到這樣重要的位置被東林黨拿去的,閻總督既然來了遼東,他就肯定明白這一點。”

袁崇煥不得不承認他二人的見解十分獨到。

從明末的政治局勢來看,閻鳴泰的立身之本就是同閹黨的關系。

閻鳴泰的最佳選擇應該就像歷史上那樣,在維持住遼東局勢平衡的同時,盡力將袁崇煥吸收進閹黨。

魏忠賢打的肯定也是這個主意,只要袁崇煥愿意與閹黨合作,那么袁崇煥在遼東立下的戰功就等同于閹黨的戰功,所以魏忠賢愿意通過閻鳴泰與袁崇煥結交。

閻鳴泰在這之中就是起一個中介的作用,倘或這個中介失去效用了,魏忠賢一定會先把他給換下來。

因此,違背了閹黨的利益,就是變相地將自己排擠出局,閻鳴泰無論如何都不會這樣做。

袁崇煥暗暗掐著自己的胳膊肘,內心感到無比愁苦,果然戰爭是政治的延續,遼東戰場上現在根本不是后金跟大明在打仗,而是明廷內部的黨派之間在打仗。

歷史上的那個袁崇煥給覺華島陣亡將士寫祭文的時候內心得多痛苦啊,他打贏了后金,卻輸給了自己人。

滿桂見袁崇煥臉色不佳,不由安慰道,“再者說啊,元素,有戰爭就會有犧牲,即使覺華島有一些損失,孫督師是絕對不會因此責怪你的……”

袁崇煥搖了搖頭,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只是……我只是覺得,如果我沒能救下覺華島軍民,我會一輩子責怪我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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