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德之厚者,比于赤子。蜂蠆虺蛇弗螫,攫鳥猛獸弗搏。骨弱筋柔而握固,未知牝牡之會而朘怒,精之至也。終日號而不嚘,和之至也。和曰常,知和曰明,益生曰祥,心使氣曰強。物壯即老,謂之不道,不道早已。
參考釋義
道德渾厚的人,就好比新生的嬰兒(赤子)。赤子與人、物無害,人、物亦不害他,毒蟲不螫他,鳥獸不傷害他。他的筋骨柔弱,但拳頭卻握得很牢固,他雖然不知道男女交合之事,但他的生殖器卻可以勃然舉起,這都是因為精氣充沛的緣故。他整天啼哭,但嗓子卻不會沙啞,這是因為和氣淳厚的緣故。知道和、靜是自然的生之態,知道自然的生之態而不忘為叫作“明”。增益生命的手段如果違背了沖氣為和的狀態就叫兇祥,心如果使氣妄作叫強。萬物強壯到鼎盛就會走向枯老,枯老就是不得道,不得道就會早死。
說東談西
“祥”指的是吉兇的預兆,有吉祥和兇祥兩種,那些千方百計增益生命的手段,都代表了人的奢望,屬于縱欲,恰恰不能增益生命,都屬于兇祥,因為這些手段違背了沖氣以為和的狀態。只有養成順應四時、適應寒暑變化、保持陰陽調和清靜之心,才是順應大道,才能增益生命。
這一章告訴人們道德涵養渾厚之人保有和氣,看起來弱小,看起來無形,但卻是強大。
氣者,乃人之根本,人之所以有生命,全賴此氣。氣分為先天氣與后天氣。先天氣即為元氣,陰陽相沖以為和,元氣也就是老子所說的和氣。先天氣,先于天而本有,雖無形,卻能生有形之天地萬物,是萬物之本來,以無形之質而生有形之人,生萬物及眾生。后天氣,是指后于天地才有。先天氣與后天氣是辯證的統一體。
天地有自然無為之道,赤子有自然含蓄之德,赤子的和氣與天地萬物相合,與天地萬物無害,故而有旺盛的生機,所以就像嬰兒一樣,雖然柔弱但實則生命力旺盛。而含德之妙,可同天地,可比赤子,持守道德,就能增益自己。反之,就會枯老而走向死亡。
一般人都會將本章內容通過道家養生的理論來解釋。本章也確實是養生的要旨,老子要人們遠離各種欲望給人們帶來的損害,比如過度飲酒、縱欲、暴飲等都是欲望,無度地追逐名利也是欲望,損害的是和氣,最終都會損害自己,要懂得保護先天的和氣,讓自己清靜內虛回歸嬰兒般的狀態。養生之道最宜謙下柔和,若心靜神清,其氣自然柔和深長,益壽延年。
姑射仙子為中國古代傳說中的神話人,“天姿靈秀,意氣殊高潔”。關于姑射仙子的文字最早見于《莊子·逍遙游》:“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膚若冰雪,綽約若處子。不食五谷,吸風飲露,乘云氣,御飛龍,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癘而年谷熟。”《列子·黃帝篇》中也有記載:“列姑射山在海河洲中,山上有神人焉。吸風飲露,不食五谷;心如淵泉,形如處女;不偎不愛,仙圣為之臣;不畏不怒,愿愨之使;不施不惠,而物自足;不聚不斂,而已無愆。陰陽常調,日月常明,四時常若,風雨常均,字育常時,年谷常豐;而土無札傷,人無夭惡,物無疵厲,鬼無靈響焉。”
上述文獻意思大致是說:姑射吸風飲露,不食五谷,心境像深泉一樣清澈,形體似閨房的少女一樣柔美;她不偏親不偏愛,不威不怒,自己從不困乏,可以遨游四海內外。所處之地陰陽常年調和,日月常年明亮,五谷常年豐收,而且沒有瘟疫,萬物沒有災害……
宋朝的全真教道士長春真人丘處機在《無俗念》中也說道:“渾似姑射真人,天姿靈秀,意氣殊高潔。”
這描述的是得道之后“和氣”充盈的狀態。
道的潛力是無限的,“和氣”是生命之本,保養、充盈“和氣”,就可以達到真人的境界。人們之所以將很多事件歸結為神話,根源在于對世界認識的膚淺。
然而,如果僅僅將本章的內容局限于養生,就偏頗了。
養生之道就是處世之道,也是了解和認識社會之道。
我們知道,貨幣代表的是信用,信用是客觀的,無偏無愛,公正地對待世界上的每一個人。當一個國家的貨幣信用穩定時,經濟和社會的運行就會很正常,人民安居樂業,社會處于祥和的狀態,這也是一種“和”。但是,當貨幣加速貶值時,貨幣內含的信用就會加速喪失,這意味著勞動者的勞動果實被盜取,如此就會造成社會的貧富差距不斷惡化,窮人的日子就會日趨艱難,甚至出現“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時期。當太多的窮人生活不下去的時候就會揭竿而起,戰爭與動亂就會不斷發生,最終讓社會出現劇烈的動蕩。根源在于貨幣的信用不再穩定時,就不能公正地對待每一個人,讓社會失去了“和”。
為什么等級社會是十分腐朽落后的呢?社會是人類生存的一種形態。當一個社會展現平等的時候,體現的就是“和”。當一個社會被劃分為多個甚至無數個等級的時候,人與人之間就失去了平等,社會也就失去了“和”。在這樣的社會中,上層階級為了維護自己的統治地位,就會不斷強化國家機器,造成財政支出不斷膨脹,以至于遠超過社會所能提供的稅收。此時,統治階級必然需要通過加印“鈔票”來彌補財政支出的不足,讓貨幣連續貶值,讓底層人士的生存日趨艱難,造成社會動蕩,所以,等級社會是落后的。中國一些偉大的人物一直都在旗幟鮮明地反對等級的存在,根源就在此。等級社會失去了“和”,也就喪失了道德,所以,中國的封建王朝都不能長久,短則數十年長則兩三百年。
個人在社會上的生活也是如此。比如,一個商人只為己,不可能將生意做大,因為他與消費者和合作伙伴之間失去了“和”,我們一般將這類商人稱為奸商;一個商人心中總想著消費者和合作伙伴,與他們共同發展,就會建立自己的商業帝國,這個帝國是以自己的商業信用構建的,我們一般認為這類商人感悟了道,讓世人敬仰。
“和氣”是生命之本,“和”是天下大道,“和”是社會與個人之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