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云朵。那光芒并不刺眼,卻十分清晰。感覺我的視線隨著風上下晃動著,我應該是躺著的,看著天空。聽到身邊的水聲才發現原來是躺在古舊的木船上,隨波逐流。
小船漂過一座石橋的下面,巨大的陰影遮擋了陽光,那股壓迫的感覺直逼而來,感覺船身都開始跟著搖擺,突然感到一股寒冷,穿透身體,直達心底的冷。然后它就停在那里,風也不再吹來,水浪不再波瀾,只有那陰影,越來越大,竟變成了一個城市的摸樣。
在這片黑暗的城市中,我翻身下船,卻忘記了行李。四周沒有聲音,仿佛時間吞沒了一切,只有陌生的人群,他們的嘴不停的張著,仿佛在說話,卻又發不出任何聲音。有人在哭,有人在笑。然后全部消失。
到處都能看到野貓,黑色、白色、黃色,依然沒有聲音,大多只是警惕的看著我,確認沒有威脅之后便繼續前行。不遠的空場上,幾個孩子沖我揮手,天真的笑著,我認出了其中一個,那是小時候的自己。他也在那里和伙伴們玩耍著,開心的笑。
沒有聲音,想喊卻喊不出來,整個世界都是回憶。眼淚無聲的掉落,在地面上凝固成花。
忽然的明亮,忽然的風與光線讓我有些驚慌失措。回過神來正看到身邊的老范驚愕的看著我。
“你做夢了?”他看著我認真的說,“一定是個很悲傷的夢,你的眼淚還在流著。”
第三天的旅途,我在副駕駛的座位上睡了過去。醒來的時候,眼淚竟然也一直流淌著。似乎沒有停止的意思,臉上的淚被風吹著,微微的發涼。夢到了自己的小時候,黃昏般的城市,孤單的孩子們,高大的圍墻。我大概的給老范描述著,但我不知道為何會流淚。盡管那些兒時的事情已經大多忘卻,卻也沒有什么值得這樣的悲傷。
“未然。”你在夢里提到了這個名字。
但她并未出現,甚至是在我的夢境里。或許只是條件反射吧。突然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我關上了自己一側的窗。我們正開車在澳大利亞的南海岸馳騁,溫熱的空氣急促的從車窗灌進來,就像是不遠方的海岸線,充實而單調,讓人應接不暇。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下起雨,老范不耐煩的關上了車窗,打開了空調,他不是很喜歡空調的人,崇尚自然,但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也并沒有太多的辦法。涼風不一會便充滿了整個車里面的空間。剛做了奇怪的夢,這會也并不想說什么,于是看看他,尷尬的笑笑,繼續閉上了眼睛。
“看,恩和,是彩虹。”老范叫醒我,指著不遠處的天空。
啊,彩虹。竟然如此巨大。雨已經小到幾乎停止的程度,窗外的光芒也明朗起來,可以看到一些陽光刺穿烏云照耀著的草坪。在另一邊,一道巨大的彩虹懸掛在那里,從小到大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大的彩虹,仿佛是破海而出,在海水的映襯下,那些彩色的光芒似乎形成了完整的圓形。我就一直張著嘴,不知道用什么來形容此刻的心情。我突然想,就讓老范開著車一直開到彩虹的下滿,兒時的夢想,忽然又被喚起。
坐在休息區外的椅子上,點了冰橙汁,烤魚。海風一陣一陣的吹過來,很舒服。有很多時候,只想待一天,什么都不干的,只是看海。老范看我精神好了很多似乎是松了口氣,換上了游泳衣到海邊去游泳。由于天氣和心情的關系,我和老范商量說今天就停留在這個休息區,明天再繼續前行。
吃完飯,脫了鞋光著腳跑到沙灘上,柔軟的沙鋪在腳下,我看著自己一路的足跡,好像那些記憶一般,并不清晰。海浪撲上來,退去的時候,一些小小的寄居蟹留在這里。一路漂泊,走到哪里都是自己的家。
沙灘上有孩子們堆起來的城堡,簡單的只有窗和墻,上面插著樹枝當作旗幟,一條簡易的護城河里面滿滿的都是海水,不知道挖了多深。漲潮的時候就會被吞沒吧,不過他們已經獲得了他們的快樂,心滿意足的離開,只留下那沙做的城堡。那里面的故事,無人知曉。
似乎我真的是病了,晚上的時候開始發燒。吃了一些消炎藥還是沒有什么起色。老范一直在我身邊照顧著,一夜沒睡。第二天一早他便帶著我飛車到最近的城市,吉朗(Geelang),找了家醫院,幫我辦理了手續后經過檢查確診是因為腸炎引起的發燒。我被推到一間像酒店房間一樣的病房里,看樣子是需要打一天左右的點滴。我讓老范找個地方去休息休息,隨手抄了一張旅游地圖準備輸液的時候看。
選擇了腳附近的血管,這樣手會比較自由。看著年輕的護士推著車來到病床前,熟練的給皮膚消毒,然后將針刺了進去。病房空余比較多,我讓護士幫忙把床抬高一些,看著窗外的雨,嘩嘩啦啦的,據說是城市這些年少見的大雨。
老了之后會不會也是這樣呢。
突然想象著自己老了以后的模樣,花白了頭發,行動不便。躺在白色的房間里等待死亡。或許連頭都動不了了,只能用眼睛使勁的看著窗外。那個時候,烏云遮擋了陽光,大雨漂泊而下,無處可逃。
一定要選一個靠著窗戶的位置呀。
就這樣想著,帶來的地圖反倒成了累贅,放在哪里都不合適,最后只好塞在枕頭下面。旁邊的床上來了一個年輕的女孩,看起來像是高中生的樣子,也是被臨時安排到病房打吊瓶的,看到我的時候,相視一笑。天氣有些悶熱,雖然有空調,但依然感覺憋悶,好在有雨落下,那些滴滴答答的落雨的聲音仿佛也給空氣中帶來了不少清涼。
時間就這樣停止好了。
想象著每一滴水頭停留在空中,晶瑩的液體反射著灰暗的天空的光澤,透過他們看到的世界清晰或虛幻,那似乎就是并列著的另一個世界,里面仍然有我,有未然,有海唯,老范,有我們所有人。只是那是一個“如果”的世界,是一個每次都想著如果我當時怎么做了之后產生的并列的世界。那是一個可以復讀的程序,像是玩游戲的孩子,嘗試著不同的結局。
點滴一直打到晚上,老范接我回酒店的時候雨依然下著,身上粘滿了醫院里散發的消毒水的味道。胃里空空的,吃不下東西,渾身沒有力氣,這是這次旅行中的第一次生病,雖然有些措不及防,但有老范在身邊照顧著,卻也不覺得有什么困難。那個時候只是簡單的希望,明天自己可以好起來,繼續前行。
很喜歡《第八日》喬治說的一段話,
很久以前,沒有東西,只有音樂。
第一天,有了太陽,它很刺眼,后來有了地球。
第二天,大海出現了,它會弄濕了腳,風很舒服。
第三天,有了唱片。
第四天,有了電視。
第五天,有了草坪。你要是剪它,它就會哭。你必須對它好,對它說好話。摸一下大樹,你就會變成大樹。假如你閉上眼睛,你就會成為一只螞蟻。
第六天,出現了男人,五光十色的男人。我喜歡女人,因為你親她們的時候,她們不會刺痛你。他們結婚了,下了種子,是個男孩,他們叫他:喬治
第七天,是星期天,該休息了。
第八天,喬治遇到了哈里。
老范就是我的哈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