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華書局的企業制度(1912-1949)
- 歐陽敏
- 15350字
- 2022-06-29 15:08:28
第三節 來自歷史現場的解釋與展望
以文獻為媒介,“穿越”到中華書局企業制度的歷史現場,這只是完成了第一階段的任務,接下來便是對歷史現場的解釋與展望,這關乎本研究的合法性。所謂歷史現場的解釋,是指對中華書局企業制度的各構成要素及其績效進行解釋,并將其置于當時的時空語境中,探討其社會影響。所謂歷史展望,是指研究者要以歷史視野俯瞰整個出版場域,發現當下與過去之間的“路徑依賴”現象。為了完成上述任務,我們首先需要明確研究目的、意義及方法。
合法性是指人們對某一對象的認可程度。世間萬物的合法性或隱或顯,或強或弱,當然也有“不合法”之對象存在。歷史研究者在與圈中人打交道時,一般不會對彼此研究對象的合法性存疑,這是一種不言自明的內部合法性。但是,當歷史研究者在與圈外人打交道時,圈外人時常會問:“你研究的東西有什么用?”這是一個令歷史研究者頗感尷尬又惱火的問題,不能回避但用三言兩語又難以回答清楚。這類問題實質上指向的是歷史研究的外部合法性問題,即圈外人在多大程度上認同歷史研究。1942年,法國“年鑒學派”的開創者馬克·布洛克(1886—1944)在其名作《歷史學家的技藝》一書的開篇,從三個方面對“歷史學有什么用”展開探討。
其一,研究目的層面。布洛克認為,歷史學是一門人文科學,而人文科學的目的在于使人們更好地理解人類自身及人類社會的多樣性和復雜性,而非如自然科學一般提供關于自然世界的普遍知識和確定知識[57]。因此,歷史學或歷史研究的目的在于使人們更好地理解過去的人與事。對于上述答案,行動派或經驗主義者或許不會感到滿意,因為它并沒有明晰的現實脈絡,即歷史研究對當下人們的行動會產生怎樣的影響,而圈外人的關注點正在于此。
其二,研究意義層面。布洛克進一步解答:“當歷史學以人物及其行為為對象時,歷史學為人類利益服務的目標豈不更為清晰?實際上,當我們總是喜歡在古老的習性中尋找行動方向時,我們便假定它至少有某種潛在價值……”[58]這種潛在的價值就是過去的人與事和當下社會的關聯。歷史研究的“用處”,便是發現這種關聯,為當下社會的人們在行動時提供可能的參照系。
其三,研究方法層面。“理性”是包括現代科學在內的現代社會的奠基石,像所有以人類思想為研究對象的科學一樣,歷史學是理性知識園地中的遲來者。縱然包括歷史學在內的人文科學有著“非理性”色彩,但仍然得遵守現代科學的理性基本規則,這主要體現為研究方法的“理性化”。“作為一門理性化的分析科學,歷史學仍然十分年輕。它正努力深入事件的表象之下,在擯棄傳奇和修辭的誘惑之后,它還必須排除各種在今天看來更加危險的毒素,這就是舊式的博學以及偽裝成常識的經驗主義。”[59]為了增強歷史學的合法性,布洛克將歷史研究方法分解為三個步驟:歷史考察,即對史料進行搜集與整理;歷史批評,即對史料的真偽、價值等進行批評;歷史分析,即對依據史料而建構起來的歷史事實進行解釋而非評判。而貫穿于上述研究方法之中的思想,就是方法論,布洛克主要提出了兩個方法論:“謹慎的回溯方法”,即通過現在來理解過去;總體史方法,由于每門科學都只是追求只是的普遍運動中的一個片段,因此,要想更好地理解人類社會的知識系統,就要將歷史研究與當時其他類型的學科中表現出來的整體趨向聯系起來[60]。
布洛克的上述論斷距今已有80年的歷史,但仍然具有較強的現實意義。筆者研究出版史,時常會對自己的研究工作的“有用性”產生懷疑,自己尚且感到“合法性”不足,又如何能夠說服讀者認可自己的研究工作。因此,筆者特意從研究目的、研究意義和研究方法三個層面來闡述本研究的合法性,既是為了說服自己,也是為了說服讀者。
一、研究目的:增進歷史與當代之間的雙向理解
“一言以蔽之,統率和啟迪歷史研究的是‘理解’。”[61]那么,何為理解呢?在保羅·利科看來,理解與解釋是一體兩面的關系。“對于一個有限存在而言,理解便是想象自己置身于另一生命之中;歷史的理解由此涉及歷史性之所有悖論:一個歷史的存在者如何能夠歷史性地理解歷史?”[62]歷史研究者要想“歷史性地理解歷史”,就要將自己與研究對象理解為一種“共存”狀態,因為他和研究對象都是歷史的一部分,只不過前者是現在進行時,而后者是過去時。
因此,歷史研究中的理解就成為當下向過去的投射,亦即歷史研究者帶著當下的經驗和問題去理解過去。接著,理解還將與解釋組合為一種“理解的存在論”。“任何解釋都企圖克服存在于文本所屬的過去文化時代與解釋者本身之間的疏遠和間距。通過克服這個距離,使自己與文本同時代,解經者才能夠占有意義:他想把陌生者變為本人的,也就是說,把陌生者變作他自己的;因此,解經者正是通過理解他者來追求擴大對自身的本人的理解。”[63]于是,理解就成為一個存在的模式,即通過理解而生存的存在者的模式。由此,包括歷史研究在內的人文研究,其目的正在于增進人們對于人類社會的理解,這成了人們的存在方式。
筆者研究民國時期中華書局的企業制度,目的正在于使讀者在“共在”或“共時性”層面上理解研究對象,將研究對象的視域納入自身視域。為了實現這一目的,我們需要對當代出版企業制度與民國出版企業制度各自的“生態圈”做簡要比較。
總的來看,民國時期無論是宏觀層面還是中觀層面和微觀層面,均處于“例外狀態”之中。“例外狀態”的形成因素主要包括戰爭、暴動與抵抗等[64]。民國時期,先有持續十余年的軍閥混戰,后有長達八年的全面抗戰,更兼中央政府長期弱勢,全國許多地方兵匪橫行。民國時期之所以長期處于“例外狀態”之中,主要就是由上述因素所造成的。在這種狀態之下,教育、醫療、交通等各項基礎事業發展緩慢,國內經濟困頓,民不聊生。筆者在開展本研究期間,曾花了三個多月時間在華中師范大學近代史研究所的圖書室里,逐日翻閱1912—1949年的影印版《申報》并摘錄相關內容,深刻感到內戰、外戰、暴動、天災等“例外狀態”高頻出現,尤其是在1912—1932年,“軍閥混戰”出現的頻率極高,幾乎年年都有。從根本上看,民國時期就是一個苦難深重的年代。
民國出版業正是在這樣動蕩不安的環境中發展的,其發展受到極大的制約。1932年,中華書局編輯所所長舒新城(1893—1960)對此有深刻認知,他說:“一種企業的繁榮,它的后面必得有一種‘社會需要’在那里推動;而這種推動力的大小,又與社會經濟的榮枯成正比例。近年來因世界經濟崩潰之故,我國國民經濟衰落的進程,每每超出我們的逆計之外……東三省的半壁已去,全國半年來的入超,多至四萬萬元,加以去年的水災,減少財產一百余萬萬元,各地兵匪橫行,就是那不受水災的地方,亦不能安居樂業。一般人民最低的物質生活,尚且不能維持,全國的教員,幾無一處可以按時拿到全薪,除去萬不得已的教科書外,有誰要購買這不急之需的書籍?這是我們不能發展的根本原因!”[65]這是一種典型的“例外狀態”,國家和社會的各項系統長期“脫軌”運行。
因此,民國時期的出版企業制度既具有常態化特征,也具有“例外狀態”特征,“例外狀態”甚至長期占主導。“常態化”主要體現為商務印書館、中華書局、世界書局、大東書局和開明書店等大企業,建立了股東會、董事會、監事會等一系列常規的科層制度。“例外狀態”主要體現為編輯制度和發行制度。
民國時期的編輯制度是“作者型編輯”制度,即編輯除了負責選題、組稿、審稿、加工、發排、付印等業務工作之外,還要承擔撰寫書稿的任務[66]。究其原因,主要有兩點。其一,民國時期出版業的基礎“可以說是全建立于教課書上的,自一九二七年新的文化運動開展以來,‘新書業’發達,營業基礎略有異于往昔,但不久以前,各書店又紛紛以教課書為其生命線”[67]。因此,在大書局中,教科書編輯在編輯群體中占比最高,他們大多自中小學校跳槽而來,在書局中專門從事教科書的編寫工作。其二,由于國內經濟不景氣、交通不便、國民文化素質整體偏低等諸多結構性因素,大眾書籍銷量十分有限,“多則銷二三萬部,少則銷一二千部”[68],而歐美、日本的大眾書籍銷量“少則一二十萬部,多則三五百萬部”[69]。由此導致國內獨立著作人市場發育遲緩,大書局往往傾向于讓編輯承擔部分撰稿任務。同時期,英國的頂尖出版企業—麥克米倫出版公司,其實行的是“業務型編輯”制度,“所有書稿皆為外間學者所著,接洽后,或由編輯人員分工審閱,或委托外間專家代為審閱。接受訂約以后,即委托外間印刷,而以編輯事務人員任校對之責”[70]。當然,民國時期的大書局盛行“作者型編輯”制度,并不是意味著大書局完全不接受外來稿件,而是指編輯承擔了部分本應由獨立作者承擔的職責。
民國時期的大書局往往自辦發行,即在全國各主要城市設立分支機構,以銷售本版書刊,這種制度同樣帶有“例外狀態”特征,其模式為“出版商—出版商自設發行機構—讀者”。
此一時期,世界主流或“正常態”的圖書發行制度是“出版商—批發商—零售商—讀者”模式,即出版商一般不自設發行系統,而是以一定的折扣將書刊批發給批發商,而批發商再以一定的折扣將書刊銷售給各家零售商,零售商將書賣給讀者。這種制度在英國形成于18世紀下半葉,出版業與發行業的分離標志著英國現代出版業的誕生;在此之前,英國出版業盛行“產銷一體”的聯合出版制度,即出版商們結成聯盟,聯合出版書籍并聯合銷售[71]。到了19世紀30年代,隨著英國鐵路網絡的快速擴張,專門的發行商則借助鐵路系統,將出版中心倫敦各家出版商的出版物,以相對低廉的運輸價格和較快的速度輸送到倫敦以外的大城小邑,英國現代出版業駛入發展的快車道,當今英國的書刊和文具零售巨頭W.H.Smith書店,就是在19世紀30年代靠著廣泛開設火車站書報亭而騰飛的[72]。20世紀二三十年代,依托統一的國內市場和發達的鐵路系統,日本的書刊發行業逐漸發展成一門獨立的成熟產業,“出書者幾可說全只是中國所稱為出版部的東西,所謂‘書店’則多屬自己不制造生產的販賣店”[73]。
而鐵路傳入中國,則要等到19世紀70年代末80年代初,中國之有鐵路,比西方整整晚了半個世紀。1930年,全世界鐵路總長為1279735公里,每100平方公里上的鐵路約為1公里,每1萬人擁有鐵路6.5公里。其中:英國本土鐵路總長34416公里,每100平方公里上的鐵路約為14.6公里,每1萬人擁有鐵路28.4公里;中國鐵路總長13500公里,每100平方公里上的鐵路約為0.12公里,每1萬人擁有鐵路0.28公里[74];日本本土鐵路總長21500公里[75],根據日本當時的國土面積和人口數量,每100平方公里上的鐵路約為5公里,每1萬人擁有鐵路3.1公里。民國時期中國鐵路遠遠落后于英、日等發達國家,由此可見一斑。
因此,民國時期的出版企業自辦發行,實際上是對當時國家和社會各項系統(包括鐵路系統)“例外狀態”的一種被迫適應。這種“例外狀態”是經由國際間的橫向對比而得出的;如果我們換個角度,將民國時期出版企業自辦發行與清代書商的銷售方式進行縱向對比,則會發現一種“歷史制度主義”的元素,即前者在一定程度上借鑒和延續了后者的制度經驗。清代的著名書商如福建四堡的鄒氏家族和馬氏家族,他們的書坊普遍實行“產銷一體制”,在銷售方面主要有流動銷售和開設分店這兩種形式:他們在流動販書時,如果發現某地市場比較大,通常會在當地建立分店;分店網絡不僅反映了四堡書業的成功,還反映了四堡書業的發達[76]。民國時期有實力的出版企業在全國各主要城市自辦分支局,或與當地人合辦分支局,在一定程度上是對傳統發行模式的借鑒。傳統發行模式的基礎是熟人網絡,總店和分店的負責人之間往往具有血緣或親緣關系,極易產生經濟糾紛,管理成本很高。民國時期出版企業的分店雖然主要基于科層制[77]而非人情關系建立,但人情關系在一定程度上是存在的,分局管理者營私舞弊現象也時有發生。
以上對民國時期出版企業制度的“例外狀態”做了簡要梳理,當然,其“例外狀態”遠不止“作者型編輯”和自辦發行,只不過這兩者比較有代表性。我們不難理解民國時期出版企業的董事會運作機制,也不難理解其人事管理制度,因為這些無論是在當時還是當下都是“正常態”制度。“理解”的困難之處在于“例外狀況”。造成民國時期出版企業制度呈現“例外狀態”的原因主要來自兩個層面。第一個原因上文已經探討過,即民國時期國家和社會的各項系統長期處于“例外狀態”,出版企業制度受此結構因素制約,自然不能例外。第二個原因則源自時空差異,對于當下出版業而言,民國時期的出版業是一個異時空,整體上呈現“例外狀態”。借用人類學的說法,民國時期的出版人就是一群生活在異域的“土著”,他們在自己的時空里建構出版企業制度。為了透徹地理解民國出版人所建構的企業制度,我們需要通過文獻對民國出版人進行“訪談”,與他們對話,訣竅在于揣摩出“他們到底認為自己應該建構什么樣的出版企業制度”,之后我們再對他們的經驗進行評判和借鑒,將歷史融入現實之中。
顯然,我們的理解要通過比較才能獲得。在對民國時期的出版企業制度(主要是“例外狀態”)做了論述之后,我們還需要對當代的出版企業制度做簡要論述。
產權制度方面,新中國成立后, 國家對包括出版業在內的工商業進行社會主義改造,到1956年,國內出版社全部為國營,產權歸國家所有,私營出版社退出歷史舞臺,這一制度至今未變,這迥異于民國時期的出版企業制度。產權制度是關于財產權利的一系列制度安排,它反映了資本的結構組成。“資本結構對出版企業文化傳播立場的影響至關重要。我們在考察某一時期或地區的文化生態時,可以將‘資本結構’作為一個關鍵詞,這是因為傳播立場會影響文化體系的建構,文化體系的反饋又會修正傳播立場,它們有著互為因果的關系。了解了出版企業的資本結構,我們就能大致判斷其文化傳播的立場,進而感知其一定程度上‘媒介化’了的文化生態。”[78]民國時期,國家和社會總體上呈現為分裂或分割態勢,就出版而言,文學出版領域有“鴛鴦蝴蝶派”小說和“新文學”小說的分裂與沖突,教育出版領域有學校教科書和私塾教材的分裂與沖突[79]。這是由于民國時期出版企業的資本結構極為多元,既有如商務印書館和中華書局這樣以文化商人和知識分子為主要股東的穩健型企業,也有如開明書店這樣以開明知識分子為主要股東的“中間偏左”企業,還有如生活書店這樣以左翼知識分子為主要股東的先鋒型企業,甚至還有如福建四堡書坊這樣以傳統書商為主要股東的作坊式企業。紛繁的資本結構形態,導致民國時期的出版話語極為割裂,國家和社會難以凝聚共識。新中國成立后,國家對出版業的產權制度進行社會主義改造,正是要從根本上結束出版業的分裂局面,使其致力于塑造統一的社會主義文化圖景。
發行制度方面,“新中國成立后,為了適應社會主義文化建設的需要,黨和政府對發行制度進行徹底改造:一是發行業的主體由私營出版企業轉變為國營的新華書店系統,二是建立了覆蓋全國的發行網絡”[80],發行業與出版業實現了分離。如今,新華書店系統仍然是中國書刊發行的主要渠道。此外,隨著互聯網的發展,當當網成為新書刊網上銷售的主要渠道,孔夫子舊書網則成為舊書刊網上銷售的主要渠道,出版社自辦發行(如開設售書網站以及通過門市零售或批發)雖然比較常見,但大多流于形式,影響極為微弱,遠遠不能與新華書店、當當網等相提并論。
編輯制度方面,當代編輯制度是一種“業務型編輯”制度,即編輯主要從事選題、組稿、審稿等業務型工作。出版總署于1952年9月8日頒布《關于公營出版社編輯機構及工作制度的規定》,這份文件在新中國出版史上具有里程碑式的意義,因為它明確提出了編輯工作的“三審制度”,并規定國營出版機構必須設立以總編輯為首、包括若干編輯人員的編輯部,這對今天的編輯制度仍有深遠影響[81]。
綜上所述,從企業制度來看,民國時期的出版業與當今出版業之間存在著明顯的“斷裂”關系,主要體現為產權由私有轉為公有、發行業從依附出版業轉向獨立、編輯制度從“作者型編輯”轉向“業務型編輯”等。對于“斷裂”關系的理解既是難點,也是重點。此外,當今出版業與民國時期出版業之間還存在著隱性的“路徑依賴”關系,即民國時期出版業的某些制度經驗對當今出版業仍有影響。出版史研究的“用處”,主要就體現為對“路徑依賴”關系的發現和解釋,研究意義部分將對此展開論述。
二、研究意義:彰顯出版的本質屬性和制度意義
1895年在中國近代史上是一個極其重要的年份,這一年,相比鴉片戰爭帶來的恥辱,甲午戰敗對國人的刺激是前所未有的。經歷過這一巨變的張元濟在1949年曾回憶道:“我們被日本打敗。大家從睡夢里醒來,覺得不能不改革了。丙申年(1896年)前后,我們一部門同官,常常在陶然亭聚會,談論朝政。”[82]經過此戰,徹底改革成為上下的“共識”,激進則是普遍的“心情”[83],學校、報館、出版社等現代事物開始涌現。商務印書館的創辦人之一張蟾芬曾對商務誕生的時代背景有過介紹,他說:“當甲午失敗之后,變法自強、廢科舉、興學校,經朝野一致之主張與努力,而入于維新時代。故商務之成功,半由人事之努力,半由時代之造成。”[84]由此可知,中國現代出版業誕生于國家和民族危亡之際,現代出版人肩負著以出版物傳播和普及新知、從文化層面促進國家和民族自強自立的使命。
在民國時期的出版人中,陸費逵的這種使命感尤為突出。1906年,時任文明書局高級職員的陸費逵對于出版之于國家和社會的重要性有深刻的認知。他認為當時的中國積貧積弱,要想改革就應該從改革社會開始,而改革社會的關鍵則在于推行“好”的教育[85]。在“好”的教育的對立面,有四種教育模式桎梏了國家和社會的發展,它們是:官吏主義教育,即接受教育是為了做官,是典型的官本位思想;模仿主義教育,即全盤西化式的教育;教會主義教育;殖民主義教育[86]。可知,陸費逵想要走的是“教育救國”的道路,其想要達到兩個目的:對內養成具有現代知識素養的新民眾,對外能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而“教育救國”除了以學校為載體之外,還要依賴一個更為基礎性的裝置—出版業。
陸費逵尤其注重從國家戰略的角度看待出版業。1906年,他對上海的出版業進行考察后發現,上海有一百余家出版機構,當時掌控上海出版業的是少數外資出版機構或中外合資出版機構,如美華書館、土山灣印書館、商務印書館等,而紙張、印刷設備、字模等幾乎全為外商掌控,“以堂堂大中國,竟無一完全自立之書籍商”[87]。將出版這一關乎國民素養和國家文化安全的事業拱手讓給英、美、日等國的商人,這令陸費逵感到痛心疾首,這也成為他日后創辦中華書局的主要動機。1912年元月,陸費逵在《中華教育界》上發表《中華書局宣言書》,提出中華書局的“四大宗旨”:養成中華共和國國民;并采人道主義、政治主義和軍國民主義;注重實際教育;融合國粹歐化[88]。而為了實現上述宗旨,陸費逵從資金、技術、人才、出版物等多方面努力,增強中華書局的社會影響,而建立企業制度就是其中關鍵的一環。
綜上可知,民國時期的杰出出版人如張元濟、陸費逵等,他們將出版業置于國家戰略的層面:出版的本質屬性是文化,關乎國民素養和國家的文化安全,即出版作為國家和社會的文化基礎設施,能夠培育民眾共同的文化感知結構,使其凝聚為具備現代知識素養的“想象共同體”,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為了實現上述目標,出版機構需要建構相應的制度,而股份公司制度就是當時的先進制度。出版的本質屬性是文化,股份公司制度對于出版企業來說具有相當的重要性,這就是民國時期出版業對于當代出版業的影響。
(一)出版的本質屬性是文化
從1912年成立至今,中華書局即將迎來110歲的生日。“商務印書館是戊戌變法期間在維新思潮激蕩下的產物,中華書局是辛亥革命時期力爭民族文化自主的產物。中華書局是近代中國新式出版業的佼佼者,于創新倡變的過程中,又不忘保存和弘揚傳統文化,這是它在百載歷練中松柏長青、老當益壯的原因所在。”[89]出版的本質屬性是文化,中華書局合法性的根基便在于以出版促進文化的傳承與創新。
關于文化的定義,可謂言人人殊。筆者借鑒英國馬克思主義文化批評家雷蒙·威廉斯的相關論點,認為文化是某一群體的某種特定生活方式,以及該群體成員在此基礎上所形成的某種感覺結構。此外,文化不是僵化的實體,而是始終處于持續不斷的選擇和闡釋之中,大部分生活方式以及基于此形成的感覺結構會消融在歷史長河中,而少數被長期保留下來的生活方式及感覺結構,就凝結成了文化傳統。“所謂文化傳統不但是現在的人對昔日文化的一種選擇,更是現在的人對昔日文化的一種解讀。”[90]因此,對于文化的分析需要把握如下三個方面:立足于特定的生活方式;建構特定群體的感覺結構;發現文化傳統。
出版的本質屬性是文化,所有出版活動都要以文化本位為最終指向[91];而民族是一種精神文化性存在,出版有可能決定民族的精神文化性存在[92]。出版活動的最終指向乃是為民族的精神文化性存在服務,我們可以將出版的本質理解為:通過知識傳播(尤其是文本的經典化)來形塑民族精神。若基于上述三個方面來闡釋出版的本質屬性,我們會有如下認知:特定文本具有特定的時空背景,它們由作者基于特定的生活方式和感覺結構創作而成;出版人作為文本的“把關人”,他們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了經典文本的生產與傳播機制,而經典文本的代代相傳恰好證實了文化傳統。
民族精神是一種典型的文化形式,它要依托一定的載體來表現。它是抽象之物,其內涵表現為:民族精神是一個民族在長期的歷史進程中形成的心理狀態、價值觀念、思維旨趣的集中體現,它是該民族文化的內核和靈魂[93]。它也是具體之物,表現為:英雄個體或群體的事跡;經典文本,如四書五經、四大名著、紅色經典;地理標志,如長江、黃河、昆侖山;文化遺產,如長城、故宮、秦始皇兵馬俑;紀念建筑,如人民英雄紀念碑、烈士陵園;儀式慶典,如閱兵儀式、傳統節日。在民族精神的諸多載體中,儀式慶典和經典文本是最為顯著的載體[94]。而出版人的宗旨正是以經典文本為載體形塑民族精神,出版人在形塑民族精神方面具有天然的比較優勢。
作為“想象性共同體”的民族及由此衍生的民族精神之所以成為可能,不光是因為像梁啟超這樣的精英知識分子倡言了新概念和新價值,更重要的還在于大眾出版業的影響。像商務印書館和中華書局這樣的大出版公司的興起,比1912年共和民族國家的建立為時要早[95]。
在五四運動之前,倡導弘揚民族精神主要表現為少數仁人志士如梁啟超、李大釗等人的個人行為;隨著五四運動后民族民主革命的勃興,尤其是抗日戰爭的爆發,民族精神逐漸上升為國家意志。“科學”“民主”“文明”“現代”“勇武”“堅忍”等曾是近代不同時期民族精神的關鍵要素。改革開放以來,民族精神又有了新的內涵。2002年黨的十六大報告第一次明確提出了弘揚和培育中華民族精神的時代課題,并將民族精神的內涵概括為“團結統一、愛好和平、勤勞勇敢、自強不息”。由是,全國很快出現了關于民族精神新的討論熱潮[96]。自2003年起,中宣部、原國家新聞出版總署每年都圍繞重大事件、重大時間節點、重大理論,部署年度重點出版物選題規劃,逐漸形成慣例,這便是“主題出版”[97]。主題出版的主要目的正在于通過出版物形塑當代民族精神。2018年3月20日,習近平總書記在第十三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一次會議上講話指出:“中國人民在長期奮斗中培育、繼承、發展起來的偉大民族精神,為中國發展和人類文明進步提供了強大精神動力。”總書記還對中國人民的偉大民族精神的內涵做了深刻闡釋,其包括偉大創造精神、偉大奮斗精神、偉大團結精神和偉大夢想精神[98]。當下出版業所要形塑的民族精神便是上述偉大民族精神。
(二)企業制度之于出版機構的意義
按照舊制度經濟學家凡勃倫的理解,“企業的動機是金錢上的利益,它的方法實質上是買和賣,它的目的和通常的結果是財富的積累”[99]。在當代中國,出版企業是文化企業,其不同于一般工商企業的關鍵之處,正如當代出版家劉杲先生所言:出版企業將文化作為目的,而經濟只是實現文化目的的手段[100]。當然,這并不是說“經濟”之于出版企業就不重要,只是其重要性程度要弱于“文化”。在近代中國,雖然出版企業處于資本主義商業體制之中,但是以商務印書館、中華書局和開明書店等為代表的出版業的佼佼者,確實將文化置于本位,同時也注重企業制度建設。
制度是形塑人們行為的一套規則,它的目的在于提高人們行為的可預見性,以降低交易成本。制度分為正式制度和非正式制度,前者是成文的,后者是不成文的。在企業制度中,正式制度主要是指產權制度、組織制度和管理制度等成文制度,非正式制度主要指企業文化、企業家精神等不成文制度。同樣是實行股份公司制的企業,但是面貌卻千差萬別,主要是由如下原因造成的:(1)不同的企業家在實施和執行正式制度時,各有差異,正式制度所能發揮的功能各異[101];(2)不同的企業家基于自身特性會賦予各自的企業以不同的“品格”,建構面貌各異的非正式制度。中國近代出版史上,商務印書館、中華書局、世界書局、大東書局、開明書店均實行股份公司制,但各自的特色都十分鮮明,開明書店有同人色彩鮮明的“開明風”,中華書局則有凝聚力很強的“大家庭”文化。還有一些書局,由于不注重制度建設,而導致管理混亂,交易成本過高,最終趨于衰落,典型者如北新書局。
1954年4月30日,時任出版總署副署長的葉圣陶在財經出版社(由中華書局改組而成)成立大會上特別指出:“制定一些切實可行的制度是很必要的。沒有制度,大家在工作中就沒有準繩,工作就配合不好,職權也就不分明……有些制度,中華書局原本就有的,但應根據工作的發展,逐步加以修改補充,使之更加合理和健全。我們既反對不要制度的手工業傾向,也要反對不從實際出發企圖一下子把各種制度訂得盡善盡美的主觀主義傾向。”[102]葉圣陶的這段話闡述了制度之于出版企業的重要性,即是使得人們的行為有規可依,提高其行為的可預測性。
此外,“路徑依賴”是新制度主義理論中的重要概念,指的是現在的制度受到過去制度的影響,同時也會影響未來的制度。我們研究近代中華書局的企業制度,便是基于“路徑依賴”,試圖建構一條優秀制度得以延續的脈絡。
三、研究方法:運用過程追蹤法探尋因果機制
筆者在開展本研究的過程中,所持的是一種“因果機制”的本體論,即中華書局的成功(果)受到由其企業制度的諸多方面因素(因)的推動。在社會科學研究領域,“過程追蹤法”是研究者們在分析因果機制時運用得比較廣泛的一種研究方法。本研究主要采用“過程追蹤法”。
過程追蹤法是在單一個案研究設計中考察因果機制的工具[103]。過程追蹤法有三種變體:理論檢驗型過程追蹤、理論建構型過程追蹤、解釋結果型過程追蹤。在理論檢驗型過程追蹤中,一項因果機制被假設出現于一種現象諸多個案的總體之中,其追尋的是一般化可推廣的因果機制;理論建構型過程追蹤涉及建構關于X和Y之間的因果機制的理論,從我們對該機制一無所知的局面開始,該理論可以被推廣適用到某一給定現象的總體[104]。解釋結果型過程追蹤是最常見的一種,它是通過在個案研究中建立最低限度的充分解釋來解釋特別令人困惑的歷史結果,它是一種迭代研究策略,旨在追蹤產生問題結果的系統性的和就事論事的因果機制的復雜合成物[105]。
本研究主要采取解釋結果型過程追蹤法,這種方法“有時更接近于歷史學者的工作”[106],“分析者可以以一種更類似于歷史學方法論或經典偵探工作的方式推進研究—例如,通過篩選證據,從結果往回倒推,試圖發現產生結果的合理的充分因果機制”[107]。具體而言,本研究通過對作為“結果”的中華書局的產權制度、組織制度和管理制度的分析,廓清這些制度得以建立的諸多原因,然后再揭示其與當下的出版企業制度的“路徑依賴”關系,將歷史與當下有機結合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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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俞筱堯、劉彥捷編:《陸費逵與中華書局》,中華書局2002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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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 科層制是一種組織形式,專業化、權力等級、規章制度和非人格化是科層制的基本特征。作為一種組織現象,科層制早在幾千年以前的古羅馬和古埃及便以各種簡單的形式而存在。不過,大型組織的科層化趨勢是在19世紀才逐漸加速發展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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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 雖然清政府于1905年廢除科舉,但是私塾并沒有立刻消失,相反,在之后的近半個世紀里,私塾在中國廣大的農村地區依然有較強的影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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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 劉杲:《出版:文化是目的 經濟是手段—兩位出版人的一次對話》,《中國編輯》2003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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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 [丹麥]德里克·比奇、[丹麥]拉斯穆斯·布倫·佩德森著,汪衛華譯:《過程追蹤法:基本原理與指導方針》,格致出版社2020年版,第2頁。
[104] [丹麥]德里克·比奇、[丹麥]拉斯穆斯·布倫·佩德森著,汪衛華譯:《過程追蹤法:基本原理與指導方針》,格致出版社2020年版,第11—12頁。
[105] [丹麥]德里克·比奇、[丹麥]拉斯穆斯·布倫·佩德森著,汪衛華譯:《過程追蹤法:基本原理與指導方針》,格致出版社2020年版,第19頁。
[106] [丹麥]德里克·比奇、[丹麥]拉斯穆斯·布倫·佩德森著,汪衛華譯:《過程追蹤法:基本原理與指導方針》,格致出版社2020年版,第19頁。
[107] [丹麥]德里克·比奇、[丹麥]拉斯穆斯·布倫·佩德森著,汪衛華譯:《過程追蹤法:基本原理與指導方針》,格致出版社2020年版,第20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