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舉槍射擊的同時,躲藏在山坡樹木之后的那二十多人也紛紛舉槍射擊,各色步槍一個齊射,憨娃子手下當先向山坡上沖鋒的嘍啰里就有人中彈倒下,血濺當場。憨娃子和老黑皮兩人不顧騎在馬背上的自己是對方槍手的“重點照顧對象”,一抖手中的韁繩,雙腿一夾座下馬的馬肚子,各自率領四十多人,分成一左一右兩個方向,向著馬大山等人藏身的山坡上沖去。
憨娃子利用自己座下馬匹的沖刺速度和自己精湛的騎術,在馬背上左右騰挪,規避著四周激射而來的步槍子彈。同時手持雙槍,左右開弓,予以還擊,頓時那片地勢并不怎么陡峭,長滿了半人多高的灌木和兒臂粗細的小樹木的山坡之上槍聲大作,伴隨著槍聲,不斷有雙方的手下中彈倒地,有些尸體甚至沿著山坡一路滾下,死狀甚慘。
“好家伙,這些后來的土匪原來是唐三爺手下的隊伍,現在看他們狗咬狗,窩里斗,可真有意思。他們這么一鬧,倒省了我們不少的力氣,反倒是替我們解圍了!”山坡頂上,架著捷克式輕機槍,藏身在陸蘊軒身邊的楊尚武,看著自己眼皮底下的山坡上,清風寨東南兩個寨子的嘍啰們自相殘殺,大打出手,不禁有些幸災樂禍。
他從一塊山石背后探出腦袋一看,忍不住伸手摸著自己的胡子嘿嘿直樂。
“這些家伙有什么深仇大恨啊!你看看,那邊短兵相接的兩組人直接拿大砍刀對砍了。這哪里是曾經一同結義的山寨弟兄啊,完全就是對有著血海深仇的仇家時的以命相搏的架勢啊!”陸蘊軒身邊的另一名年輕士兵,看著山坡下正在上演的那一場驚心動魄的血肉橫飛的混戰,也是驚愕不已。
“哎—你們快看,那個操輕機槍的家伙怎么這么眼熟?哎喲我操!那不是得勝那小子嗎?他怎么和唐三爺的隊伍混到一起了?”楊尚武眼尖,一下子就從雙方糾纏在一起的隊伍里看到了那個端著捷克式輕機槍,帶領著身后的五六名身穿軍裝的士兵向山坡上沖來的李得勝,頓時興奮地大喊了一聲。
“嘿—還真的是李排副,還有小趙、小孫和小曹!咦,他們不是和一營長一起向西南方撤退了嗎?怎么會出現在唐三爺手下的隊伍里?”那名年輕士兵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眾人疑惑的時候,只見山坡上的李得勝端著輕機槍一路點射著,向著躲藏在樹木和草叢背后的馬大山手下南山寨子的嘍啰們傾瀉著子彈,噠噠噠!一個短點射,兩名試圖放冷槍的小嘍啰同時慘呼一聲,背靠著樹干癱倒在地。李得勝又扣了扣扳機,這才發現手中的輕機槍彈藥已盡,他當下快步上前,撿起了那兩名被其擊斃的嘍啰中一人的曼麗夏步槍,一拉槍栓,砰的一聲,又是一名正在向著山下的憨娃子舉槍瞄準的嘍啰腦袋瞬間開花,骨碌從山坡上滾落了下去。
“連長,楊大哥,唐三爺派他手下的隊伍來接應我們啦!大伙快跟著他們殺下山去!”李得勝扯著嗓子吼道,聽得出來,他看到陸蘊軒和楊尚武都平安無事,顯得十分興奮。
“大伙都聽到李排副的話了吧?唐三爺派他手下的人馬來接應我們了,我們死不了啦!弟兄們,別傻愣著,給我狠狠地打!讓那些膽敢投降小鬼子、甘心做走狗的敗類們,知道我們中國軍人的厲害!讓他們嘗嘗我們手榴彈和子彈的滋味,他們這些冥頑不化的降日死硬分子長點記性!”陸蘊軒看到李得勝以及早已經熟識的憨娃子和老黑皮等人,頓時精神為之一振。
身邊那些疲憊不堪、有傷在身的士兵們也好似打了一劑強心針一般,見援兵在望,紛紛鼓起了昔日的勇氣,不由得感到十分欣慰。他當下舉起駁殼槍,從藏身的巖石后頭當先沖了出去,嗖的一聲丟出了自己身上僅存的一顆手榴彈,炸倒了四個圍堵上來的馬大山手下的嘍啰。
看到陸蘊軒當先沖出,楊尚武等人自然不甘于人后,楊尚武端起輕機槍,噠噠噠就是一串連射,頓時將那些躲藏在樹木背后的馬大山手下的嘍啰們壓制得抬不起頭來。
“全員上刺刀,弟兄們,跟我沖啊!”陸蘊軒回頭高聲招呼道,僅存的五名士兵聽到招呼,又看到李得勝帶來的援兵已經距離自己不超過六十米,當下幾個人虎吼一聲從藏身處爭先恐后地沖了出來,好似猛虎下山一般,再也沒有任何人能夠阻擋他們沖鋒的腳步!
陸蘊軒帶領著楊尚武等人,好似下山的猛虎、出洞的蛟龍一般,勢不可擋地向著山坡下沖鋒下去,周圍都是茂密的灌木叢,半人多高的荊棘和野草將士兵們的綁腿割開,尖銳鋒利的灌木好似鋼針一般,將每個人的小腿和胳膊都劃得鮮血淋漓。
但是此時此刻,全身心投入到這場你死我活的較量中的士兵們壓根感覺不到這種輕微的疼痛,遠處李得勝肩上背負著打空了彈夾的捷克式輕機槍,端著一桿繳獲的上了刺刀的曼麗夏步槍,正在跟兩名馬大山手下的小嘍啰進行激烈的白刃格斗。
兩名小嘍啰一人端著一桿上了刺刀的毛瑟快利步槍,另外一人則緊握著一柄三四十公分長的寬背大砍刀,兩人一左一右,緊逼著打完了所有子彈的李得勝,手中的武器不斷向李得勝周身的要害招呼著。
那名揮舞著大砍刀的小嘍啰暴喝一聲,揮刀砍向李得勝的右肩,李得勝舉起手中的曼麗夏步槍向上一格擋,只聽當的一聲金屬相交之聲傳來,鋒利的刀刃砍在了步槍的槍膛之上,頓時彈了開來,李得勝顧不得手臂的酸麻,趁勢一揮胳膊,調轉手中步槍的槍托,狠狠向著那名小嘍啰的臉部砸了過去。
那名小嘍啰只覺得耳畔風聲一緊,根本來不及抵擋,沉重的步槍槍托已經結結實實地砸在了他的右側太陽穴上。那名揮刀的小嘍啰只覺得腦袋里好似炸彈爆炸一般,發出了嗡的一聲轟鳴,剎那之間五感全無,眼前更是閃過了一陣耀眼的白光,隨即眼前一黑,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手中的大砍刀也不自覺地掉落在地。
李得勝一招得手,毫不遲疑,一記漂亮的回旋踢正中另一邊那名端著毛瑟快利步槍的士兵的后背,將其踢飛了出去,摔了一個結結實實的嘴啃泥,躺倒在地,哼哼唧唧無法起身,手中的毛瑟快利步槍也摔到了一邊,好不狼狽。
而之前那名被槍托砸倒在地的小嘍啰,盡管腦袋里邊嗡嗡作響,眼前金星亂冒,好似開了一場熱鬧的水陸道場一般,倒是他依然試圖負隅頑抗,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一伸手從右側小腿上的褲管里抽出了一把十多公分的匕首,向著李得勝的后心要害狠狠地扎了過去。
李得勝此時剛好一腳踢飛了那名端著毛瑟快利步槍的小嘍啰,左腳正是支撐腳,全身的重量都壓在了左腳之上,根本來不及轉身。此時剛一落地,眼睛一瞥之下就看到了身后的那名小嘍啰偷襲的匕首,但是苦于自己剛剛落地,無法轉身發力,震驚之余只能大喝一聲:“啊呀—”
眼看那名小嘍啰手中的冰冷鋒利的精鐵匕首,就要刺中李得勝的后心要害,忽然啪啪兩聲槍響傳來,那名小嘍啰好似被開水燙到的待宰的滾毛豬一般,發出了一聲凄厲的哀號,手中的精鐵匕首不由自主地脫手飛出,那名小嘍啰的右手之上頓時鮮血如注,疼得他齜牙咧嘴。
此時雙腳已然站穩的李得勝再不會給這個小嘍啰任何偷襲自己的機會,虎吼一聲,舉起手中上了刺刀的曼麗夏步槍,狠狠地一槍扎入了那名匍匐跌倒在地的小嘍啰的后心,血水呲的一聲從那名小嘍啰后心的傷口之中噴濺而出,濺了李得勝一頭一臉,李得勝憤憤然地拔出了刺刀,也顧不得抹去臉上的血污,就向著剛才子彈飛來的方向看去,只見連長陸蘊軒手持著駁殼槍站在一棵灌木背后,右手平舉,手中的駁殼槍的槍口猶自飄出淡淡的硝煙。
“得勝,精神集中,不要給敵人以可趁之機!”陸蘊軒神色冷靜地說道,并沒有因為自己救了李得勝一命而有絲毫的變化。
李得勝不好意思地“嗯”了一聲,迅速地抓起地上那名被他踢飛出去的小嘍啰跌落在地的毛瑟快利步槍,一拉槍栓,發現其中還有四發子彈,滿意地點了點頭。眼睛一瞥之下,看到了邊上那名被踢飛的小嘍啰正試圖神不知鬼不覺地站起身來逃跑,李得勝當下趕上前去,又是重重的一腳,踹在了那名小嘍啰的后腰上,將其踹倒在地,就要舉起刺刀將其了賬。
身下的那名小嘍啰突然驚恐至極地高呼饒命起來:“軍爺,饒命??!軍爺,放了我吧!”李得勝聽聲音顯得此人十分稚嫩,忍不住收起了手中上了刺刀的步槍,一腳將他踢翻了過來,這才發現被自己踩在腳下的這名小嘍啰,長著一張略顯稚嫩的臉,嘴唇上還沒有長出真正的胡須,只有兩撇較黑的絨毛,從他的身材和容貌上看,年齡不會超過二十歲,此刻這個青年嘍啰面對著兇神惡煞、面上滿是血污的李得勝,早已經嚇得魂飛魄散,身子好似篩糠似的顫抖不已,一對眸子里滿是驚恐絕望之色。
“操,小兔崽子毛都還沒長齊,居然就學這幫亂匪做那打家劫舍、殺人越貨的勾當!”李得勝怒不可遏地呵斥道,“滾吧,你爺爺今兒個網開一面,饒你一條狗命,你小子以后做點他娘的正經事,別年紀輕輕就自甘下流,你好自為之吧!”李得勝收起槍支,又在那名青年小嘍啰的身上輕輕地踹了一腳。
那名小嘍啰見李得勝放自己一條生路,當即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千恩萬謝,連滾帶爬地逃跑了,他也不敢往正在激戰的前山走,直接向著灌木茂密、崎嶇難行的后山去了。
再說前山山坡憨娃子等人與馬大山一伙的激戰。憨娃子、老黑皮兩人率領的東山寨子的人馬突然出現,讓馬大山等人大吃一驚,他們不知道為什么唐耀祖在剛剛接手清風寨大小事務,人心不穩,跟自己的嫡親弟弟唐輝祖關系微妙的非常時期,居然派出了自己的心腹骨干力量下山,公然馳援國軍小隊,明目張膽地與大當家的張蛟和軍師史思平兩人的心腹力量南山寨子和西山寨子的人馬為敵。
只見騎著快馬的憨娃子和老黑皮一人率領著一支四五十人的小隊,分成左右兩個方向,好像一柄鋼鉗一般,向著馬大山等人撲來,將他們死死地圍困在一片東西長三十五米、南北寬二十五米的灌木叢里。面對這一緊急情況,馬大山和他手下的嘍啰們被迫放棄追殺人數已經僅剩下個位數的陸蘊軒小隊,開始全力地與憨娃子、老黑皮帶來的部隊激戰起來。
原本馬大山要抓捕的僅僅就是包括陸蘊軒、楊尚武在內的七人小隊,自己這全副武裝、配備有步槍和駁殼槍的二十七人組成的隊伍,完全可以勝任。
但是現在自己這支隊伍,卻要面對大名鼎鼎的清風寨東山寨主唐耀祖的嫡系心腹“討伐隊”,這支隊伍是清風寨的王牌小隊,隊員都是清風寨上能力最強、戰斗經驗最為豐富的老山賊,裝備的武器也是保養得最好的,每人配備的子彈也是最多的,這支隊伍人數約為二百人,由清風寨三當家兼東山寨子巡山大寨主唐耀祖直接統領,主要是用來討伐附近擁有一定實力的山頭,使其屈服于清風寨。
這次“討伐隊”在清風寨連日來的內亂之中雖然受到了一定的損失,人員和武器彈藥的損失都比較嚴重,但是人數依然有一百四十人左右。
這次唐耀祖不惜血本,派出了九十多人的隊伍,而且由自己的左膀右臂憨娃子和老黑皮統領,可見他對陸蘊軒一行人的重視,以及將西南兩個寨子的殘兵斬草除根的決心。這些都讓馬大山心驚膽戰,不知所措。
而唐耀祖為何會不惜血本,不惜與張蛟和史思平徹底決裂,跟西南兩個寨子的成員們徹底撕破臉皮,為了陸蘊軒而大打出手呢?
原來唐耀祖的嫡親弟弟唐輝祖在陸蘊軒擊斃韓猛,揭穿張氏兄弟和軍師史思平出賣清風寨利益,秘密跟日本人達成投降協議之后,在清風寨上張氏兄弟和史思平的威信一下跌到了低谷,加上留守清風寨的大多是唐氏兄弟兩人麾下的隊伍,在內憂外患之際,擁有極高聲望和出色的槍法武藝的唐耀祖,順理成章受到了清風寨成員們的一致擁護,成為了清風寨新一任的山寨之主。而對于習慣了閑云野鶴無拘無束的強盜生活,對于權利和地位早已經看淡了的唐耀祖來說,這山寨之主的位子實在對他沒多大的吸引力,所以山寨的大小事務實際上是由其弟唐輝祖一手打理。
自從知道自己的兄長跟國軍良好的合作關系之后,尤其是唐耀祖嚴令清風寨的隊伍不得為難撤退的陸蘊軒等人之后,腦袋靈活的唐輝祖就開始動起了向國軍示好的念頭,以圖將國軍作為自己的后臺勢力,用來抗衡日本人和附近山頭的籌碼。
他雖然是個落草江湖的山賊頭子,但是贛北地區錯綜復雜的關系卻讓他的頭腦十分靈活,他從陸蘊軒這支二十多人的小隊身上,就靈敏地嗅到了讓自己縱橫贛北黑白兩道的良機的味道。
于是他毫不遲疑地說服自己的大哥唐耀祖,讓他指派自己手下的心腹勢力“討伐隊”下山援助陸蘊軒等人,送給陸蘊軒等人一個天大的人情之外,他還有一個更為大膽冒險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