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2月，北方龍城。某日傍晚，城中心繁華的常德街上，幾輛日本軍車呼嘯而至，訓練有素的日本憲兵依次紛紛跳下車來，嚇得行人紛紛躲避，很快街角的一處懋財商行便被團團圍住。

嘈雜的腳步聲在商行的院子里響起，二樓一間辦公室里，劉雪卿擺了擺手，屋里的眾人閃到了門后，他輕輕拉開門縫，想看個究竟，但很快他聽到了凄厲的槍聲。

劉雪卿，中共地下黨龍城特委總負責人，公開的身份是懋財商行的總經理，化名劉青，代號“火龍”。

零星的槍聲突然密集起來，火龍馬上分辨出，那是三八大杠的聲音。

顯然馬上開始的這場襲擊是早有預謀，并且被襲擊者事先毫不知情，但不意味著屋里的人就成為待宰的羔羊，因為片刻之后如雨的槍聲響起，襲擊者遭遇了頑強的抵抗。

火龍和其他幾位同志狼狽不堪地沖進了商行底層一間會議室，一個店員模樣的年輕人早已打開了會議室黑板后一塊隱蔽的暗道口，幾個人不由分說魚貫而入，走在最后的火龍剛把剛才啟門的小伙子一起拉入暗道，槍聲從大門外走廊里響起，小伙子一把推開了火龍，不由分說把他塞進了暗道，拼盡全力掩上了暗道的機關，隨后他拔出了配槍，一個縱身往窗口奔去。但一切已為時太晚，幾個日軍“咚咚咚”砸破了木門，在一陣手榴彈爆炸的煙塵中跌跌撞撞地沖了進來，血霧伴隨著槍響在小伙子身前騰起，小伙子抽搐著倒在了窗欄下。

漆黑的暗道中踉蹌前行的火龍腦海里閃過了一絲念頭，不，應該說這個念頭在商行的第一聲槍響過后就已經閃在腦海里了：突襲如此猝不及防，究竟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唯一的解釋是他們中間出了叛徒！可會是誰？懋財商行所有的人今天恰巧都在，要命的是幾個聯絡點的交通員也到了，他們是按事先的約定來商行開會做龍城代號“日蝕行動”的統一部署的，但是很不幸都在同一時刻被堵在了店里！

火龍開始在街上狂奔，暗道的出口雖然是在距離商行的兩個街面之外，但是他和自己同伴悲哀地發覺這里也早已被敵人的暗探封鎖了，瞬間一個繁華的鬧市就變成了一個血肉橫飛的屠宰場。

火龍身邊的人在不斷地倒下，濺起的血塵和煙霧幾乎迷住了火龍的雙眼。在煙塵中火龍使勁用力甩甩頭，店里的一個老伙計也是他的交通員遲睿跑上來一把拉住火龍，往一條小巷里沖殺。

靠在小巷的殘垣斷壁上，火龍默想了一下自己的雙槍里所剩的子彈數目，輕輕地嘆了口氣。他習慣于每次的擊發左前右后，這樣就知道在最后一輪擊發中，將右手的最后一發子彈留給自己。

一個連擊的梭子打了過來，老遲和火龍連滾帶爬，被逼進了小巷的死角。

他和老遲一邊一個站在了對面凹陷的門框里，這情景讓他想起了自己十多年前第一次參與的那次對敵的襲擊行動，自己二十出頭的年紀，剛從師范學校畢業。老遲也是這樣和他面對面地隱蔽在街道的門凹里，冬日的北風襲來，他不禁哆嗦了一下，對面的老遲輕輕地問：“怎么了，小伙子？”

“有，有點冷。”他不好意思讓老遲看出自己的緊張。

“一會兒見到敵人的血你就不冷了。”老遲扭過臉去不以為然地笑笑，似乎早已經司空見慣。

是的，無論事先多么的糾結緊張，見到血就真的就不冷了。

火龍“啪”的一聲從容地合上自己的槍匣，沖著身邊的老遲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老遲，你現在……冷嗎？”

對面的老遲怔了一下，馬上就回過了味兒，“你這小子，這么多年了還記得這事兒！”

倆人相視一笑，在淡淡的默契中同時舉槍，挺身向外射擊。

火龍中槍昏迷前記憶的最后一個場景就這樣定格在一片殷紅之中，一分鐘后，數發密集的子彈在他倆打出最后一發子彈的同時洞穿了他和老遲的身體，老遲在他們中彈前最后0.1秒讓自己的軀體擋在了火龍的胸前。

火龍撲倒在地上的一瞬感覺到身體一涼，隨即一股熱流涌出體外，在意識逐漸模糊消失的那一瞬間，他似乎有些恍然：“老遲說的不錯，見到血，就不冷了……”

槍聲過后一片沉寂，懋財商行的招牌被幾個特高課特務在獰笑聲中用槍托敲了下來，抬到后院，連同剛剛被搜出的電臺和油印機等物件在一片沖天的火光中漸漸化為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