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國聞報》(2)
- 頭版頭條:中國創刊詞
- 古敏編著
- 4101字
- 2014-10-13 14:39:39
《國聞報》創刊后,也遭到了封建守舊勢力的誹議,夏曾佑1897年12月《致汪康年書》云:“弟等報館日來尚有長進,而阻力離心力隨之。設法消之,甚非易易。”次年三月又《致汪康年書》:“敝館國家壓力,前者已去,后者方來,然尚能因應。”為了保全這塊輿論陣地,嚴復等人把報紙假盤給了日本人。《國聞報》從1898年3月27日起對外宣稱因“銷行不廣,資本折閱”,已出盤給日本人西村博接辦,并將公元紀年取消,改用日本明治年號。1898年5月,有人向清政府奏劾:“天津設有國聞報館,或謂系北洋水師學堂總辦道員嚴復合股所開。本年三月間,歸日本人經理,而水師學堂學生譯報如故,請飭查禁。”上諭命直隸總督王文韶“查明該報館現辦情形及道員嚴復有無與外人勾串之事”。王文韶派人調查,因查無實據,此事遂不了了之。由于借外人為護符,《國聞報》在百日維新期間仍不斷刊載有關維新運動的文字。直到戊戌政變發生之后,《國聞報》才真正賣給了日本人。
嚴復為《國聞報》所寫的創刊詞,其宗旨是為了開啟民智,喚醒民眾。以求自強。
嚴復的政治嗅覺異常敏感,思路極為開闊,并且大量糅進了“君主立憲”的變法思想,力求學習列強強盛先進的國家機制。還舉出一些例子,闡明國家不能強盛的原因以及所應采取的方法和措施。
最為難能可貴的是。嚴復在創刊詞中首先強調了通下情的重要性。這說明當時的他已經很清醒地意識到了“國立民眾”才是推動歷史前進的真正動力。縱觀我國的歷史。可以說歷朝歷代大都采取了愚民政策的統治手段。他們以為民眾越愚昧越容易統治。事實并非如此。從秦朝末年開始,一次次的農民大起義,大大動搖了封建統治的根基。當封建統治風雨飄搖、窮途末路的時候,嚴復和他的同仁們,通過辦報這一輿論陣地,奮起疾呼,決心以身報國,力求變法,強烈渴望從根本上改變國家落后貧弱的面貌。但在具體操作上仍未超出改良主義的思想范疇,仍寄希望于開明的君主,借助真力量來改變當時的社會現狀。然而事與愿違,本不愿流血,不愿采取暴力革命的手段,但卻無謂地犧牲了無數有識之士,最終導致變法的失敗。
通過辦報來開啟民智。在當時確實不失為一種明智之舉。然而他們的思想基礎已經決定了他們不可能完成其偉大的宿愿!
[附]嚴復《原強》(譯文)
……人生有三大要事,人的強弱存亡都是建立在此基礎之上的:一是血氣體力的強壯,二是聰明才智的發達,三是道德仁義觀念的具備。……
由此來觀察現在的中國人民,他們的身體、智慧和道德三個方面的情況怎么樣呢?前不久,日本用寥寥的幾艘軍艦,區區的數萬部隊,一戰便奪走了中國最為親密的藩屬國朝鮮;再戰而使我大清的陪都沈陽震動;三戰而占據中國設防最為堅固的旅順海口;四戰而消滅中國的北洋水師。假使是議和不成的話,則北京周圍戒嚴也是可以想見的事情。現在,皇帝已赫然震怒,想改弦更張。可是,對京內的大學士、軍機大臣以至部院各堂官,京外的二十四行省的總督巡撫,普遍地加以探訪,竟沒有一個人足以擔負得起御侮折沖的重任!
假使現在有一個人,感憤于中國積貧積弱,攘臂而高聲說道:“為什么不讓我來治理國家?要是讓我來治理,則國家的事情只需要幾下子就可以處理好,不出十年,問題就可以解決。”要是問他用什么辦法來治理國家,他便會說:“中國之所以不能振興的原因,不在于法律有什么過錯,問題在于執行不力。祖宗所立下的規矩都還存在,我將切實地加以遵行。”于是,督促檢查的命令下來了,檢舉揭發的政策開始推行起來。可是,要是這樣做十年,我卻敢于斷言,中國的貧弱還會依然如故。為什么呢?天下事情的發展趨勢,就好比流水向東,當它已經形成浩浩蕩蕩的江河之時,要想將它堵回去,使它保留在山上,這是人力所做不到的。
國家的事情,和人的身體情況相類似。人的身體過于安逸就會變得虛弱,經常勞動便會強壯,這是一般的道理。可是,要是讓一個病夫天天來回奔跑跳越,以便使其身體強壯,其結果則只能是使之死得更快。現在的中國,不也像一個病夫嗎?況且,中國知道要學習西方的事情,也不是從甲午戰爭失敗之后才開始的。自從海疆門戶被西方人打開以后,中國在學習西方方面所興辦的事情已經不少:一設立總理各國事務衙門;二設立同文館:三創設福建船政局;四設立派遣出國留學的機構;五創辦輪船招商局;六創辦江南制造局等;七編練海軍;八設立總理海軍衙門;九陸軍改練洋操;十設立各種新式學堂;十一派遣駐外使節;十二開辦礦務;十三創設電報:十四興筑鐵路。拉雜數來,已不少于一二十件事情。其中的一大半又都是西方得以富強的基礎,然而當中國人推行這些新事物時,則柑橘變成了臭橘,似存似亡,不能獲得實際的效果,其原因又在什么地方呢?蘇東坡說:“天下的禍患,莫大于上面的人提倡,下面的人卻不響應。這樣的話,上面的人也會因為沒有辦法而被迫自動停止。”斯賓塞說:“富強不可為,則再好的政治也難見成效。應該選擇合適的事情,啟動其中的關鍵,培育其基礎,護衛其成長。這樣其效果便可以不期自立。”所以,如果民力已疲,民智已弱,民德已薄,雖有富強之政,也難以推行。
如果是這樣話,那么,現在中國所應該辦的事情,也就非常明確了。人們所說的富強,質而言之,不過在于利民。然而,要想國家的政治能夠有利于人民,就必須從人民能夠做有利于其自身的事情開始;要想人民能夠做有利于其自身的事情,則又必須從他們獲得自由開始;要想讓人民都獲得自由,則更需要從他們各自皆能自治開始。否則,就必然發生混亂。而那些具有自治能力從而能夠獲得自由的人,正是其力、智、德三方面皆優秀的。所以。今日中國最重要的政治,可以歸結于三條:一是增強民力,二是開啟民智,三是革新民德。……
那么,民力應當怎樣才能增強呢?現在我將人民的手足體力視為國家富強的基礎,這讓那些有功名的人看,一定是迂腐之談。可這并不是我一個人的私見,西方那些論述治國之術的人,無不以此為最急迫的事情。……中國的禮節習俗,有害于人民身體而使種族日漸惰落的,從法律、學術之大,到飲食起居之微,幾乎數不勝數。其中習染最深、害處最大的,就是吸食鴉片和女子纏足二事。……改變這兩種惡習,并非難事,可不難卻未見改者,則在于人們認為它們與國家的根本大政和人民的生計沒有利益的關系。人們哪里知道我們種族的怯弱、國家的貧窮、官兵的腐敗,都是以此為惡根的呢?所以,吸鴉片、纏足兩種惡習要是不能盡快地革除,則變法也終將還是空話。
民智當怎樣開啟呢?現在重視學問的人則輕視功名。而急于功名的人又輕視學問。兩種人都有偏失,其實學問與功名是相互依存不可偏廢的。但因急于功名的人多而重視學問的人少,所以現在應該提倡學問。東方人看見西方現在的社會財富如此發達,往往懷疑不信;當他們親眼看見而相信之后。又不知西方人致富的原因:只有等到他們看見西方人生財理財確有一套辦法之時,才明白西方人的成功完全歸功于亞當斯密的一本書。這也是西方有見識的人所公認的。機器制造技術的發展,可以從牛頓那里找到理論基礎;輪船火車的神速,可以追溯其原理于英國人瓦特;使用電的便利,則是英國的化學家兼物理學家法拉第的功勞;人們壽命的延長,則應歸功于英國的解剖學家哈爾斐;二百年來學術的進步,又當以英國哲學家培根在破除舊觀念方面所出的成績居其首功。從事理論研究的人,發現新的科學原理,從事器物研制的人,將之變成實用的技術,原理的作用是很大的。所以說,民智就是國家富強的根基。……現在憂慮時事的人常常感嘆中國讀書的人太少。在我看來,用舊的教育方法教人,寧可受教育的人少些。現在事情陷入困境不得不變,議論時務的人,大都提出要變通教育方法,多設新式學堂,教授新式學問。然而,如果以為這樣再過十年,中國就必然會獲得益處。則又未必是如此。為什么呢?因為舊的科舉制度并未廢除,新學問的升遷道路并未打通。如果新學問的升遷道路能夠打通,人們認真地不厭其倦地鉆研新學問的興趣就會大增,因為他們樂在其中,能從中得到回報。否則,鉆研學問盡管很清苦,而社會卻并不能給他們以應有回報,同輩知道他有所發明則相與忌妒,其他行業的人則并不記得他們的存在。在這種情況下,有幾個人能在研究學問方面不半途而廢!所以,要想開啟民智,就必須要傳授西方近代科學知識;要想研究有用的學問。
就必須要重新制訂人才考試選拔辦法,另辟選拔人才的途徑,廢除八股、試帖、策論等舊的科舉科目。
至于革新人民道德一事,在三件事情當中最為困難。……甲午戰爭時期籌辦海防,制造水底碰雷和開花炮彈,竟有用鐵滓泥沙以代替火藥進行裝填的事情。外國報紙就此事發表評論,說中國人為了幾兩銀子的區區小利,竟不惜置國家于破軍殺將、失地喪師的境地而不顧。所以,中國現在的失敗,以及將來的危亡,都不能說是意外的不幸!這件事已足以讓聽者發指,還用我說什么呢?然而,各位也是否曾經探求過這件事的根本所在,并進而尋找到其中的原因呢?
原來,自秦漢以來,國家治理人民雖有寬嚴之別,卻基本上都是以奴隸對待人民。雖有赦免的規定,卻是對奴隸的赦免;雖有安撫的言行,卻是對奴隸的安撫。這樣,在上之人既視人民為奴隸,則人民亦以奴隸而自居。而奴隸對于主人,只不過是因為受形勢條件的制約,沒有辦法只得這樣,并非他們心甘情愿。他們并不是出于熱愛其國家和君主,而與之保持這種關系。所以,當形勢可靠,國家的法令制度還具有效力之時。他們還能嗅靴犁面,胡天胡地,將在上之人尊崇得至高無上,將自己貶抑得極其低微,這都是在別人的誘勸之下這樣做的。一旦形勢發生變化。法令失去了權威,他們則只知自己的利益,一齊起來棒打主人。所以。出現上面所提到的情況。又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呢?……
所以,到現在這個時候,要想革新中國人的道德,以同心同德,一致御侮,就必須要用一個辦法讓大家都來把中國當成自己的。顧炎武說:“民眾不可能沒有私心,圣人治理天下,就在于合大家之私而成為公。”然而,怎樣才能讓大家都來愛中國呢?我的回答是:在北京設立議院,讓全國的各府、縣公選府尹和縣令。就是這種辦法。要想人民忠愛便得如此:要想振興教化便得如此;要想充分利用地利便得如此;要想道路開通、商務興盛便得如此;要想人民潔身自好修養道德以達良好的境界便得如此。嗚呼!即使圣人再生,也不可能改變我的這種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