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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前……

大部分人夢見自己從高空墜落的時候,都會在落地之前嚇醒。

但她從來不會。

她在夢里飛了起來。

就在她即將墜地的瞬間,她會張開雙臂,手指如羽毛般舒展,像鳥兒一樣輕盈飛翔。

暢飲清風(fēng)。

親吻白云。

猛吸一口,整個天空都被她吞入腹中。

奈何那輪怒焰熊熊的紅日,總會焚盡一切……

嘴里徒留灰燼的味道。

隨后她醒了過來,發(fā)現(xiàn)自己還是孤零零一個人,迷迷瞪瞪地躺在卡姆登少年感化院的閣樓里那張硬板床上。她拿起一支鉛筆,在斑駁的粉墻上那些日期的旁邊,再多加上一天。然后在粗硬的毯子下面蜷起身體,把那些她本來可以做但是現(xiàn)在都做不了的事情,一樣樣在心里琢磨一遍,這才起身下床。

頭一天送給她的那一丁點食物還剩了兩口,就當(dāng)早飯了。她從錫盤上摳下幾塊渣渣,用力從擋住窗戶的板條中間伸出手去,喂給那幾只蹲到她窗臺上來的勇敢小鳥吃。

它們吃完之后,她看著鳥兒們拍著翅膀飛過屋頂,真希望自己也能像它們一樣振翅高飛。但是,她既不能飛,也不能走出這間屋子半步。她被關(guān)在這里太久了,甚至已經(jīng)忘記外面的季節(jié)變化都是什么感覺。

她唯一能見到的人,就是那個送飯的男孩。每天下午,他會悠然穿過庭院,拽動嘎吱作響的滑輪,把那個裝著食物的籃子運上閣樓給她。有時候他也會給她捎信。等到還空盤子下去的時候,她總喜歡回贈給他一點禮物,以及一封回信。

春天的時候,她送的是麻雀窩里摸來的空蛋殼;夏天的時候,是換毛的鴿子身上脫落的羽毛;秋天的時候,是落在屋頂石板上的那些綠色刺球里剝出來的馬栗子;冬天的時候,是被食腐烏鴉們啄得雪白的漂亮骨頭。

她喜歡看他收到禮物時驚訝的樣子。他烏黑的劉海下面小小的眼睛閃閃發(fā)光,曬黑的面龐上露出開心的笑容。她只見過這一張笑臉。

直到那天,來了一個客人。

樓梯嘎吱作響,鎖孔那頭有一串鑰匙在叮當(dāng)轉(zhuǎn)動,這表明,有人來了。

感化院的院長,克利弗小姐,打開了房門,大步走進(jìn)來,讓她從床上坐起來。

克利弗小姐身后,那位訪客拂開她額前銀云一般的秀發(fā),踩著閣樓地板走了過來。

“早上好,安杰拉。我從很遠(yuǎn)的地方趕來見你。”

安杰拉,對,這正是她的名字。上次聽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已經(jīng)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情了。她想要回一句“你好”,但是她張開嘴,卻發(fā)現(xiàn)自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舌尖上空空蕩蕩,腦子里也一片空白。她并不想顯得粗魯無禮,但是有時候她要是被嚇到了,就可能會說不出話來。她已經(jīng)很久沒跟任何人說過話了,都快不記得應(yīng)該怎么說話了。

訪客向前走了幾步,輕輕撫平她天藍(lán)色裙子上的一條壓痕,然后停在了安杰拉的床邊。木條封住的窗戶縫里漏下柔和的陽光,照在她的頭頂上,給她銀灰色的長發(fā)勾勒出一圈天使般的金光。

“你能走路嗎?”訪客問道。

作為回應(yīng),安杰拉掀開那條粗硬扎人的毯子,伸手拿起手杖,掙扎著站了起來。

訪客伸出了一只手。“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嗎?”

安杰拉猶豫了一會兒。她一直渴望著離開這間閣樓,但是獲得自由的機(jī)會一下子這么直白地擺到她的面前,不免讓她有些害怕。不過,想必直接跟這位陌生人走,也應(yīng)該不可能比留在感化院,或者留在克利弗小姐手里,更糟糕了吧?至少她感覺不會更糟。可是,有時候感覺也不是很靠得住。

安杰拉揉了揉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這位訪客,訪客也對她淡淡一笑。

“牽著我的手吧。我保證會帶你去個很特別的地方。一個安全的地方。等我們到了那兒,我會幫你找到你的翅膀。你愿意嗎?”

安杰拉點了點頭。是啊,她當(dāng)然愿意了。實際上,這對她來說太有誘惑力了。簡直就像是這位訪客一眼看穿了她的夢境一樣。

但是這位看起來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夫人,怎么可能教她這么一個無助的孤女學(xué)會飛行呢?

她只能冒險一試,才知道結(jié)果。

她看了這灰撲撲的房間最后一眼,伸出手去,握住了訪客的手,握得緊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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