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空馬戲團
- (英)彼得·本茲
- 7051字
- 2022-06-27 10:51:14
第一章
你聽過自己心臟跳動的聲音嗎?你想過到底是什么讓它怦怦跳動嗎?
莉莉·哈特曼想過,想過無數次。
表面上看,她就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年輕姑娘,火紅的頭發,玫瑰般紅潤的臉龐,一雙眼睛綠如深海。但是實際上,她和普通人的差異之大,就好像粉筆之于奶酪,又好像齒輪之于骨骼。
這都是因為莉莉的身體里有一顆齒輪之心——一顆完全用齒輪裝置制作而成的心臟。她的胸腔里安著這么一個滿是機械彈簧的東西。自從莉莉一年前第一次知道了它的存在,她就經常琢磨齒輪之心的各種特殊之處。從各方面來看,它都是堅不可摧的——一臺永動機。莉莉其實還不是完全了解這意味著什么,但是爸爸也給她簡單解釋過一些。他說,這意味著她——或者說至少她的這顆心臟——會永遠永遠地活下去。其實她并不是那么熱衷于永生不死。尤其一想到,她認識的和深愛的這些人,都會一個個先她而去,并不是那么容易接受。這讓莉莉覺得自己不太像個正常的人類,而更像是個人造的怪物……
至少,當她在這件事情上糾結的時候,她會這么胡思亂想一通。盡管她也試著不要這樣鉆牛角尖,通常情況下,周圍總還有無數別的事情需要操心呢。比如今天,9月23日,正是她十四歲的生日。
莉莉很高興終于能結束掉倒霉的十三歲了。過去的一年里,真是困難重重,險象環生,要不是有她那些好朋友的幫助,她簡直活不到今天。能徹底擺脫十三歲,絕對是一件值得祝賀的事。
但問題是,今天沒有人來慶賀她的生日。
她最好的朋友羅伯特,沒有。她的機械寵物狐芒金,沒有。爸爸也沒有。他們家的機械廚師兼管家銹夫人,也沒有。甚至連彈簧船長、螺帽先生、嘀嗒小姐——整個歐蕨橋莊園里所有的機械人,誰也沒有來祝她生日快樂。一個也沒有!
這簡直是天理難容,不可饒恕!最過分的是,爸爸直接把她的生日會推遲到了明天,這簡直就等于直接取消了嘛。
今晚的宴會廳里還是會舉辦一場盛大的聚會,只不過,不是為了慶祝她的十四歲生日——可別誤會了——而是為了慶祝爸爸即將獲得機械技術協會頒發的某個終身成就獎,由于他在機械人還是機械動物什么的研究領域做出了什么貢獻之類的。
老實說,莉莉確實不太清楚具體內容,因為當爸爸告訴她要因為這個而推遲生日會的時候,她震驚得不行,后面爸爸說了什么,她完全沒聽到。當然,爸爸立刻就無比真誠地向她反復道歉,但是日期已經定了。所有的客人都通知了。板上釘釘了。總而言之,最終事情只能這樣了。
所以,莉莉一整天都在四處游蕩。現在的問題在于,要找到一個合適的地方游蕩并不容易,因為整個莊園上上下下都在忙著準備爸爸那個“特別”慶典。
十點過五分的時候,莉莉終于在樓梯下面找了個地方窩下來。她甚至還提前換好了鮮艷的紅色晚禮服——她最喜歡這一件,因為只有這件上面有口袋裝東西,而且這個顏色能讓她在宴會廳的沉悶墻紙前顯得格外醒目。(可能只有這樣,家里的各位才會注意到她那些幽默打趣多么言不由衷,才會發現她為這個聚會做出了多大犧牲。)
不過,到目前為止,誰也沒注意到她的存在。
從宴會廳敞開的幾扇門,她可以看到穿著絲質白襯衫和時髦黑色燕尾服的爸爸正緊張地撫弄著他梳得油光水滑的背頭。他指揮著螺帽先生,他們家的機械人之一,給餐桌布置做些最終調整。
機械女仆嘀嗒小姐就站在他們旁邊,挑剔地把餐邊柜上擺著的餐具擦得更亮一點。她的胳膊飛快地機械擺動著,略有脫漆的眉毛緊緊皺到一起。
過道的另外一邊,廚房門半開著。莉莉能聽見銹夫人,他們家的機械廚師,正在鍋碗瓢盆中叮叮當當忙個不停,嘴里還在不停地埋怨著那些菜不聽話,就好像它們能聽懂似的。
“我的齒輪和計時器啊,你倒是快點煮熟啊,你這條壞鱒魚!”她喊道,接著又是一聲,“要命的發條啊,你們這些卷心菜難道就永遠不能腌成泡菜嗎?”不過,這也就是比她平時稍微兇那么一丁點吧。
至于羅伯特,自從他爸爸去世之后,已經和莉莉他們一起住了快一年了,最近幾天莉莉簡直看不到他的人影。莉莉估計他現在可能在他自己的房間里忙著換晚宴的漂亮衣服吧。芒金,那只毛茸茸的紅臉小壞蛋,很有可能也正和他待在一起。就算不是,那只小狐貍肯定也沒在干什么好事,說不定又在草坪上刨坑了。
莉莉正想著她最好找個更僻靜的地方待一會兒,這樣能安安靜靜想想事情,突然聽見前門傳來奇怪的、輕輕的叩門聲。
很慢,但是很有節奏。咚!咚!咚!
一直在敲。
莉莉環顧四周,想看看有沒有人聽見了去應個門,但是誰也沒注意到這邊。所以她只好自己站了起來,穿過前廳走了過去。
她的手剛剛碰到門把手,敲門聲就停了。等她拉開了前門,門口空無一人。只有一個紅白條紋的小小帽盒,上面系著一朵彩色絲帶做的裝飾花結,靜靜地放在門前的臺階上。
絲帶下面塞著一個奶油色的信封,收信人寫的是:
莉莉彎下腰去,拿起了盒子。一份禮物!真是太棒了!她可沒想到會有外人送禮物來給她呢。她激動地四處張望,想看看送禮物來的神秘人是誰,不過無論那人是誰,現在顯然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于是,她從絲帶下面抽出那個小信封,里面有一張卡片,上面用鏤空的花紋繪出一只條紋圖案的熱氣球,懸浮在一頂紅白條紋的馬戲團帳篷上方。卡片的背后,有人手寫了幾行字,字體和信封上的一模一樣。
莉莉琢磨著這幾行怪怪的句子可能會是誰寫的,具體又是什么意思。但是其中有一行字讓她特別介意:
這句話讓她心神不寧。就好像送卡片的這個人知道她那顆機械心臟的存在似的……但是世界上除了爸爸、芒金、羅伯特和家里的幾個機械人,誰也不知道這個秘密啊……哦,還有安娜和托里。但是他們幾個肯定誰也不會送這么一封怪信過來,對吧?
而且,不管是誰送來的,為什么會寫得這么神神秘秘、藏頭露尾的呢?從這些內容看來,“嘀嗒嘀”難道不就是暗示她心臟跳動的聲音嗎?這個問題不僅僅是在問她到底是什么人,也是在問她,到底還算不算人……會不會是她太過敏感了?可能這只是某種措辭的巧合而已?也許齒輪之心讓她有點被害妄想癥了,總是擔心有人會發現這個秘密……
不過現在最讓人感到荒謬的是,這個神秘禮物居然是莉莉今天收到的第一份生日禮物,也是唯一的一份。
她解開了絲帶,把帽盒的蓋子掀開了一點,往里面看去。
陽光下一抹紅色閃了閃。
莉莉把整個盒蓋都拿了下來。
里面并不是一頂帽子,也不是任何正常人會戴在頭上的東西。一大團綠色薄紙的中間,躺著一本薄薄的小冊子,有著柔軟的酒紅色皮質封面,上面還有個金色螺紋的菊石印章。
莉莉從盒子里拿起了小冊子。它只比她的手略大一點點。里面的頁面都被壓得不成樣子了,各種七零八碎的東西塞得滿滿的,夾頁的邊邊角角從冊子邊緣探出來。看來,是個筆記本?
她翻開封面,飛快翻看著散頁。第一頁的正中間,墨水的筆跡大寫著三個字母:
莉莉立刻知道這本筆記本是誰的了,她媽媽,格蕾絲·羅斯·菲爾法克斯。菲爾法克斯是她媽媽的娘家姓,她嫁給約翰·哈特曼教授之前一直是用的這個名字,那時候莉莉還沒有出生,那個雪夜的悲劇也還沒有發生。
這是媽媽的筆記本。莉莉以前從來沒見過這本筆記本。
這對莉莉的沖擊力太大了,她現在滿腦子都是筆記本的事情,完全忘記了剛剛那張生日卡上的怪異話語給她帶來的不安。她感覺自己手里捧著的仿佛是一片來自過去的時光。
她翻頁的時候,手指都在顫抖,眼睛飛快地瀏覽著那些陌生的圖片和字句。這本筆記似乎想要記錄各種飛行的不同特點。里面充滿了各種日志條目、繪圖、圖紙、拼貼和鳥類的草圖。許多零散的表格對比著重量和翼長比例,中間還夾著各種圖表和地圖,標著英格蘭上空的氣流風向,還有一些從報紙雜志上撕下來的彩色圖片,上面畫著天使、獅身人面像和豎琴。其中一頁甚至是從兒童讀物上撕下來的插圖,畫的是伊卡洛斯和代達羅斯,他們背著用羽毛和蠟做的翅膀,飛得離太陽太近而墜毀的一幕。
她需要多點時間來看完這本筆記。而且她也需要找到送這本筆記的人。顯然家里的人不會有誰費事把禮物放到門外的臺階上去,對吧?但是除了他們,誰會拿得出這么一本媽媽的筆記本呢?送禮物的也不會是本地人——因為這一帶甚至都沒有人認識媽媽,他們搬來這里之前,媽媽就已經去世了。而且,爸爸一直很小心地要求全家都深居簡出,所以周圍的鄰居或者村民都不太可能知道今天是莉莉的生日。卡上提到過有兩個禮物。筆記本算一個。也許盒子里還有另外一個線索?她在那一堆綠色薄紙里翻找起來,可是什么也沒找到。
她一邊思索著,一邊從門廊臺階上走下來,沿著門前車道往前望去,希望能找到些關于這位神秘人去向的線索。但是她只看見了彈簧船長,他是家里的機械人司機,同時負責各種零活,此刻他正在耙著前院草坪,努力把落葉耙成整整齊齊的一大堆,他四肢上的齒輪和彈簧都隨著每個動作嘎吱作響,不停抖動。他金屬身體上的銹紅色油漆已經開始局部脫落,看起來幾乎跟秋天的紅葉樹一樣。
莉莉把手指放進嘴里,沖彈簧船長的方向打了一個無比響亮的呼哨,想要引起他的注意。
彈簧船長停下耙地,轉過頭來,他鼓鼓的大眼睛骨碌碌轉了一圈,瞳孔聚焦到了莉莉這邊。
“剛剛有沒有訪客來過我們家?”莉莉喊道。
彈簧船長搖了搖頭,腦袋在脖子上的萬向接頭里嘩啦作響。“老天保佑我的螺栓,沒人來過。整個下午都沒有人。怎么了?是有什么事情嗎?”
莉莉想了想要不要告訴他禮物的事情,但她最終還是決定不說。
“也沒什么特別的事情。”她答道。
彈簧船長嘖了一聲,又撿起耙子繼續干活了。
莉莉抱起那個帽盒回到房子里,順手關上了房門。她站在前廳里好一會兒,手指撫摸著盒蓋,思索著筆記本和卡片的事。
她可能應該找個地方,在晚宴之前再仔細看看這兩樣東西。前廳門邊的大座鐘現在顯示五點三十五分。她至少在六點以前都有空,客人們要那時才開始陸續到達呢。
如果她真的想讀點東西,那就得找個足夠私密的地方——某個絕對不會有人來打擾她的地方——她一下就想到了一個完美地點!
莉莉把帽盒夾在胳膊下面,順著主樓梯走了上去。她經過了圖書室,然后是爸爸的辦公室,媽媽的照片從屋里的壁爐上方俯看著她。
她還經過了羅伯特緊閉的房門,聽見他在里面跟芒金爭執著什么。
“我正忙著準備這道精細工序呢。”羅伯特說。
“那就讓我來幫你啊。”芒金答道。
“不行,你只會把你的狐貍毛弄得到處都是。要不然就會咬壞某個重要部件。”
“我不會的。”
“你現在就正在咬我的褲腿!”
“這個嘛,我總得保持牙齒銳利呀。而且我想,你可能也應該知道你身上有好大一股樟腦丸的味道吧。”
莉莉沒聽到羅伯特是怎么回答的,因為這時候她已經繼續往前了,一直走過了后面的浴室和儲藏室。在走廊的盡頭,她伸手握住一個嵌在墻紙里的玻璃門把手,轉動了一下,然后走進了一個秘密的仆人專用樓梯間,一直可以通到房子的后側。
莉莉沿著陡峭的樓梯往上爬,小心避開了最高層機械仆人住的那塊區域,最后來到了一溜木質臺階前。這通向屋頂的塔樓房間,就在整棟房子的最高處。房間里灰撲撲的木地板上方,矗立著四個巨大的拱頂窗戶,各自朝向東南西北四個方向。
東邊的窗戶前,有一架望遠鏡擺在三腳架上。莉莉、羅伯特和爸爸有時候會來這里觀星。房間的另外一邊,西面的窗戶旁則鋪著一條被太陽曬脫色的小地毯,地毯上擺著一張老舊的扶手椅,椅墊看起來簡直像是被一只瘋狂的松鼠攻擊過似的,但實際上這只是芒金留下的成果。椅子旁邊是個小行李箱,莉莉和羅伯特用來做了咖啡桌。現在箱子頂上擺得滿滿的,一摞摞的書,幾只喝剩了一半的茶杯,還有一盞舊油燈。
莉莉和羅伯特當初決定把這個房間弄成他們秘密基地的時候,莉莉立刻就在墻上貼了好幾張裝飾用的銅版蝕刻畫,都是從她最嚇人的幾本《驚魂便士》里精選出來的。她在椅子周圍光禿禿的磚墻上釘了許多張,其中四張是從《吸血鬼瓦涅大戰空中海盜》里面選的插畫,還有六張是從“彈簧腿杰克對陣蜘蛛怪”這個系列里面選的——自從她知道里面有幾集是她好朋友安娜·奎因寫的,這也變成了她最喜歡的系列之一了。
每一張恐怖的插畫都被莉莉特意又用血紅的顏料涂了一遍,力求更加充分體現其血淋淋的效果。她為了這些畫,把那盒年輕淑女水彩套裝里的一整管紅色顏料都擠完了,還幾乎用光了那套巧手針線縫紉套裝里的大頭針,用來把這些插圖固定在墻上——過去爸爸送她的這些生日禮物總算是派上了用場。
莉莉推開身邊最近的一扇窗戶,讓風吹了進來,墻上的插畫被風吹得嘩嘩響。
她把帽盒丟在扶手椅邊,坐了下來。她將紅色筆記本攤開放在膝頭,翻到第一張寫得滿滿當當的頁面。
媽媽在最上面一行潦草地寫下了日期,然后就是第一篇筆記:
1867年9月1日,星期天
菲爾法克斯宅
莉莉讀著這些,喉頭一陣哽咽,眼前一片模糊,字都看不清了。猝不及防在這么一本紅色筆記本里和媽媽再次相逢,幾乎讓人承受不住。每一句話都仿佛一個她從來沒想過會收到的邀請,請她參加一場她從來沒想過能加入的交談。
媽媽花了多長時間來研究這個飛行學的項目?她后來成功做出成品了嗎?爸爸絕對沒有提過這件事,更沒有提到過這個筆記本。那么,到底是誰送來了這件禮物呢?也許要等賀卡里提到的第二個線索送到的時候,她才能找到答案。
說起來,爸爸甚至都不怎么提媽媽曾經是個機械師的事情。他只順口提過一句,但是從來沒有細說過。莉莉一直很想問他和媽媽以前的經歷,但是她又怕提起過去會勾起爸爸的傷心回憶,她也一直沒找到什么合適的時機來提出這個要求。
而現在,就在這本紅色筆記本里,她也許就能找到她滿心渴望的答案,那些疑問一直在她心里熊熊燒灼。在七年前那個寒冷的10月夜里,那顆隨著媽媽逝去而破碎的心。
莉莉的手不由自主撫上胸口,順著傷疤的柔軟邊緣輕輕摸索——她以前還以為那是事故中被碎玻璃割開的傷口。那場事故害死了媽媽,也讓她身負重傷。但是實際上那是齒輪之心的移植手術留下的傷疤。
原先的切口早已愈合,但是還是會有隱約的疼痛和隨之而來的痛苦回憶一直伴隨著她。莉莉現在不想去重溫過去。至少不要在她生日這天想起這些。
她垂下手來,合上了筆記本。這時,一張輕薄的扇形卡片從筆記本的襯頁里落了下來,像一片羽毛般飄到了地上,正落在她腳邊。
她彎腰拾起卡片,翻過來仔細看了看。
卡片正面用金銀兩色勾勒著一個身穿芭蕾短裙和舞鞋的女孩形象。從圖片上很難判斷她的年齡,應該也就十四五歲的樣子。她那雙修長的手臂慵懶地舉過頭頂。她背后那對機械翅膀碩大無比。
那對舒展開來的翅膀,自然得就像是女孩身體的一部分。翅膀上每一根羽毛,每一個齒輪,每一條線都被墨水勾勒出來,圍著這張照片,還寫了幾行字:

海報的下面還有一行字,是寫給莉莉的:
這張VIP票可供莉莉·哈特曼和她的三個朋友前來參觀馬戲團,有些問題將會在此找到答案。
另外,安捷麗卡想在演出后見見你們。
這會不會就是第二個線索?真奇怪,莉莉根本不認識叫安捷麗卡的人,也不認識任何馬戲團演員,她對這個斯林木德舉世無雙天空馬戲團更是一無所知——天知道這是個什么……但是這么一個長著翅膀的改造人小姑娘想要見她——尤其是剛剛才看過媽媽關于飛行學的筆記。這封邀請函里還說會給她提供某些問題的答案——這簡直太誘人了。
改造人并不常見,莉莉還從來沒有遇見過任何一個同齡的改造人。實際上,她總共也只見過兩個:那兩個可怕的、沒有眼睛的改造人,章朗和梅俊,那兩個想要殺掉她的男人。除了他們,她完全不知道世界上還有沒有別的改造人存在。她想,其余的改造人大概都不約而同地躲起來了吧,盡量不讓人發現,就像她一樣,以免打擾到那些“正常”人的生活。
考慮到這種猜測很有可能最接近現實,現在能看到這么一個小姑娘,至少在圖片里看起來她是大大方方地向大家展示著自己的不同之處,還是很讓人高興的。莉莉希望她的翅膀是真的,而不是什么穿戴起來的表演道具之類的。但是說起來她怎么會去馬戲團的呢?她和媽媽的過去會不會有什么聯系呢?
她又湊近一點去看那個女孩的圖片,但是從圖片上也看不出什么來,所有未知的一切都藏在油墨背后。只有一個辦法能找出真相——今晚她必須去一趟天空馬戲團。只有那樣她才能和安捷麗卡說上話。
這個生日一開始讓人挺灰心喪氣的,但沒想到現在變得越來越有意思了。她又仔細看了看那張票。
不知道馬戲團在哪里,但是現在太陽還高高掛在天上,如果馬戲團就在歐蕨橋,她多半能夠從塔樓窗戶里看見它。
她站起身來,眼睛從望遠鏡的目鏡上向外看去。她推動鏡頭向四周尋找目標,感覺自己的心臟怦怦直跳。
天空里,灰色的云朵被太陽鑲了個金邊,就像舊帽子的絲綢襯里印上了一圈汗漬。歐蕨河上方飄來一陣黃色薄霧,穿過村莊。那里錯落的屋頂間,樹上秋葉燦爛,仿佛熊熊燃燒的一抹抹火焰。
村莊最遠處的草地上,灌木叢和樹林的掩映中,有一抹金色在迅速暗下來的天色中閃了一下。
莉莉凝神望去。
那是個帶翼的船首像。
上面飄著一只鼓鼓的熱氣球,紅白條紋的絲質球囊輕輕跳動著,薄暮中仿佛一只螢火蟲,向下面巨大的帆布帳篷頂灑下千條萬縷的光。帳篷外面圍了一圈高高的尖頂木欄桿,上面貼著許多彩色海報。彌漫的霧氣中,一群群的觀眾已經在售票亭和入口處排起了長隊。那一定就是天空馬戲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