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面試成功
在一家上海排不上號、名不經傳的地產公司擔任法務部經理，并且很長一段時間都因職務關系周璇于總裁與副總裁的階級斗爭中，身心不悅于是萌生退意的吳亞倫，接到滬上小有名氣的盛世地產集團招聘法務主管的面試電話，自然滿心歡喜。
二零零七年三月份，一身正氣的吳亞倫畢業于上海某名牌大學，正規法學院科班出身，碩士學歷。扎實的專業知識基礎，加上常年在律師事務所日夜奮戰的實踐經驗，練就了他過人的技能與才華，因此，當許多同學還在為完成碩士畢業論文發愁叫苦連天的時候，吳亞倫早已有了工作的去向。畢業后，他沒有選擇繼續留在實習的律師事務所做一名執業律師助理，而是選擇了一家房地產公司，因為現實條件不允許，律師助理每月拿的兩千不到的可憐兮兮的薪水，對不起他兩年半花去的八萬塊學費。
吳亞倫清晰地記得，當他從校領導手里領過墨綠色的研究生畢業證書和碩士學位證書，滿懷信心地從一個在校學生變成一個社會人的時候，他告誡自己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發誓一定要在上海灘混出個名堂，打出屬于自己的一片天地，好對得起生他養他的母親，對得起不嫌貧愛富陪著身無分文的他一起吃了兩年半寒苦的女友。
是啊，對于單親家庭出身、家境貧寒的吳亞倫來說，除了努力，他還有什么可以選擇。本科兩萬元助學貸款未還、八萬元的新債、年邁體弱的母親、窮途四壁的家、每月一千多元的房租、一份值得永久珍惜的真感情，吳亞倫就是背負著這些重壓并懷著滿腹的信心走出校門的。當困難壓迫你的時候，既然不能反抗，那就選擇積極享受吧。
可是，當吳亞倫正式踏進第一家公司，經過一年多的痛苦折磨后，他便深刻體會到了，生活遠不如自己想象中的美好。雖然這家公司一畢業就給他開出高于市場價的每月四千五百塊的薪水，并且半年不到就給他升了職，一年內加了兩次薪，但身邊發生的一件件事情讓他懷疑這個世界上到底還有沒有超凡脫俗的人，這個都市還有沒有不會被現實魔化的人。身邊同事的案例一個比一個鮮活，有人就要領結婚證了卻為了房子加名字的事情分道揚鑣，有人年紀輕輕且貌美如花但迫于生活的壓力愣是找了個離過婚的四十歲的老男人。
這些都是別人的事兒，事不關己可以高高掛起。可發生在吳亞倫身上的事情，卻是個大問題。
感情上，從學校出來后，吳亞倫和女朋友秦悅延續了住校時的命運，一對恩愛情侶仍舊沒能住在一起，很是遺憾。一個城南，一個城北，相隔四十公里。女朋友找的是國企，單位解決住宿，自己找的是民營企業，平時工作比總理還忙。兩人一周難得見上幾回，女朋友對此非常不滿，常常抱怨他不懂得關心人。長此以往，感情變淡了，變冷了，心也漸漸變了。后來，吳亞倫從同學那里得到些可靠消息，據說女朋友對上司萌生愛意。為了證實此事，吳亞倫不惜請假找到秦悅的單位明察暗訪，可秦悅死活不肯承認。那天晚上吳亞倫買了瓶55度的小糊涂仙，回到合租房喝了個痛快，然后在半醉半醒中痛哭流涕。
工作上，吳亞倫也是痛苦不堪。半年不到升職，一年內加兩次薪，本是個驕傲的成績，可吳亞倫比誰都清楚，這不過是副總裁為了留住他與總裁進行階級斗爭的砝碼，或者說是憑由他們擺布的一顆棋子。他的職務很特殊，既掌握了總裁的隱私，也擔負著副總裁的命運。他那法務部經理，不過是一個稱謂罷了，沒法實至名歸，整個法務部上下加在一起總共就他一個人。每天周旋于不見硝煙但手段卻極端殘忍的階級斗爭中，他徹徹底底的崩潰了，厭倦了。吳亞倫擔心長時間受他們影響，肯定會潛移默化地被他們魔化。撕裂表皮，露出鮮血淋漓的一面，他永遠也不想見到。
在這樣窘迫的生存處境下，接到業內小有名氣的盛世地產集團的面試電話，吳亞倫自然心馳神往，喜出望外。他是多么的希望有朝一日可以擺脫這種窘境啊。看來這一天馬上就要來了。
“喂，你好，請問你是吳亞倫吳先生嗎？我這里是盛世地產集團總部人力資源部的，我在網上看到你投遞的簡歷，申請我們公司的法務主管一職，請你于明天下午六點整到我們公司來面試。本次面試比較重要，請務必參加。你確定能來嗎？”盛世地產集團的人事小姐打來電話。
吳亞倫好長時間都沉浸在女朋友情變后的傷心和痛苦之中。近幾個月的電話，幾乎每一次都在爭論中開始，不快中結束。像那天上午那么令人振奮的電話，好長一段時間來都不曾有過。他一時間激動得連說三聲是的是的是的，好的好的好的。簡歷投了三個多月，要么嫌自己經驗不足，要么覺得自己經歷不夠，幾乎全部杳無音信，這一次終于佳音有約，豈能不樂。
“那太好了。麻煩你到時候帶好身份證、畢業證、英語等級證和相關職業資質證書的原件。本次面試特別重要，你明天一定要準時參加哦，我在公司等你。考慮到你還在職不方便出來面試，我們是特意安排在下午六點開始呢。”電話那頭人事小姐的聲音很溫柔。
“好的，謝謝理解，沒問題，我一定準時參加。”吳亞倫異常興奮。
城南的郊區到陸家嘴有幾十公里的路程，公交換地鐵大約需要一個半小時。為保證第二天的面試不遲到，吳亞倫想來想去還是決定請一個小時的假，提前出發，別誤了前途。那天中午掛掉電話后吳亞倫第一時間向人事部領了張一式三份的請假條，輪到副總裁簽字批準時，副總裁特意把吳亞倫叫到辦公室去了，詢問原因。吳亞倫回答，胃病又犯了，明天下午想去做個胃鏡。副總裁是個老頭，人老精鬼老靈，哪有那么好對付，他說，胃鏡是上午一大早做的，怎么安排在下午四點，你是哪家醫院，這醫院不厚道啊。副總裁一邊說一邊樂呵呵的，心想你小子出道才幾年，想忽悠我，沒那么容易。吳亞倫趕緊補充說，是做個胃檢，胃病檢查，不是胃鏡。其實請假這種事情大家心知肚明，我缺勤你不給錢，誰也不欠誰，副總裁也就不再追問。
那天下班后一路上吳亞倫都走得趾高氣昂，一打開房門便重重地將手提包扔到床上，朝著室友李楠迅猛撲了上去，給了李楠一個深情款款的緊抱。那陣仗，跟野貓擒老鼠沒有什么兩樣兒。李楠不解，問，咋了這是，女朋友不要你，找男同胞尋歡作樂來了？被感情傷害了玩同性戀啊。吳亞倫一邊松開李楠一邊說，李楠，三個多月了，我終于等來了一個面試電話，不容易啊，真渴望可以昨日脫離苦海。李楠說，是么，好事啊！正好，我剛買了幾瓶啤酒，炒兩個菜，給你好好慶祝一下。吳亞倫說，畢業后一路走來都是壞消息，好久沒有好消息了，突然有些緊張，但愿明天可以成功，我可不想再在這家公司干下去了。李楠安慰吳亞倫說，你那么能干怕什么，別想太多，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說，今天有喜今天賀。接下來，李楠一邊做菜一邊給吳亞倫鼓氣，要求吳亞倫務必保持畢業前的那股雄心壯志之氣，并用許許多多的鮮活例子證明吳亞倫在同學中是多么的超群出眾，過去是，現在仍舊是，將來還會是。
今朝有酒今朝醉。不是李楠的名言，卻是他的座右銘，他常常在吳亞倫感情和職場失意時給吳亞倫擺譜，講人生大道理，暢談處世哲學。在李楠的眼里，人生不在于長短，而在于過好分分秒秒，他常說明天能不能醒過來都是個問題，及時享樂才是真，想啥都是白搭。李楠，思想開放，觀念時尚，豪爽幽默，愛講義氣，好交朋友，典型的東北人，但身高才一米六出頭，用他自己的話來說，他是非標產品，袖珍型東北大漢。李楠是吳亞倫的研究生同班同學，在校時兩人同住一個宿舍，知根知底，能處到一塊去，加上性格相同點也多，家境相仿，因此畢業后兩人順理成章地延續了合住的日子，為節省房租，兩人選擇了城南一個偏僻的老小區，日子過得緊巴巴的。然而，比吳亞倫幸運的是，李楠身上沒扛著債，錢債和情債都沒有，他從沒談過戀愛，因此無需問世間情為何物，自然也就少了直教人生死相許的煩惱。
那天晚上哥倆在土豆燒牛肉、番茄炒雞蛋、一碟花生米和三瓶青島啤酒中美美結束。
第二天下午五點三刻，吳亞倫提前一刻鐘到了盛世地產集團。
盛世地產集團的總部設在陸家嘴的中銀大廈，奢華穩重的裝修氣派非凡，盡顯堂皇。下班后幾近人去樓空的辦公室顯得格外靜謐。美麗的前臺小姐先將吳亞倫安排在靠近大門的接待室，給他倒了一杯綠茶，隨后給了他一張表格。吳亞倫從包里掏出筆，瀟灑地揮舞起來。簡歷在前臺小姐打電腦的鍵盤聲中填寫結束，吳亞倫起了身，將表格交給了前臺。吳亞倫的字寫得不錯，整張表格看起來洋洋灑灑，秀氣清凈。離六點整約莫還有八分鐘，前臺小姐進來給吳亞倫續水，讓他稍安勿躁。
吳亞倫喝了一口略帶苦味的綠茶，起了身，站在四十多層的接待室欣賞外面的風景。窗外是群樓環抱的陸家嘴中央綠地，一群群行色匆匆的都市白領從中穿梭而過。中央綠地的東側，匯豐銀行、華能國際、招商銀行、建設銀行、中保人壽與電信大樓一字排開，將浦東南路沿線的高樓擋在身后，綠地的南側，是八十八層的金茂大廈和即將開業高達四百九十二米的環球金融中心，北側的東方明珠塔與環球金融中心遙呼相應。夕陽照耀下的摩天大樓格外妖艷，將繁華的陸家嘴映得美輪美奐。這就是上海的夜晚，華燈初上。
西斜的陽光照在環球金融中心的玻璃幕墻上，折射回來的光線恰好灑在吳亞倫那張意氣風發卻略顯稚嫩的臉上。看著窗外夕陽下矗立著的猶如竹筍般遍地開花的高樓大廈，吳亞倫的心情無比激動。那一派壯觀的景象，讓吳亞倫思緒飛揚，他仿佛又回到了一年多以前的離校時光。情不自禁又想起了秦悅，內心突然一陣冰涼，繼而又陷入了身不由己的憂傷，那種感覺，深深的，沉沉的，酸酸的，有些痛。
六點整，溫文爾雅的人事小姐準時出現在吳亞倫的面前，她領著吳亞倫進了一間長長的會議室。吳亞倫被安排在靠窗的一側就坐，背朝窗外，面向“盛世地產”幾個大字。抬起頭，猛地發現一位四十歲上下的中年男人已經端坐在吳亞倫的對面，他微笑著朝吳亞倫點頭示意，誠心十足。吳亞倫第一時間就被這張臉給吸引住了，濃密粗黑的眉毛，明亮深邃的大眼睛，那是一張多么瀟灑成熟而又多么大氣睿智的臉啊。吳亞倫做夢都想有朝一日自己能夠事業有成，西裝革履，再配一張如此穩重吸人的臉。
沒等吳亞倫好好欣賞這個男人，這個男人便用穩重而帶著磁性的聲音打斷了吳亞倫的思緒。“吳亞倫先生，你好，歡迎來到盛世地產，你能用兩分鐘介紹一下自己嗎？”
法學院畢業的吳亞倫參加過模擬法庭，扮過法官，在區基層法院和中級法院出過庭，當過民事案件代理人，做過刑事案件辯護人，在眾多法律顧問服務單位指點過江山，在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的正副總裁斗爭中經受過歷練，專業知識方面訓練有素，個人能力方面超凡脫俗，因此，那天下午他的面試開始得很順利，進行得很美滿，結束得很成功。他口齒伶俐，思路清晰，語速適中，聲音宏亮。面試官對他非常中意，激動地幾乎讓就坐在一旁的人事小姐插不上一句話。有三個問題讓吳亞倫記憶猶新。
第一個問題，你現在身為法務部經理，為什么還來面試法務主管職務？吳亞倫腦瓜子轉了轉快速回答，沒有人愿意頻繁跳槽，我現在遇到了發展瓶頸，但個中緣由因為涉及到公司的利益和機密，作為一名法律人，優良的職業操守讓我不能告訴你。吳亞倫剛回答完就覺得后悔，因為他擔心他嘴里含著牛尾巴盛氣凌人的樣子會讓人覺得他很自傲，很難接近。沒料面試官頻頻點頭，大贊很好很好，法律人就得把死守公司機密為己任。吳亞倫也借機補充說，但盛世地產集團強勁的發展勢頭讓我憧憬，我非常渴望自己的職業素養、職業精神、職業操守和職業經驗在盛世地產集團能夠有機會施展得更加淋漓盡致，請給一位優秀的法律人一個表現的機會。
第二個問題，是為盛世地產人才的頻繁流動而問。面試官問，有企業家評價今年一月一日開始實施的新勞動合同法是企業的墳墓，員工的舞場，你怎么看？思維敏捷的吳亞倫跟往常一樣，借喝口綠茶的五秒鐘就把答案想得妥妥的。吳亞倫說，時代在發展，勞資雙方的關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雙方的矛盾主要表現為企業對優秀人才的急切渴望與員工日益追求自由之間的矛盾，企業渴望得到越來越多的越來越優秀的人才，但員工在獲得了基本物質生活保障的同時越來越向往有自己的精神生活，二十一世紀是人才的世紀，只有妥善解決好勞資關系，實現勞資雙方共贏，做到勞資雙方共同發展，企業才能留住人才，如果企業繼續視員工為賺錢的工具，那么，這企業肯定后退，不論年銷售額達到多少不管資金實力有多強大，至少算不上是一家優秀的企業，一流的企業是業績優秀和管理優秀的集合體。吳亞倫的回答刺痛了面試官的心扉，但想起這兩年盛世地產頻頻流失職業經驗和職業道德都好的優秀員工，面試官覺得句句在理，禁不住再一次頻頻點頭。
第三個問題堪稱經典，你認為律師事務所的律師和企業的律師最大的區別是什么？吳亞倫回答，律師事務所的律師為當事人服務，專業性服務，對律師職業負責，即便是當事人要求也不得做違法的事情，企業律師為企業服務，全盤服務整體把控，對老板負責，為了企業的發展應想盡一些辦法鉆法律的漏洞從而實現企業利益的最大化。吳亞倫真是個聰明敏銳的人，這才是面試官期盼已久的答案啊。吳亞倫的答案讓面試官覺得，對面這個精神抖擻、氣宇軒昂的年輕人，一定就是他等待已久并且能夠為了他將最大潛能發揮出來的優秀人才。
面試官禮貌的讓吳亞倫稍等，他要和人事商量一下，抓起會議桌上的電話撥了前臺的內線。前臺進來將吳亞倫再一次領到了接待室。此時窗外的陸家嘴已經披上了一層夜幕，斑斕多姿的霓虹和路燈將華麗的陸家嘴粉飾得更加楚楚動人。吳亞倫輕松了一口氣。讓他稍等，應該意味著成功。留給吳亞倫揣測的時間不多，只有區區兩分鐘。兩分鐘后，前臺又一次將吳亞倫領進了會議室，只見面試官一邊起身與他握手祝賀致謝，一邊為自己有要事需先走一步表示歉意。臨走前，他吩咐人事說，小夏，你馬上給吳先生發錄用通知，今晚就發。
中年男人走后，人事小夏給了吳亞倫一個天大地大的驚喜，她說吳先生，剛才那位就是我們盛世地產集團的董事長兼總裁趙明先生，他昨天看了你的簡歷主動告訴我一定要參加你的面試，因為他太忙，平時只有業務中心總經理級別的面試他才會參加的。
受寵若驚的吳亞倫腦袋嗡地一下全蒙了，心想幸好剛才面試的時候言詞掌握有度，否則美好的希望和寄托一定被自己硬生生地扼殺在陸家嘴的搖籃之中。他趕緊說謝謝謝謝，太榮幸了。他甚至還激動得跟個江湖中人似的雙手作揖說幸會幸會，后會有期幾個字差點脫口而出。
小夏和吳亞倫談了薪資，合同年薪制，稅前十萬一年，其中百分之十留到年底發，這樣平均算來，平時每月稅前七千五。這與目前每月稅前五千五且年底一毛不拔的現任公司相比，足足漲了兩千元，還多了年終的一萬元大禮包。該是何等的驚喜。這于他而言，算是從量變到質變，是個巨大的飛躍。本想平跳都欣然接受的吳亞倫，不料驚喜有加，因此整個談薪過程一句話都沒說，全聽人事張羅，當小夏問他有何要求盡管提出時，他竟一個要求都沒有說，是誠心拜佛還是假心假意，一切先進門后再看。身處職業危機時刻，一向不懂得向別人索要的吳亞倫，生怕自己的半點要求會誤了自己的終生大事。
接過小夏蓋過鮮紅印章的錄用通知書，吳亞倫神采奕奕地離開了盛世地產集團總部。走出中銀大廈，仿佛覺得每一張臉上都是笑容，每一個角落都是喜悅。走在陸家嘴的大道上，他興奮地跑著，跳著，恨不得騰空翻躍起來。
上海，我再一次將你踩在腳下！
從中銀大廈走出來，突然想起了秦悅，吳亞倫又一次陷入孤單，滿臉惆悵。心想此刻的秦悅你正在哪里，一個人靜靜地坐在電腦前埋伏于網絡忍受著寂寞，還是在別人熱乎乎的臂彎里盡情享受著青春，就算此時你真的在別人的懷抱中放肆，只要你一個斷然的回頭，我依然愛你，保證做到忘記前嫌，割決歷史，既往不咎，一如既往地守護在你的身邊。
看著遍地的身影和高樓，吳亞倫心情十分沉重。讓他心情沉重的，不是這座妖獸鬼怪般的大都會是否真有他的一席之地，而是那段純真爛漫而又似水年華般的初戀，能否在現實物質的磨礪下保留著原來的摸樣。想到這里，吳亞倫立即撥響了秦悅的電話，想聽聽她的聲音，證明這段感情是真實存在著的。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通，秦悅冰冷的問，什么事兒，如果不急的話我先掛了，正忙著呢。沒等吳亞倫將今天振奮的消息告訴秦悅，秦悅就砰的掛了電話。吳亞倫不愿意相信這份感情就這樣走到了盡頭。他不服，再一次撥打秦悅的電話。可這一次，秦悅干脆直接按掉。再打，關機。
倔強的吳亞倫不甘心，索性去了一趟秦悅的公司探個究竟。他快速鉆進地鐵，在人民廣場站換乘一號線。就在人群熙攘的地鐵換線大廳里，一個熟悉的背影出現在吳亞倫的視野，修長的雙腿，淡黃色的上衣，微微卷曲的頭發，直覺告訴他，那人一定是秦悅。擁擠的人群擋去了吳亞倫的視線，他踮走著腳尖，試圖穿過人群看清秦悅的影子。不料，吳亞倫一臉重重地撞在硬實的柱子上，等他起身繼續追尋秦悅的時候，秦悅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吳亞倫拿起手機又一陣狂轟濫炸，手機開了，可就是不接。拐了個彎，一號線到了，秦悅的身影隱隱約約再一次映入眼簾，她已到了百米開外。就在車門要關閉的時候，吳亞倫沖了進去。一個在車頭，一個在車尾。吳亞倫艱難地從車尾往車頭擠。兩站過后，吳亞倫已經從第八節車廂擠到了第四節車廂，列車到了陜西南路站。尋找中，他看見秦悅已經走出車廂，此時車門將要關閉，吳亞倫在眾人的譴責聲中奮力地扒開車門，列車在吳亞倫的阻擋中打開車門，只見吳亞倫一個箭步追了上去。
在三號出口，他追上了秦悅。那人果真是秦悅。本該欣喜，可留給吳亞倫的卻是無盡的痛楚。他看見秦悅跟一個衣著華麗的男人緊緊擁抱在一起，隨后鉆進了他的黑色奧迪。吳亞倫絕望了。這一刻他終于明白，他和秦悅之間真的全部都結束了。
含恨離開將心撕得血肉模糊的場面，吳亞倫一路上被摧殘得恍恍惚惚，他的心猶如萬針齊扎般疼痛。從來只有新人笑，有誰聽見舊人哭。想要大聲叫喊，可又頓時失聲。溫暖的五月，吳亞倫竟只覺渾身發顫，軟趴趴的，使不出一點力氣。傷心無處可去，他微勾著腰，鉆進地鐵，邁著蹣跚的步子回到城南郊區的老小區。李楠不在，整個屋子靜悄悄的，本就失落的吳亞倫覺得更加凄涼。
吳亞倫四仰八叉、呆若木雞地平躺在床上，天花板晃晃蕩蕩，腦袋里閃過一幅一幅的畫面，如同放映一部古老而經典的電影。有個場面永遠無法忘記：凜冽的寒風不時襲來，吳亞倫的右手緊緊地摟著秦悅，將身上所有保暖的衣服全都蓋在秦悅的身上，秦悅甜蜜地靠在吳亞倫的肩上，什么都不要問，什么都不用說，兩個人虔誠地望著遙遠的東方，就這樣靜靜相依相偎了四個多小時，黎明破曉后的第一縷陽光照在她們的臉上，將兩個的微笑人照得閃著金光……這就是兩年以前冬季的泰山日出。
生活有時候真像一部諷刺小說，昔日的海誓山盟不過就是無知的年少輕狂。吳亞倫覺得像是吃了一只大頭蒼蠅，非常惡心，想吐卻吐不出來。他突然使出全部力氣，從床上跳起來，大罵了一句“去他媽的愛情”便奪門而出。
郊區的夜晚不像鬧市那樣斑斕，在小區的小賣店買了一瓶不知名的白酒，沿著外面的馬路邊走邊喝，將都市甩在身后。不知道走了多久，不知道走了多遠，只知道抬起頭時發現周圍一片荒蕪，一棟房子也沒有。前面是一片小樹林，幾只飛鳥砰然飛起，發出幾聲刺耳的尖叫，甚是荒涼。在酒精的侵蝕下，吳亞倫很快就醉了。
饑餓，麻醉，疼痛，空虛，孤獨，寂寞，各種苦楚交織在一起。
電話響起，是李楠。他關切的問，你人呢，面試結果怎么樣，這么晚了還沒回來。
吳亞倫醉醺醺的說“我還活著，死不了”就匆匆掛了電話。
洞悉吳亞倫的李楠早就猜到了，他這喪氣的話肯定是為過去幾年的感情做了個總結，這憨小子十有八九是面試凱旋了，然后厚著臉皮找秦悅渴望破鏡重圓，然后秦悅冷冰冰給他當頭一棒。于是，李楠又撥了過去，“這世界都他媽怎么了，失去個女人能咋地，八條腿的母豬沒有，兩條腿的女人滿大街都是，秦悅不要你了我還要你，你回來跟我同性戀吧。”說完李楠哈哈大笑。
吳亞倫關掉電話坐在路邊繼續喝，只到把整瓶白酒喝了個精光。視野之內都沒有人影，他狠狠地將酒瓶砸在人行道上，碎玻璃散落一地。喝的應該是一瓶假酒，酒精強烈的威力將吳亞倫的腦門灼燒得一陣接著一陣的劇痛，整個人癱倒在地，接著一陣狂亂的嘔吐，差點連膽汁都吐出來了。吐完之后，饑腸轆轆的胃也跟著撕裂般的痛。吳亞倫艱難地想站起來，可任憑他怎么使勁也無法翻身，干脆就這樣雙手攤開，像舉著白旗一樣投降，在昏黃的路燈下沉沉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