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北海鎮
- 響馬九斤
- 谷天一
- 3506字
- 2022-08-16 21:13:22
老者聞聽洪承疇詢問,恢復了平靜,把那雪白的絲帕折起收進袖子里說:“正是長房長子,侯家頂門柱,老朽是他叔父侯君義,洪大人莫非認得承祖?”
“在朝廷邸報上見過其撰寫的兵策,印象深刻才有此問。”
“承祖癡迷各類兵法戰冊,紙面推演面面俱到,為人處世當官做人也規矩。
若要謹守城池或許有成,但要率兵出征,卻是非其所長,老夫時常憂心忡忡。”
一家丁過來稟報:“大人,有活口十七人,傷殘四百一十七。”
洪承疇問:“可知什么來路,誰的頭領?”
“馬回回第四營,匪首王三。”
洪承疇想了想,笑道:“寧夏衛馬守應,倒是排進前十的巨寇啦,這王三梟首,首級送到龍虎山玄天觀,問問那張景道長,賞金還算數不?”
家丁答應著離開,心里也知道是玩笑,大武鎮養了這幫人兩個多月,又派出三百騎兵護衛,誰好意思張口請賞。
洪承疇轉身對侯員外說:“九邊動蕩不安,想要調職并非難事,只怕侯總兵過不了心中的坎。
榆林軍門世家近二十,哪家不想著重新掌軍,想必侯總兵是不敢懈怠啊。”
侯員外見說到府城世家,沒有多言,背后莫議人非的處世之道還是謹記于心,側身說道:“唉~,現在驛站裁撤,書信斷絕,不提啦,洪大人,還請入堡歇息,容老朽略盡地主之誼。”
“此番剛經歷禍事,洪某改日再來叨擾,這些傷兵和尸首,留給堡內子弟練膽吧。”
侯員外也是明白人,對一旁的管家說:“大人剛來赴任,這賊軍賞金咱家兌付,不能讓大人為難。”
管家答應著回鄔堡取銀子,現而今的賞銀,很多府衙根本無力兌付,很多時候都是給個官職抵賬。
這王三也是在冊的賊軍頭人,加上這些人頭和活的俘虜,至少得三千多銀子,已經不是小數。
洪承疇抱拳說:“侯員外乃鄉紳典范,本官此次帶來了新的高產物種,留些給員外先行試種。”
不提洪承疇如何傳授侯員外種土豆,咱們回到萊州府北海新村。
九斤等人在通州拜別張府的家丁護衛,等到天黑快馬加鞭向津門縣急趕。
在甩掉沿途廠衛的盯梢后,于二更天抵達了秘密渡口,人馬車輛半個時辰裝船完畢,在夜色中,兩條海滄船離開碼頭,在深海中揚起風帆,向萊州府北海碼頭駛去。
一天一夜后,福船回到北海新村,大師姑和沈江維在這里住了兩天,對濃重的海腥味不習慣,便回了牛頭山。
老道張彥在二師兄程文舉陪同下住進了新完工的道觀,閑時在各村問診游逛。
北海道觀來了道家真人的消息傳遍四方,一時間觀里香火鼎盛,招遠登萊前來上香者絡繹不絕。
與道觀一墻之隔的公事房前后三院,沿街面開青磚瓦房八間,正門上匾額書寫‘北海鎮公事所’六個大字。
三師兄車賢和沈寶已經在此處理公務,老五廣輝的北海商號在鎮上北街建了鋪面,比西河鎮的鋪面大了三倍,自己則長期駐守此處,西河鎮的商號由老四寶坤打理。
金毛和常義搬去了牛頭山,正好杜小慧有了身孕,搬回老宅有人照看,常家父子成了西河鎮實際話事人。
沈江維在萊州府盤恒數日,不知和朱知府商談些什么,只知道沈江維回西河鎮后,萊州府開始興修水渠,開荒種田,各類瓜菜和高產土豆種植了十五萬多畝。
九斤回來后搬進了四季園,每天伺候花草,修剪樹木,連普通的落葉松都剪的一層層如同寶塔。
鎮子北側的六層石基青磚塔已經筑好,在八萬遼民見證下,篆刻著遼東遇難臣民靈位的牌位,正式供進寶塔,享受各村的香火祭祀。
一塊牌位,盡收遼民之心,不管是家里親人亡故,袍澤斷魂,同鄉罹難,都在這招魂塔得到祭奠。
遼人,蒙人,靺鞨人,女真人,朝鮮人,倭國人都在此寄托哀思,從這一刻起,人們徹底融入北海鎮,成了這里的一份子。
天氣逐漸炎熱,運送石料磚瓦的馬車隊已經改到夜間進行,九斤一如既往的從各處淘換來花草,細心的種植在每個院落里。
張靈兒派來的兩個丫鬟白芷和薄荷,經過幾個月的相處,已經和九斤沒了生分,除了布置新房,就是跟在九斤后面抬水澆花。
四季園青草只有四指高,除了綠尾草,其它的雜草都清理干凈,四季花卉已經有了近三十個品種,這時的月季、薔薇、茉莉、正是盛開的季節,方圓五里內都飄蕩著花的芬芳。
銀杏樹、櫻花樹、核桃樹、柿子、樺樹、紅松、石榴、棗樹、蘋果樹、都長勢喜人,來年春天不僅可以撤掉支架,還能吃上自家的果子。
這天太陽西下,張彥道長一如既往的過來蹭飯,道觀里雇傭了幫工,二師兄在吃飯事上沒講究,幫工輪流做飯,饅頭每頓不缺,菜就是大鍋亂燉。
張彥吃了一天,就拿著飯碗來到四季園,一天兩頓,兩個來回風雨無阻。
把李春氣的跟在他屁股后面討要餐費,最后老道答應教他五個干兒子寫字念書才作罷,從此張彥有了五個閹人小弟子。
張彥進了院門,九斤正在大殿前洗手,張彥問:“今天集市上有八爪魚,晚飯可準備?”
九斤拿毛巾擦著臉說:“白芷和薄荷正做著,這嘗鮮的事,那倆丫頭比咱都上心,今天觀里收成如何?”
“今天增加近三百支香,有很多是官軍,好像是從遼東撤下來的馬隊。”
兩人來到院子右側的葡萄藤棚子下,坐到小桌旁,九斤問:“我這幾天沒出去,王吉包磊在訓練馬隊,劉本昌正在籌建糧倉,廣輝和沈寶忙著鎮里瑣事,這萬一大批難民南下,保不齊弄出些事情,明天我去鎮公所看看情況。”
正說著,李春走過來說:“小爺,有個叫陶子興的在門外求見。”
九斤想了會沒什么印象,對李春說:“讓他過來吧。”
李春轉身離去,九斤聯想到姓陶,這才想起這人原來是萊州府驛站的主事。
李春領著陶子興來到近前,九斤起身說:“你這留起胡子,我都不敢認啦,怎么想著來北海?”
李春搬來凳子,九斤招呼他坐下,陶子興對張彥拱手見禮后說:“驛站裁撤后,府縣不再撥付錢糧,起初還能運送些貨物,后來商賈嫌車小拉貨少,逐漸沒了生意。
這坐吃山空快兩個月,里里外外近四十張嘴,實在沒招了,來找你想想辦法。”
九斤說:“原先的月銀也停了?”
“停啦,雇傭的幫工,沒家眷的都自己歸鄉另找出路,現在老的小的還有三十八個,家眷一百余人。”
九斤說:“驛站車馬老舊,在貨物運輸上不占優勢,留下幾個人經營客棧,其它的來北海如何?”
陶子興臉色激動的說:“若能來北海,不管哪個行當都能養家糊口,當然求之不得。”
“這樣吧,鹽場缺個管事,掌管物資賬目,明天到鎮公所找沈寶辦理上任手續,帶來的人畜車輛自己看著安排即可。”
陶子興起身深深一輯:“九斤,大恩不言謝,這就告辭,把喜訊帶回去。”
“不差這一時,吃了飯再走不遲。”
“驛站百十口子人都等著,早點得知消息,早安心。”
送走陶子興,張彥問:“那么大的鹽場,交給驛站的驛丞,你這心忒大了些。”
“陶家為禍鄉里,子嗣想要謀生不易,若不給他機會,他們背井離鄉怕是難有活命,況且鹽場有個秀才做管事實屬難得。”
薄荷來稟報:“公子,用膳吧。”
第二天巳時,陶子興在鎮公所報備,取了印章換上工服,在沈寶陪同下領著百十個驛站的男女老幼前往鹽場,他們將在新一村落戶,開始新的生活。
九斤來到鎮公所,車賢正在后院安排值守班次,最近越來越多的遼東難民渡海而來,雖然沒有驅趕到北海鎮,但他們翻山越嶺前往膠州府,還有眾多難民翻越大澤山,出現在平度,高密,密州一帶,最遠的已經快到青州府最南端的日照縣。
這些人從一開始的小偷小摸,發展到后來的打砸搶,最后拉幫結派組成各種團伙嘯聚山林,和當地土匪搶奪地盤打成一團,大半年來膠東各地匪亂如蝗,令當地府衙衛所都束手無策。
北海鎮有荊棘林和沼澤區隔離,遼民難以翻越,最近幾天東門和南門都匯聚了上萬人,他們支起帳篷,向進出的商隊強行乞討,讓商販苦不堪言,最終報到鎮公所車賢處。
看到九斤進門,車賢從后院來到前廳對九斤說:“兩個大門快被堵死啦,正在琢磨怎么驅離,正好你來啦。”
“駐登州的東江營沒人來接洽嗎?王英也沒露頭?”
“這倆月都沒見人,不然也不會聚集這么多人。”
“衛隊不用出動,這種場合不合適,我帶著馬隊去瞧瞧再說,”轉身對李春吩咐:“傳包磊、王吉前來。”
半刻鐘后,街面響起馬蹄聲,包磊和王吉趕來,九斤和車賢出了大門來到大街,沒等二人下馬,九斤說:“你二人可知大門被難民堵塞一事?”
包磊跳下馬說:“馬隊在黑松林練習伏擊突襲,沒到大門去過。”
九斤說:“你和王吉率兩千馬隊去南門,讓劉本昌安排甄別隊,有家有口的在榆樹溝北側扎營,其他分男女營劃分區域集中,有鼓噪煽動者不留活口。”
“喏”,二人抱拳后上馬而去,包力帶著五百鄉勇來到鎮公所門前,巴彥也牽著戰馬領著踏雪趕到。
九斤對車賢說:“衛隊埋伏到東門荊棘附近,旦有翻越隔離帶者,盡數射殺,咱們去東門外看看誰是頭領。”
眾人翻身上馬,轟隆隆奔東門而去,得益于東江戰馬輸送,現在北海鎮的戰馬數量接近六千匹,今年出生的小馬駒也有三百多。
但是進入七月,不僅所有南下的戰船不再運送戰馬,連返回的戰船也不裝載物資,只是一船船向登州運送百姓兵將,如同大撤退一般。
北海鎮沒有東江的消息,終于感覺到及不尋常之處,那就是包括王英,李久,孔德等人已經兩個多月沒有音訊。
除了膠東半島漫山遍野的遼東難民,整個東江官面消息幾乎斷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