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千山拋出的語句擁有絕對的殺傷力,不僅僅讓孟松承的猜想成為現實,還讓兩人之間的仇恨邁向新的深淵。
“紅鷹是你的母親?”云漠光震驚非常,兩人之間的仇恨循環成宿命死結。
孟松承完全背過著她,擦掉眼角懸著的那顆淚,以一種極為淡漠疏離的語氣答道:“是吧。”
“你,一直都知道嗎?”云漠光想起了懸崖邊上孟松承的奔不顧身。
孟松承深呼吸一口氣,胸膛起伏不定,故而惜字如金:“先前,思考過很多種可能,但唯有這一種解釋能解答所有的問題。”
“你問過她嗎?”
“紅姨自然是否認。母親逝世時,我只有五歲。紅鷹和她是同胞姐妹,相貌無差,說自那以后被視為母親的替身在情理之中。”
云漠光從來沒想過往日里意氣軒昂的他人生里也會有如此脆弱的一面,更加能夠體會到他的難處。
“所以那日你出現也是真心想救她的吧?”
孟松承回憶起那日的情景,感到后悔莫及,“想。但我知道紅姨的心臟異于常人,大概會同以往一樣,憑借這個優勢戰勝對手,化險為夷。誰知道你墜入懸崖……”
作為一個從小失去母親的人,云漠光能明白這種追悔莫及的感受,如果將愛情比作天際線,那么親情就是地平線。地平線消失,整個世界都要陷入灰暗混沌。
原本就無以為報的恩情更加的厚重。紅鷹已死,云漠光本該慶幸無比,可因孟松承的失落和遺憾,整顆心臟被劈成血淋淋的兩半。
“那時,你的情況比較危急,我總不能看著好不容易救起來的人又沒了性命吧。”
云漠光也別過頭去,“我自小便失去了母親。一歲時,她探親途中遇到惡徒,整輛馬車都翻進了山澗,尸骨無存。一年之后,父親續弦,新夫人待我很好,以至于我放棄深究當年母親遇難的原因。直到定親之后,我被設計遭遇類似之事,才明白從頭至尾,爭權奪勢里沒有簡單的死亡。”
這段經歷她沒有對別人講過,以至于講到動情之處,眼眶含淚,“失去母親后,我不愿再失去父親的愛。即便后來得到了一些線索,證實謀害母親的正是孜姨的父親,我依舊裝作視而不見。”
孟松承轉過身來到她面前,“若非情重,怎會令你退縮。”
想到多年來一家人相處其樂融融,孜姨待自己比對萱兒還好,云漠光心窩升溫,“是啊,你也一樣,對不對。”
“其實,紅姨精明、果敢、獨立,不過是心腸硬一些。可父親就不同了,他操控人心,既能讓母親接受以妹代孕,默不作聲;又能讓紅姨接受迎娶繼室,依舊一生效忠,這該是多深的城府、多狠的心腸啊。”
“你身上雖流著他們的血,但你是你。你的心腸沒有那么冰冷、那么功利。”
“不,我沒你想的那么好,如果換做別人,我不一定會救。”
“紅鷹是我的仇人,我不后悔替勒喜報仇,但身為你的朋友,我為你失去母親感到遺憾。我現在欠你兩條命,和還不完的人情。”
孟松承直視她的眼睛,搖頭道:“我不需要你還人情,也不需要你還我命。如今朋友的仇你已經報了,能不能別再摻和進天機紫微宮的糾葛里?”
云漠光怔怔的看著他,看著看著忽而想通了一些事,嘴角輕提,“你說得對,天機紫微宮我本來就不該去。”留一些空間給薛檀樅和柳白櫻,她何必。
“你若不前往空聞山,我可以通知蔣術奇來接你。讓他來照顧你,照顧到你痊愈,好不好。”
云漠光細細想了想,“若沒有我,你拿什么來跟檀樅交換衛天雪啊?必要之時,我可以幫你。”
悲傷的孟松承嘴角流露出一絲竊笑,“我就知道你放不下。”
很快,他的表情恢復嚴肅,“父親能找到這里,我必須回桃林看看他們二人是否安全。”
云漠光也有此意,連連點頭,“你去吧。我在這等你回來。”
燃燈盡,夜半去,天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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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主,前方發現了乾元山莊人馬的蹤跡。”剛剛在半途發現被掩埋的范秋民等幾具尸體,方旭便來向蔣術奇稟報更有利的發現。
“是桃林?去看看。”蔣術奇將視線投向前方,漫野綠景,不見桃花。
進入桃林小徑,濕漉漉的田梗上有兩道寬半丈車轍的痕跡,看形態推算,至少是兩日之前。蔣術奇心一顫,若是云漠光確在此處,自己便是妥妥的來遲了。
順著小徑往前行進了一里,終于看到桃林遮掩的小筑。成群的黑衣手下整齊列隊,恭恭敬敬列在門口,是乾元山莊的手下無疑。先是章犁從大門走出來,懷里抱著一只白壇,再是孟千山,緊接著門口又出現了一對男女。雙方在門口交談片刻,皆面露遺憾,而后告別。
蔣術奇的目光專注于白壇之上,內心有了猜測,里面裝著的應該是紅鷹的骨灰。想她一生心狠手辣、作惡多端,終于是死了。
但見孟千山登車離去,乾元山莊的人馬盡數撤離,蔣術奇和方旭得以從密不透風的桃林里抽身而出,來到小筑門口。沒想到這一現身,竟與一位意想不到的人不期而遇。
“孟兄,也在這?”蔣術奇自然是擔心他對云漠光不利。
“蔣兄,別來無恙。”見到他,孟松承也很意外。
數日不見,孟松承落在蔣術奇眼中氣質大變,第一眼看上去是虛弱,第二眼看上去是疲憊,第三眼看上去是滄桑。
南喻聞友之聲,開門而迎,“孟公子,不知云姑娘還好嗎?”
孟松承下意識先看向蔣術奇,目光里滿是驚奇和希望,瞞是瞞不住了,索性道:“無大礙,只是她擔心你們的安危,囑咐讓我下山看一看。”
南喻將三人迎進門,解釋道:“紅鷹在桃林遇難,在下難辭其咎。但孟莊主公正嚴明,細心查證,是薛檀樅偷襲,非我們看護不力,絲毫不遷怒于我們。”
“薛檀樅來過?”蔣術奇問道。
南喻輕輕皺眉,答復道:“八九不離十吧。在寬口鎮鎮上五福堂,孟莊主調查出他和柳白櫻曾在那留宿。不過聽五福堂的學徒描述,在紅鷹遇害的那晚,柳白櫻自戕了。”
“柳白櫻死了?”蔣術奇和孟松承異口同聲問出口,而后面面相覷。
“怎么,你們都認識?”
孟松承看向天際的白云,內心的思念沿著云層翻涌,“就是她害了無雙。”謝無雙死后,再也沒有人用精誠所至的耐心來對待他了。
與云漠光別離的一個多月,仿佛發生了一年的事。蔣術奇等著心焦,忍不住打斷談話的進程,“孟兄,我想見漠光。”
孟松承緩緩點頭,“既然你著急,我現在就帶你去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