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走別人的路,讓別人無路可走!
葉可貽有了新的目標:成為影子!
她要把別人的表情都學到自個臉上,走別人的路,讓別人無路可走!
葉可貽再次遇見陳則言,是進組之后的第三天,她的戲份還沒到,一大早就被隔壁房間嘈雜的洗漱聲吵醒,葉可貽在床上躺了半晌,怎么也睡不著,索性起床去吃早飯。
早上六點,天還微黑,半透明的月牙彎彎的垂掛在半空,葉可貽趿著拖鞋,隨手抓了把零錢沖下了樓。他們拍戲的地方比較偏,葉可貽也不敢亂跑,只在酒店不遠處的小攤上買了兩個煎餅果子,一個加火腿的是她的,一個不加的給熊華萌帶著。
倒不是熊華萌不愛吃火腿,而是她帶的錢不夠了。葉可貽轉念一想,她作為女明星,這么照顧自家經紀人,他應該感恩才是,還有什么資格要求帶火腿的頂配煎餅!葉可貽越想越覺得是這個道理。
“十一塊。”小攤老板邊做邊說。
還剩一塊錢,葉可貽的眼角瞥過攤位上的小籮筐,有辣條!她伸手指了指,“再加一包辣條,放到有火腿的煎餅里。”
付完錢,葉可貽就這么抱著倆煎餅,樂呵呵地沖進了酒店,在電梯口正巧遇見了匆忙下電梯的陳則言一行人。
雖然葉可貽不愿承認,但是私下的陳則言的確是個很禮貌的人。他看著她,客氣地跟她打了個招呼,葉可貽也不好端著,連忙露出燦爛的笑容,八顆大白牙又白又齊:“早啊,吃飯了嗎?如果沒吃的話,我這里有煎餅。”
葉可貽最開始也就只是客氣客氣,誰料到還真有這么不開眼的!
話音剛落,一個戴著眼鏡的助理小哥就從旁邊躥了出來,激動道:“正好,則言哥還沒吃早飯呢,現在前邊催得緊,咱們沒時間買,謝謝您了!”
說著手一伸,葉可貽懷里的煎餅就少了一個。
要臉?葉可貽笑容就這么僵在了臉上:“不……不客氣。”
陳則言原本還想開口阻止,誰料想新招的小助理的手速如此之快,他話還在嗓子眼里徘徊,小助理三下五除二轉眼就把煎餅塞到了包里。這么一來,陳則言倒也不好意思讓助理再掏出來了,只好抱歉道:“真是不好意思。”
“沒關系,沒關系。”葉可貽死鴨子嘴硬地擺手,指著懷里的煎餅果子,“我還有一個呢!”
目送一行人離去,坐上電梯的瞬間,她簡直想流淚,潔白的手指帶著僅剩的期待解開了袋子……
朋友,你經歷過絕望嗎?葉可貽經歷了,一張沒有火腿、沒有辣條的煎餅果子,有什么資格叫作煎餅果子!
“則言哥,還是熱的。”剛坐上保姆車,助理小哥就飛快地從包里掏出煎餅,笑瞇瞇地解開遞給他,“喲,還加了火腿。”
陳則言有點尷尬,接過早餐的瞬間,眼角飛快地一挑,看到了里面:雞蛋、火腿、油條、生菜、豆皮、海帶絲、辣條。
這簡直是夾了整個世界啊!
而此刻,失去了整個世界的葉可貽正懨懨地在盥洗室刷牙,她抬頭照鏡子的瞬間嚇了自個一跳,頭發凌亂,鼻子上架著副黑框眼鏡,臉上還有枕頭上的印痕。都這樣了,陳則言居然還能認出她跟她打招呼。他是怎么認出來的?要是認不出來,她就不用回話,不回話,她就還有兩個煎餅。
等她洗漱完畢,出了盥洗室的門,就見熊華萌不知道什么時候進來了,他盤著腿坐在小沙發上,看著綜藝節目笑得樂不可支,手里吃了一半的,是她僅剩的一個煎餅。
于是,葉可貽徹底暴走了,在今早六點四十五分。
第二天下午,在葉可貽跟著劇組白吃白住了四天后,終于輪到了她的戲份,第一場就是群戲。
演的是賭場內幾人相互猜疑的戲碼,燈光調的昏暗,陳則言面無表情。葉可貽覺得,他不笑的時候,真的挺像個影帝。
繚繞的煙圈從陳則言嘴里噴出,他單手撐額,骨節分明的手指中夾著香煙,眼神若有似無地掃過桌上的每個人。
許慕靠在椅背上,單手敲著桌面,眼角微垂。邱冰雙手交叉,抵著下巴,旁邊坐著葉可貽還有一個新人小哥。
“說吧,誰?”季學新是第一個有臺詞的,這句話從他口中說出,語氣耐人尋味。
到她了!葉可貽暗中給自己打氣,她眼神劃過陳則言:“你……”
“Cut!”葉可貽下句臺詞還沒出口,紀祁就喊了停,“重來一遍。”
葉可貽腦子嗡的就蒙了,怎么了?
“你情緒不對。”陳則言點了點煙灰,抬頭看著葉可貽,他拍戲的時候表情很兇,看得葉可貽忍不住抖了抖,陳則言敏銳地捕捉到了她的這點,開口道,“你怕我干什么,你的角色不應該怕我才對。”
“我下條會注意的。”葉可貽小聲道。
“抬頭。”陳則言伸手在她面前敲了敲,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注意眼神交流。”
葉可貽吸了口氣,咬著下唇鄭重地點了點頭。
接著又是一路NG,紀祁不愛罵人,一條不過再來一條,直到通過為止,這場戲,整整研磨了兩個多小時,拍到后來,葉可貽都快崩潰了,劇組的工作人員也明顯有了不滿。
幾個演員,只好一遍又一遍地陪著她拍,等她再次NG,邱冰氣得直接拍了桌子,她私下里被稱為“小辣椒”,人美脾氣沖:“兩句話說了大半天!你到底會不會演戲啊!”
所以,哪里有問題,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葉可貽忍著淚,不斷地回想,她的每一場戲都是和翁玥討論了再討論的,情緒和心理的轉變也標注在了旁邊,她明明按著演了啊。
最后,還是陳則言開了口,他在抽了大半盒香煙后,毅然決然地跑到了紀祁的顯示屏后,指著葉可貽與他說了半晌。
紀祁明顯也不高興,可是著一條又一條的也不是辦法:“那你私下教教她,長得挺好看的小姑娘,怎么一點兒靈氣都沒有,演起戲來跟個木頭似的。”
所以,你當初干嗎要簽她?對上陳則言懷疑的眼神,紀祁咳了兩聲,他也很狐疑,當初熊華萌給他看的視頻里,葉可貽眼神閃著光,靈動逼人,仿佛看到了整個宇宙,讓他錯以為是塊璞玉,連戲也沒試就把她定了,跟眼前這個木頭完全不是一個人哪。
結果,自然是換了戲份,還是群戲,只是沒了葉可貽和許慕。
葉可貽很不好意思,想了半天,還是猶豫地去跟許慕道歉:“真對不起,讓你白拍了這么久。”
“沒關系。”許慕笑笑,等這場拍完了才讓助理收東西準備離開,臨走還不忘了安慰她,“你盡力了便好。”
“盡力什么呀。”邱冰下了戲,許慕剛出片場,她就從葉可貽身邊走過,聲音雖小,可葉可貽還是聽到了,她說,“誰知道是不是潛進來的。”
潛進來?!誰潛規她進來的?!如今她葉可貽都窮成什么樣了,潛她的人呢?
葉可貽雖然聽話,但是這不證明她脾氣好,相反,葉可貽是個很有脾氣的人:“你說誰呢?”
“我?”邱冰停下腳步,雙目微圓,一臉無辜地看著身邊的助理,“我說話了嗎?”
小助理連忙搖頭,腦袋晃得跟撥浪鼓似的。
“就跟你沒被潛過似的。”葉可貽是誰,八卦論壇的隱性小仙女,前段時間粉絲互撕,在論壇爆了好多實錘,葉可貽八卦地看了一圈,邱冰的自然也看了,這會兒怒上心頭,多少有些口不擇言。
“你再說一遍!”邱冰瞪著她。
“我說話了嗎?”葉可貽沒有助理,想了想,于是這會兒也學了邱冰,無辜著臉看向邱冰的小助理。
“會不會說話你,自己演成那樣,你現在還有臉說別人!”邱冰直接炸毛,指著葉可貽的鼻子,小助理眼明手快,嚇得連忙抱住她的腰,欲哭無淚,這都是第幾次了,每部劇都要和同組的女演員吵架可還行?
嘈雜聲引得劇組的工作人員頻頻側目,作為離得最近的陳則言,自然是最大的受害者,不過吵架這事,向來跟他無關,只要戲能拍好,女演員們私下就是薅頭發撓臉也跟他沒關系。
他這么認為,別人可不那么想,邱冰被助理抱著,氣急敗壞,一扭頭就看到了準備擦肩而過的陳則言,當場就拽了他的襯衣袖:“則言哥,你來評評理。”
戴眼鏡的小助理心里咯噔一下,大姐,你有話好好說,別扯他的衣裳啊!陳則言拍戲時脾氣雖然不好,但下了戲除了偶爾毒舌,真心沒什么大缺點,唯獨有一條:討厭別人拉扯。衣領、袖口,總之拽哪里都不行!
“我有什么好評理的。”陳則言迅速地收了手臂,眼里的厭惡一閃而過,“她是半斤,你是八兩。”
最怕世界突然變安靜,他話音落下,不光邱冰愣了,葉可貽也愣了,陳則言嫌棄地瞥了呆若木雞的她倆一眼,拍拍袖子,抄著口袋出了片場大門,留下一個瀟灑的背影。
“陳則言!你等等!”葉可貽氣喘吁吁地追上了保姆車。
“你有事?”陳則言快要瘋了,這劇組的女人都有毛病吧,這怎么一個兩個的都愛扯他衣服?
“謝謝你。”葉可貽飛快地松了手,言辭懇切。是她誤會他了,為她跟導演交涉,替她在片場解圍,他真是個好人!是她,她不該因為他無意的一句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該因為一個夾了火腿的煎餅對他產生不良觀感。
“謝什么,你有時間謝我,不如琢磨琢磨劇本。”陳則言比她高一頭,這會兒又站在上坡,就這么低著頭背著光俯視她,“像你這種戲前不做案頭工作的,說實話跟強盜無異,簡直就是占用有能力演員的資源。”
說罷,頭也不回地鉆進保姆車,空留下呆滯的葉可貽張著嘴。
黑眼鏡框小助理連忙把她往后拉了拉:“可貽姐,不好意思,他一拍戲就這脾氣,你別見怪。”所以,以后沒事,你們不要老拽他衣服!你看,被抨擊了吧!
車門關上的一瞬間,忽然一只胳膊從外面伸了進來!
陳則言就這么不聲不響地盯著車門,然后,門被拽開了,葉可貽雙眼冒著火星,三步并作兩步,蹬蹬兩步就上了車,反手“砰—”的一聲巨響帶上了車門。
葉可貽就這么憤恨地盯著他,單手飛快地在包里翻了兩下,一摞厚厚的劇本就被掏了出來。
陳則言眉頭微動,就看見葉可貽唰唰地在他面前翻著劇本,劇本被紅紅綠綠的記號筆標記得滿滿,空白處也被寫了批注,甚至不少地方都粘著便利貼。
她抬著腦袋,用鼻孔對著他,聲音脆生生:“你可以說我不會演戲,但不能說我沒琢磨劇本。”
葉可貽心里委屈,越翻越委屈。
滿臉嫌棄地拿過葉可貽晃在眼前的劇本,陳則言飛快地看了兩眼,最后隨手扔到她懷里:“朽木。”
“你憑什么這么說我。”
“演戲靠現場感覺,你連一個眼神都恨不得寫出八百字的心理報告,然后死記硬背地搬到現場,有什么用。”陳則言說話毫不客氣。
“我知道,可是很多事情我根本不知道有什么感覺。”他這番話小老太太也說過,她說,生活中獲得的每個情緒、每個反應,經歷的每件事情都是演員寶貴的財富。
可是葉可貽不行,表演時她會忘記每個屬于自己的微表情。
“那就去現場學,模仿你總會吧,你就盯著她們,學她們的每一個表情,然后用到自己臉上。”
可那就不是葉可貽了,這樣表演,她不就變成另一個人的影子了嗎:“可是老師說這是演員最該避免的!”
掏掏耳朵,陳則言靠到椅背上,看著漸漸將雙手放在膝蓋、坐得越發像聽課中學生的葉可貽,他挑了嘴角將將露出八顆牙齒,看上去頗為陽光,只是說出的話就不那么好聽了:“就你這天分,更高的怕是也頓悟不到,依葫蘆畫瓢才是你最終的出路。”
這話說得,也太直接了吧。
該說的說完了,葉可貽就這么被無情地踢出保姆車外,等她思考著陳則言的話再度回到片場的時候,熊華萌因著找不著她,連打了幾個電話都是無人接聽,急得都快哭了,這會兒看見活的,也顧不得罵,直抱著她的胳膊嚶嚶訴苦。
“萌萌!”
“你說。”小熊抬著頭,嘴角委屈得癟成一條線。
“從明天開始,我要每天都來片場!”葉可貽下定決心,死馬當活馬醫,已經是豬了,總不能更差了吧!
“又沒你的戲,你來干嗎?”
“嘩—”葉可貽伸手在臉前轉了半圈,“變臉!”
葉可貽有了新的目標:成為影子!她要把別人的表情都學到自個臉上,走別人的路,讓別人無路可走!
熊華萌伸手摸上了葉可貽的額頭,“孩子,你病得不輕啊!”
滾開!有沒有點生活。
說到做到,第二天一大早,葉可貽就在灰暗暗的微光下出發了,坐的是邱冰的車。
“沒見過你這么厚臉皮的!”邱冰不樂意,也不知道葉可貽究竟搭錯了哪根筋,居然一大早就截了她的車,她倆昨天下午才吵完架,她不記得了嗎?金魚也該有七秒的記憶啊喂!
“八兩你別生氣!”主要是真的沒車了,許慕走得早,她又不好意思蹭季學新和陳則言的車,想來想去,就只有邱冰了。
“你才八兩呢!”邱冰指著她的鼻子,“你下車!”
“不不不,我不如你,我是半斤。”
“……”
兩人就這么別扭著,葉可貽一路找話活躍氣氛,一路被邱冰懟回來,然后再接再厲越挫越勇。
“你不沒戲份嗎?”邱冰咬著吸管,里邊是微熱的黑咖。
“去學習學習。”葉可貽看著她只吃了一個雞蛋白,就不停地喝咖啡,疑問道,“你不吃飯嗎?”
“你看我這臉,跟氣球有什么區別,我還有臉再吃飯嗎?”呼呼地吸了兩大口黑咖,邱冰眼神放光地看了眼蛋黃,又快速撇開。
“你不胖啊。”瓜子臉大圓眼,下巴尖尖的,葉可貽說著又啃了口火腿腸。
肉的味道,真的好香!終于,在葉可貽剝開第三根火腿的時候,邱冰忍不住,按著葉可貽的手下了最后通牒:要么別吃,要么滾!
硬氣如葉可貽,自然選擇了—不吃。
葉可貽是個沒天分的人,但葉可貽是個很努力的人,終于,在她死皮賴臉一天恨不得全程蹲在片場,這么蹭了幾天盒飯后,紀祁終于看不下去了:“葉可貽!過來!”
這是自從NG事件后,紀祁第一次跟她說話,葉可貽很感動,揣著兜顛顛地跑了過來,像只奔跑的金毛。
紀祁隨意地拉了個小馬扎給她坐,指著顯示屏中的演員,“你先看看他們現場的表情,再看監視器,等這條過了,你跟我說說有什么不同。”
唔,好難的課題,葉可貽瞪大了眼。
陳則言演戲的時候面無表情。這是葉可貽在看完他和季學新的一段對手戲后,給紀祁的反饋。
面……面無表情?紀祁看看葉可貽,又看看監視器,是她瞎了還是他瞎了?紀祁點著監視器上靜止的畫面:“你覺得這是面無表情?”
難道,不是嗎?
對上葉可貽的狐疑,紀祁就懂了,他認命地指著陳則言的眼睛:“一般人面無表情的時候眼睛的大小是不會變的,但是當內心喜悅的時候,即便再掩蓋,也會比平時略微收縮半毫米或者更小。”
“簡直Lie to me啊!”葉可貽又湊近了些,“不過,這也看不太出來啊!”
“你上了大熒幕不就看出來了嗎!”紀祁有點想抽她,多么適合電影的一張臉啊!被她說成了面癱!他好奇哪,當時自己怎么就看上她了呢?紀祁看著監視器前一臉嚴肅認真的葉可貽,忍不住問,“你的當時拿來選角的那個視頻,是怎么演出來的?”
那是前兩年葉可貽拍偶像劇時候的片段,當時的設定是她陪男主打籃球賽,男主經過努力最終贏得比賽的一幕,這里她有一大段表情變化的特寫。因為當時的男主小有名氣四處參加品牌站臺,所以經常出現葉可貽對著空氣演戲的尷尬情況。她本來就不會演,對著空氣就更不會了。正巧那段時間她男神有一場運動生涯中特別重要的比賽,于是這段籃球賽的戲,就在沒有男主的情況下,這么連著電腦,在她眼前把她男神的比賽現場直播了!直播了!!直播了!!!
真實反應啊!如假包換啊!笑是真的,淚是真的,反應也是真的,這段簡直可以稱之為葉可貽數年演員生涯的演技巔峰。
葉可貽說得很激動,紀祁聽得也很激動:騙子!你們這是詐騙!詐騙懂嗎!
好導演選演員千萬不要心存僥幸,一定要讓對方試戲。By:多年后的紀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