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陸年,27歲,軍隊總參謀長江柏川的副官。在此之前,我只是一個戰(zhàn)爭遺孤。
十一歲的時候,母親出軌了一個富豪,第二年傳來了父親犧牲的消息。一夜之間,我的家,支離破碎。母親想把我接過去和她一起生活,富豪不愿意,我也不愿意。
一個老鞋匠可憐我,讓我當他學徒,不說溫飽,但能果腹。老鞋匠待我很好,他說我很像他的孫子,只可惜再也見不到他的孫兒了。我說我以后為您養(yǎng)老送終。老鞋匠為我借書,教我識字,他拿的都是一些兵法作戰(zhàn)之類的書,沒多久,里面的內(nèi)容我都熟記于心。
老鞋匠夸我有天賦,腦子靈光,我一聲爺爺把他喊哭了。
我以為日子會就這么下去,結果在第二年開春,我的母親死了。被富豪原配打死的,那個男人沒說什么,甚至都沒有為我的母親安葬。
我向老鞋匠磕了三個頭,他把全部的身家都借給了我,這才勉強安葬了母親。可是,春寒果真料峭。老鞋匠病了,奄奄一息。我又去挨家挨戶求人,乞求他們能伸伸援手,救救我的爺爺。
雨夜,我的衣服濕透了,卻兩手空空。
那晚的路格外的泥濘,好難走,來的時候只是跑了幾分鐘,回去的時候這條路卻變得那么長,那么黑。
那是我第一次感到害怕。
那條路我看不見盡頭,盡管不遠處明著燈火。
那燈驅(qū)不散這黑夜。
就在我準備空手而歸的時候,一個老婦人叫住了我。她冒著雨塞給我一小袋子米,并告訴我說,城里有個江家,老爺子醫(yī)術高明,去找他,說不定有望。
我沒說話,跪在她面前給她磕了頭。
我能做的只有這么多。
我能給的答謝只有磕頭。
老婦人說,老鞋匠曾經(jīng)在她家最困難的時候,幫助過她,于情于理,她不能袖手旁觀。
我攥著手里的袋子,跑了回去。
給老鞋匠熬了鍋粥,跟他說我要進城,為他治病。我看得出來,他要攔著我,可是他說不出話了,只是向我舉起一只手在空中不停顫抖。
我走過去把手放下,向他辭別。
走的時候天還沒亮,雨還在下,但我不能休息。老鞋匠是我唯一的牽掛了。
但我不知道城里兇險,還沒進城就被一幫混子搶走了身上的干糧和為數(shù)不多的盤纏。他們把握打得半死不活,好奇怪,我居然感覺不到疼。
我站起來一次,他們就踹翻我一次。口腔盡是血腥味,胃也難受,但我不能死,我要進城,給爺爺治病。
在我快昏迷的時候,模糊的視線之間,我看見幾個人影沖過來,那群混子腳步凌亂。
等我再次醒來了時候,是在一個裝潢古樸的房間里,我身上的傷口都被處理好了,頭上綁著繃帶。我一醒來,在我身邊的一個姐姐就出去了,再進來的時候,跟著一個中年男人。她叫他老爺。
老爺后面還跟著兩個俊秀的少年。
我不知道該如何道謝,連忙下床要給他們磕頭,一個少年攔住了我。他說我昏迷了一天了,問我家住哪里,送我回去。
我不顧阻止,跪在他們面前,感謝他們的救命之恩。那個老爺確認我身體無大礙之后,才又命人給我端了碗藥湯來。我沒喝,我不知道這碗藥需要多少錢,但不論多少錢,我都付不起。
有一個少年坐在我身邊,與我交談。我糾結了許久,才鼓起勇氣問他,知不知道江家,醫(yī)術很高明的那個江家。
他說這里就是。
我忙跪下磕頭,懇求他們救救我爺爺。
江老爺說他有要事離不開身,讓大徒弟跟著一起去。
“柏川,你也去看看。”
“好。”
那個少年答應得很干脆,他跑出去拿了個藥箱進來,隨后便帶著我上了車。
原來他叫江柏川。
他跟著我坐在后排,打開了藥箱。他說要替我換藥,我摸了摸額頭,也許是剛才磕的,手指上有些許血跡。
我看著他腿上的箱子,原來,是為了我。
車開得很快,我走了半天的路程,半個小時就到了。
只是等我到的時候,老鞋匠已經(jīng)沒了呼吸,他沒有瞑目。
天塌了。
眼淚止不住地流,浸入臉上的傷口,更疼了。
江柏川幫我擦淚,輕輕給我的傷口上藥,他還說,幫我安葬爺爺。
再后來,他好像找了他的朋友,通過關系,把我送進了軍隊特訓班。班里都是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他們都是孤兒。
我沒有問他我們能不能再見,我知道我們不該再見的。
我在班里的成績一直是名列前茅,教官說要把我送去軍隊,能當官的。不知怎的,我拒絕了。我說我還需要訓練。
幾年之后,幾個軍隊的長官來參觀特訓班,聽說是為軍隊選拔人才。
在那一群人之中,我看見了他。
他也看見了我。
那一刻,我的心跳到達頂峰。
“你叫什么名字?”
“陸年。”
他說他要我當他的副官。
就這樣,我跟著他上了前線。
我看著他從副參謀,當上總參謀長。中間多少次鬼門關逃生,多少刀光劍影,他從未對人提起,只有我知道。他的作戰(zhàn)指揮能力很強,每次的計劃都能另辟蹊徑,打得敵人措手不及。不知過了多久,我成了他的心腹。
在收到前任來信的那一晚,他喝醉了,他說現(xiàn)在他能信任的只有我。
我壓住心里的沖動。
為了掩藏自己的感情,我只能沉默寡言,也是在爺爺去世之后,我本就不太能表現(xiàn)自己的情緒了。
我感謝當初的那位少年,仰慕如今的上司。他身上的光,絲毫不減當年。
沒過多久,我們遭遇了敵人的圍剿,他為我擋了子彈。跟隨軍隊的醫(yī)生犧牲了,他生生把小腹的子彈挖了出來,發(fā)了高燒。
我沒有依照他昏迷之前的囑咐行軍,他想帶隊突圍,但我不能看著他死。
他挺了半個月,援軍趕到,他轉(zhuǎn)入了后方醫(yī)院,脫離生命危險。
在他昏迷的這段時間,機關單位的工作一直由我交接,有人趁機慫恿我讓我跳槽,我沒搭理。上峰說給我升職,我搭理了,但拒絕了。
......上峰的命令不能不搭理。
聽說他醒了之后,我第一時間趕到醫(yī)院,我已經(jīng)做好了充足的心理準備挨批了。但是,他在看見我的第一眼卻問:
“你是誰?”
我愣住了。
我是誰,我該如何回答。我想過他可能對我的各種情緒,各種批評,畢竟我沒有按照他的囑托反圍剿。千算萬算沒算到,他會是這種情況。
我看著他,攥緊了雙拳,又無力松開。
畢恭畢敬道:“我是陸年,您的副官,總參謀長大人。”
我的心底有一朵花,綻放在土壤之下,綻放在寂寥無人的黑夜,鮮血淋漓,但卻悄無聲息。
那場戰(zhàn)斗,全軍殘余85人,突圍76人,比江柏川計劃突圍人數(shù)少8人。